《七********人》听**晴

152、初逢重遇

　　火凤岚是个大混蛋。
　　当我用了刚刚学会不久的御风术，怒气冲天地飞出凤鸣仙山的结界时，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不过就是突发奇想要给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华，至于这样黑了脸拂袖而去么？
　　孩子的姓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也就认了。为什么连名我也不能做主？火凤华，难道不好听么？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取这个名字，只是突然灵光一现，想到这个字罢了。没想到岚居然这个反应，倒是真真把我气得不轻。
　　天域里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偶尔露出些仙山的棱角，灵气充沛。
　　我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这是我第一次出仙山，没想到外面却是这样一片悠远的风光。
　　已经飞出来有一段距离，想到还在熟睡的三个月大的儿子，忽然有些犹豫。我出了仙山这么久，肯定已经有人去通报岚了。转头看了看，却不见他追出来的影子。
　　心里一阵酸涩。
　　是啊，他哪里还有时间来理会我？紫凤一族那个高贵妖娆的女族长又来了神王宫，表面上说是找岚商谈要事，看我的眼神却是满满的挑衅。以为我是瞎子么？看不出她对岚别有用心。说什么凤凰一族的人对伴侣都忠贞不二？骗人的吧！
　　罢了，这个凤神王后的位置我才不稀罕，谁要，就让谁坐去罢。
　　我扭转头来，深呼吸一口，咬咬牙吞下涌到喉间的委屈。驭风而行，漫无目的地一阵乱飞，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仙山的影踪。

　　看看四周，全然地陌生。这下子，恐怕是想回去也找不着路了。
　　我放慢速度，沉下身子想看清这片天域中的其他景物，却无意中闯进了一片结界。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天界的路我本来就不熟，再加上这儿四处都一片白，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乱撞。可关键是，我的御风术在进了这片结界之后，竟然失灵了。
　　所以我很凄凉地，从半空掉了下来，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俯身下落，差点撞断我本来也不算挺的鼻梁。
　　所幸我是掉在一片毛茸茸的绿茵中，否则就算仙气护体不会受伤，也得疼个半死。

　　瞅瞅四周，还好没人。
　　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
　　等等——泥土？
　　九霄之上，天域之中，不染凡尘。这儿怎会有凡间才有的泥土？
　　我有些疑惑地踱了几步，却发觉自己身在一片开得正好的夏腊梅林，淡黄的花瓣上一圈雪白的绒毛，轻摆摇曳。
　　顿时心生欢喜。
　　这片夏腊梅林，跟我在出云城种下的真像。
　　许久没有回家了罢？那片林子，大约还自顾自地香得无拘无束。
　　微风拂面，我踮脚，感受鼻尖的一抹清香。没想到我误打误撞，竟得了这么个好地方。

　　“谁？”
　　一个清雅如丝弦般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我一惊，掂起的脚一晃。
　　完了完了，不请而入乃仙家大忌，一定是被这里的主人给逮到了。
　　定了定神，我稳住身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礼。“实在抱歉，是我迷了路才不小心闯了进来。还望仙友谅解。”
　　声音没有回答。
　　我颇有些忐忑，望了望四周，开始在脑中回忆之前学的那些防御法术。闯进别人的地盘，会遇到什么可说不定。可话说回来，这里的结界怎地这么不牢靠？就这么被我给闯了进来？
　　来不及思考太多，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在我右侧响起，稍有急切。
　　能不急么？自家的庭院里被人就这么踩了进来。
　　我的手在背后悄悄捏了个诀，想着情况不好我便逃之夭夭。

　　来人在离我不远处停了脚步。
　　银发雪衣，如佛前白莲，风姿高贵。修长的眉，黑玉石般的眸。眼波沉静，偶尔流转，似细碎的钻。唇色是淡淡的粉，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我没来由地心一动。第一次看到可以和岚的容颜争辉的仙人。只是——眼熟，真是很眼熟。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他？这样的人，实在没理由会忘记。

　　“原来是凤神王后大人。”眼前的仙人淡淡地开口，我才惊觉自己竟然看他看得愣了半响，连掐诀都忘了。居然还是个认识我的，真是丢脸丢大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在心里哀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仙友看上去甚是面熟。”
　　说完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跑到人家的地盘，不好好认错道歉，居然还说人家看上去面熟？！
　　银发仙人不以为意，仍然涵养很好地回答我：“在下玄玉。”
　　“玄-玄玉上神？”天哪，我怎么闯到了这位传说中人物的地盘？“这——这里是凌波福地？”
　　“正是。”
　　“是我鲁莽闯入，冒犯了上神。还请见谅。”我红了脸，忙向他道歉。
　　“无妨。只是王后大人应该在凤鸣仙山才对，怎会在这里？”
　　“因为——”我皱皱眉。“一些杂事罢了。对了，上神大人为何会认识我？”
　　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清却没架子的上神大人，我很有些好感。
　　他的眸里露出些许破碎的情绪，再看时又平静无波。
　　“凤神王大婚，宴请八荒。在下也曾有幸一观。”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凤鸣山大婚的时候，我曾见远处有白衣仙人，在众仙中极为出挑。惊鸿一瞥却令人印象深刻，现在想来，不正是眼前的玄玉上神。
　　“我想起来了！”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这样的人物只要见过怎会忘记？“大婚的时候，我见过你。”
　　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纹渐渐加深。

