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魔界今天也不太平》聚能鸽

42、Chapter 42·新世界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境开始在一条河边，河水仿佛永不停息的叮咚流淌。

　　他从那里醒来，懵懵懂懂的追随着某个温暖的身影，跟着他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一棵树下。

　　也许是因为太调皮，也可能是因为树中磅礴的生命力太过诱人，它不知道为什么一头撞向了那棵树，然后闯入了一片温暖的水中。

　　那水是橘红色的，身处其中，像是在母亲的子宫。

　　他偶然诞生的自我意识因为浸泡在这有澎湃生命力的水中而逐渐稳定、壮大，甚至越来越清楚，直到外面的世界突然变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树的生命力迅速流逝，深色的毒素污染了水源，那些水“死”了。

　　本能让他蜷缩在最后残留着生命力的枝丫，躲避着毒素的伤害，在他奄奄一息时，有人折下了最后的枝丫。

　　他又见到了那个很温暖的人，但很快他就离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

　　很久很久。

　　最后的枝丫被种在天界的边境，它依靠着尚有生机的世界慢慢成长、恢复，他也慢慢地恢复，长大，几乎要遗忘那未知的灾难里经受的痛苦。

　　他比之前更加强大了，已经能离开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他发现世上有很多光的生命，但哪个也不是他最开始追逐的那个温暖的身影。

　　他很失望，那个人身上的光最强烈温暖，让人安心，他想重新见到他啊。

　　他继续等着，但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意外却又一次发生了。

　　黑袍人带来了一捧又一捧猩红的水，将那堕落故土的恶意浇灌给了重生的树，最终，树无法净化毒素，再次被彻底污染。

　　他被困在树里，如同被蜘蛛网缠住的飞蛾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树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树干中流淌着深红的毒素，枝头结出恶毒的果实。

　　果实落地消失，化成丑陋的怪物，向着远方走去。

　　遵循着某种意志，它们杀死了一些光的生命，然后将那些生命污染成了新的怪物。

　　光的生命很快集结起来反击，但怪物太多了，它们异化的生命力让它们难以被杀死，于是光的生命一退再退。

　　直到一道无比耀眼的光到来，焚烧了那些无限繁衍的怪物，而他在那时看到神的爱子金色的眼睛。

　　不是他。

　　但很熟悉。

　　耀眼的光净化了被污染的土地，驱散了树为了保护自己召唤的迷雾，最后用火焰将异变的树焚烧。

　　他也被一同焚烧，那痛苦几乎要彻底摧毁他虚弱的意识。但困住了他许久的“蛛网”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感谢那道光结束了这一切，于是在这片刻的自由里，他挣扎着出现在光的面前。

　　那光和其他的光不一样，他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告诉了光一个秘密。

　　一个，他从树里得知的，很大很大的秘密。

　　然后，他和树的灰烬一起升上高天，被风吹向远方，飞了很久很久，终于一点点落回大地。

　　本能让他寄宿在了什么濒死的弱小生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居然被人发现了。

　　隔着黑暗的蛋壳，一缕熟悉的温暖的光如同注入泥潭的活水，重新唤起了它残留的渴望。

　　它奋力的挣扎起来，终于撞碎了厚重的蛋壳——

　　齐格勒感到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头脑中长久以来存在的混沌与迷雾一刹那都被无形的风吹散，他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与过往，也终于回忆起自己的使命。

　　龙睁开青色的眼瞳。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变得很高，稍微动一动，视野范围内出现的树叶轮廓已经变成了金色，澎湃的生命力从每一根树叶与筋络中流淌而出，顺着大地链接向远方的海洋。

　　似乎听谁说过，生命树要经过三次毁灭才能重获新生，而现在，这个日子终于到来了。

　　齐格勒舒展着自己新生的肢体，感受着它与大地的重新链接，土壤中的毒素飞快的分解，生的力量击败了恶意，那些海水中被囚困的灵魂终于获得了解脱，千百年来，赤海的水位第一次下降。

　　他能“听”到年轻守卫的惊呼，平息的赤海正在消退，海水褪去后裸露出的新陆地上，无数植物生根发芽，肥沃的土壤上长出花草，消失的海水化作了一场大雨，大雨落下，植被中钻出了无数新的生命。

　　如同第二次创世。

　　齐格勒将目光投向远方，在这一切发生后，有一道视线投过来。

　　与赤海同化的“祭司”遥遥对他点头，不知是愧疚还是认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无所谓的和那些在海中徘徊的灵魂一起消散，化作一捧灰烬。

　　在更远的地方，“死地”逐渐消退，那些因世界的残缺而生的病灶正在愈合，不再需要守夜人昼夜不停的驱逐和净化。

　　而昼夜——

　　他抬起头，笼罩了魔界千百年的阴云无声无息的散去了，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这片黑暗的土地上，宣告黑暗与绝望的时代已经结束，新的纪元开始。

　　……

　　利维坦看着水面之下，那张和她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心，像孩子回到母亲身边。

　　人类的传说里，混沌之蛇是神失败的造物，因为丑陋庞大被驱逐到地狱。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爱着众生的神怎么可能因为外貌对自己的孩子有所偏见，当年利维坦真的是自己跑路的。