　　关于这位“传说中”的玄玉上神，算是在仙界各处流言中最受青睐的一位。据说他是万年玄玉精魄所化，受了王母娘娘的亲自点引，品性高洁，风华出众，有仙界第一美人之称。——当然，这个第一美人，是众小仙闲来无事所评。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传奇的。
　　关于玄玉上神的各类传言里，最传奇的便是他下凡历劫的那段经历。
　　据说他下凡十世，最后一世历了情劫，使得一头乌发转白。回到仙界之后，位至上神，他也未曾动用法术将头发再变回来。银发雪衣，变成了玄玉上神的形象代言······

　　怪我反应迟钝，这样的银发，这样的风姿，除了这位上神还能有谁？
　　“上神，这片夏腊梅可是你种的？很美呢。”
　　玄玉的黑眸中光彩灼灼。“王后若是喜欢，可以常来走走。”
　　“真的么？”我雀跃不已，凤鸣山可没有这样像凡间的景色。“上神，能不能别叫我王后？这个称呼，我实在听得有些腻了。你就叫我七七可好？”
　　话一出口倒是有些后悔，这番话说得轻浮，怕是会被误解。
　　玄玉上仙却没有丝毫受到亵渎的不快，反而弯了唇，笑容似清莲初放。“好。七七。”
　　这句话，仿佛说过千百遍般自然熟稔。
　　我愣了愣神。这个玄玉上神，总让我不自觉地想要亲近。“那我可以叫你玄玉么？”
　　他没有回答，似陷入回忆一般看着我。
　　我有些不安。是我说错话了？
　　他却忽然如清风拂面般又是一笑。“当然。”
　　我如释重负。他或许就是我在仙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除了凤鸣山，总算有地方可去了。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向他眨眨眼。“很高兴见到你，玄玉。”
　　“我也是。”他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七七。”他嘴角的笑纹别有深意。

　　“玄玉，你这儿的景色不似仙界，倒是像人间。”
　　我跟随在他身旁，左顾右盼。“真有些像我在人间时的住处——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罢？”
　　他摇摇头，笑意不减。“七七喜欢就好。”
　　忽然一阵奇特的甜香，夹杂在夏腊梅的清洌中袭进我的鼻腔。
　　“这是——”我来了神，顺着这香味嗅去，才发觉这香味正是从身旁的玄玉身上散发出来。“月桂？”
　　我深呼吸一口。好香！
　　睁开眼，才发觉玄玉不知何时已停了脚步，而自己则像个登徒子，闭了眼凑近了他轻嗅。他的神色有些复杂，脸颊上竟然染了淡淡的红。
　　“呃——”我赶紧跳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轻薄——呃不是，不是故意要对你无礼——只是，我的一个故人，身上也有这种香味，所以——”
　　我突然停了下来。有这种香味的故人？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无妨。”他看了我一会儿，转开眼去，敛了笑容，又变成淡淡的模样。
　　一定是生气了。
　　我顿时有些烦闷懊悔。好容易见到一个脾性投合的朋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像已经做了许多次似的？

　　“七七若不嫌弃，可以试试这儿的醇酿。”他却忽地开了口。

　　他指的醇酿，竟然是我最爱喝的桂花酿。
　　当我越发贪婪地嗅着杯中的香味，一口一口咽下喉中的时候，越发肯定，眼前的玄玉简直就是我的知己。
　　“玄玉，你这儿实在是太好了。”我趴在桌子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问题。
　　他不以为意，修长的手指微展，几碟点心出现在桌上。“吃些东西吧，光喝酒会醉。”
　　我摇摇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我要醉一场。”
　　“为何？”他微挑了眉，黑曜石般的眼凝视着我。“凤鸣山美不胜收，凤神王上对王后的情深意重整个仙界无人不晓。七七为何还不开心？”
　　“我——”我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杯子皱眉。“连你也这么说。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我知道，在他们眼中，若不是岚他分了一半魂魄给我，若不是我身上不知哪儿来的灵力，我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成为凤神王后。”
　　“我知道岚他对我好。所以我也为了他努力地学习这些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法术，学习做凤凰一族王后的礼仪，我也希望有一天能真正跟他并肩。可是我好累，在这儿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虽然族人们也对我恭敬，我却知道在他们心底并不喜欢我这个外来的王后。若不是为了岚，我真想回到凡间去。”仰头，一杯酒顺着喉咙流下。香醇的桂花酿却似乎变了味儿，满是苦涩。
　　“是不是我还不够坚强？”眼眶里变得模糊，我赶紧低了头遮掩。
　　耳边似有声轻叹。我抬头看去，只看见他眼里没来得及撤去的怜惜和热烈。
　　心里一窒，为何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何这场景如此熟悉?
　　他垂了眸，掩下一切情绪，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沉静。
　　“玄玉，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不是大婚，也许是更早之前——”我终于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他看着我不语，许久。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