　　而还要纠正的另一点是，混沌之蛇，其实并不是神的造物。

　　在这片海的最深处，吞噬了怪物而获得的记忆里，利维坦终于想起了一切。

　　造物主执意要创造祂最完美的造物，于是向黑暗的母亲索取不属于祂的那部分“质料”，而慷慨的母亲予取予求。

　　祂唯一的条件是，祂的孩子也想看看这个世界。

　　于是黑暗的碎片里生出混沌之蛇，替祂所有在这个时间线上没有存在可能的子嗣活下去。

　　世界三次崩溃，祂在漫长的梦里竭力不让自己醒来，与神共同维系着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她伸出手，触碰海面。

　　涟漪扩散，水下的女人茂密的黑发如海藻漂浮，她的手穿透水面，那沉睡中的女人不知何时半睁开眼，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女人苍白的嘴唇颤动两下，吐出了某种不是任何种类的语言，却足以直接让她听懂：“……欢迎回来。”

　　“我的，孩子。”

　　利维坦感到从水下传来的力道，女人试图拉她穿过水面，但那力道并不大，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抵抗。

　　感受到反抗的“母亲”慈爱的注视着她，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睛却并不可怕。

　　祂问：“不回来……吗？”

　　利维坦摇头。

　　“母亲”看了她片刻，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手。

　　祂又合上眼睛，好像刚刚从未苏醒过一样。

　　无人知晓，几乎是同时，锡安地内本来已经停歇的风雪忽然重新下落。

　　天地里的一切都在化作灰白的灰烬飘散，包括天空中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闭上的眼睛。在这个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渺小世界里，悠悠的传来一声叹息。

　　而伴随着祂的重新沉睡，利维坦所在的海面也似乎遭受重创，天空像是梦境一样开始破碎，碎片落在海面上，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坍塌的天地里，远方隐约传来一道声音：“……不会死了吧？”

　　利维坦骤然睁开眼——

　　然后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个头晕目眩。

　　在视力恢复后，她率先看到的是别西卜。

　　小个子堕天使正站在混沌之蛇巨大的脑袋边上，神情担忧的拿着一根棍子戳着蛇脑袋上漆黑的鳞片。

　　不远处，玛门不知道为何也在这，黑头发的恶魔少年身边依然漂浮着他那本谁也没看过的神秘账本，闻言十分兴奋的扭过头：“什么？真的死了吗？那能不能给我点尸体，一点鳞片也行，拿去拍卖一定能卖不少——”

　　而别西卜对上她骤然睁开的金色竖瞳，沉默了一下后说：“没死，而且她醒了。”

　　玛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与混沌之蛇杀气腾腾的金色竖瞳对视片刻，然后尴尬的挥挥手：“啊，哈哈，那什么很高兴你还活着啊利维坦，没事我就先去统计赈灾物资了再见！”

　　话音未落，贪婪恶魔已经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别西卜跟利维坦面面相觑。

　　利维坦说：“就是你咒我？”

　　“……”堕天使冷静地解释，“你把那个怪物吃掉后就一直没醒，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们本来已经准备叫几只龙来把你抬回混沌之海……”

　　别西卜灵巧的躲开了混沌之蛇扫来的尾巴，落到稍远处，才说完下半句话：“……好吧，看来不用麻烦他们了。”

　　利维坦活动着僵硬的筋骨，巨大的蛇身从城市的废墟上爬了起来，然后她就发现身上全是干掉的泥浆，还有卡在鳞片缝隙里的碎砖。

　　这种如同指甲缝里卡了石子的难受感让利维坦一刻也不想待了。

　　目送着混沌之蛇庞大的身体消失在云层中，别西卜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他沿着废墟的边缘往前走了片刻，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栗色卷发的青年站在不远处，似乎正在废墟里找着什么。

　　“萨拉？你不去照顾贝利亚尔，跑这来做什么？”别西卜不由得纳闷道。

　　“我对医术没什么研究，这方面不如交给医生。”黑眼睛的青年弯弯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贝利亚尔大人说他弄丢了我的记忆水晶，所以我来看看还能不能找回来。”

　　“记忆水晶？”萨拉是魔偶并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别西卜倒是不奇怪这个，他奇怪的是……“你找这个？”

　　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大约有铅笔长短的长条水晶，这种魔偶专用的记忆水晶造型很独特，几乎完全不会被认错。

　　“您怎么找到它的？”萨拉惊讶的看着他。

　　“贝利亚尔之前突然塞给我的，他难不成伤太重……”忘了？别西卜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看着青年越来越温柔的笑容，再联想一下之前听到的传闻，他沉默了，在默默地对贝利亚尔道歉后，他将水晶还给了萨拉。

　　魔偶的记忆水晶相当珍贵，它们能随时记录身边发生的一切，哪怕并没有被安装在魔偶体内。

　　黑发青年也离开后，别西卜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看着眼前的巨大废墟，开始头疼起来之后的预算难民安置等问题……

　　……这么说起来，米迦勒那边怎么样了啊？

　　别西卜纠结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简直想立刻去天界问问，然而魔界现在根本离不开他。

　　堕天使甚至不自觉念出了还未堕落时的祷语：“父神在上，那混蛋可千万别有事啊……”

　　“你不是说在魔界说这种话是咒人的吗？”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带着一点懒洋洋的尾音，听得出来主人心情很不错。

　　别西卜他猛然转身，不远处，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仿佛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