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叶兮恩

4、第 4 章

　　她准备反驳，对方接着说道，“我是男人，我有心胸。”
　　天，好自我感觉良好。
　　“你……”
　　对方不给林夏机会说话，继续在说，“我能包容。我这个人也是很慷慨的，跟我结婚，彩礼什么的我一定会给够。除了这些，我们结婚后，你生出儿子的话，我还会奖励你五十万，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想要儿子，至少两个，完成指标后，你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工作都不用你出去做，我养着你。”

　　他不仅把人当生育工具，并且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这跟她爸爸完全一个样。
　　还说什么完成指标，我养你，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自己在施以“恩赐”。
　　她骤然涌起莫大的反感：“不用你包容，也用不着你养我，我自己有手，可以靠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来跟你相亲，不代表我就愿意和你结婚。我再一次重申，我不会和你结婚。我今天之所以会来，是被爸妈逼迫的。”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我也没说现在立刻结，可以见几面之后再结嘛。”

　　“再见几十面，几百面也不会。”林夏坚定地说，“还有一点，你有两个女儿，这么说，你已经结婚了。”
　　她看出他年纪大，不过没想他结没结婚这个问题，更没想他还有孩子。

　　对方一脸她大惊小怪的表情，“严谨”地纠正她：“准确说结过，有过婚史，黄妈妈没跟你说吗？”
　　“没有。”
　　“那没事，无关紧要。我早好几年就已经离了，分割的也很清楚，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觉得有婚史，还有孩子，这种重要信息，一点也没提前讲，有些过分。你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小事一样一笔带过，也有些过分。”
　　秃顶中年男猛地提高音量，道：“本来就是小事呀。”
　　他没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带责备的说林夏，“现在这社会，结婚离婚不是很正常吗。你在说什么呢。”

　　林夏尽量保有自己的礼节，语音平和地说：“每个公民都有婚姻自由，结婚离婚是正常，但没有提前告知婚史和孩子，并不正常。将心比心，如果我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不告知，你还能这么轻描淡写，觉得是小事吗？”
　　“你看你，还跟我纠缠起来了。那能一样吗？”
　　“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林夏觉得真是无话可说了，这样的人太自以为是，根本无法沟通。
　　听不懂人话。很多人都听不懂人话。

　　她沉了沉气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就算知道回去后会被爸妈说，她也再待不下去。
　　三秒后，她站起了身：“抱歉，我该走了。”
　　对方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好好的要走，菜正在陆续上呢，马上就上齐了。”

　　好好的，哪有好好的，明明哪里都不好。不过林夏已经不想跟他辩驳了，没用，这种人听不懂的，他们有自己一套诡异的逻辑，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都是别人错。
　　她编了个理由：“学校那边有事，我需要过去一下。”
　　“什么事啊，不能吃完饭再过去。再说今天不是周六吗，学校应该放假吧。”

　　“是放假，但校长让我们几个老师今天务必过去，有事要交代我们做。我给忙忘记，刚刚想起来。我必须得现在赶过去了。”
　　说完，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两步，手腕被拽住了。
　　是中年男拽住了她。
　　他面露不悦，说道：“哪那么急，吃完饭再过去也不迟。”
　　他拽着她往回撤，想让她回原位坐下。
　　林夏使劲挣：“我没时间吃了，麻烦请你放开我的手。”

　　这一拉扯，大厅中多半的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包括隔壁。
　　许小姐先转了头，一看有热闹，兴冲冲地招呼周寒迟：“快看旁边，争执起来了。哇。”
　　周寒迟看去，视线掠过屏风边缘，看到了侧前方的林夏，也立刻认出了她。
　　没想到，又遇见了。

　　“不行，哪有你这么搞的，饭还没吃完就要走。”中年男不仅不放，反而加大了些力道拽林夏。
　　林夏只能更用力地挣，可是怎么都挣不开。
　　中年男已经注意到了大家在看，快速说：“快坐下，别在这儿拉拉扯扯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们这边。”
　　林夏挣也挣不开，甩也甩不掉，脸都窘红了：“不想被人看，就应该松开我。我一点也不想和你拉扯，是你在拉扯我。”
　　“什么我在拉扯你，我在让你坐下。非要这样吗？你也不嫌丢人。”
　　“丢人……”林夏低下了头，深深喘了几口气后，她道，“丢人的明明是你，你却嫌我丢人。”

　　隔壁许小姐托着脸，还在看着热闹，说道：“这俩什么情况，是一对吗？闹矛盾了？嗯……男人年龄有点大，女人还算漂亮，不过穿得好土啊。”
　　周寒迟转眸，看向许梦琪。
　　许梦琪噘了下嘴道：“衣服样式起码过时十年了，真的很土，你不觉得吗？”
　　“你总是这么说别人吗？”周寒迟问她。
　　许梦琪撩头发：“也不是了。碰到那种真的很让人无语的，才会小小评价一下。”

　　“小小评价……”周寒迟沉吟。
　　刚才听许梦琪说穿得土时，他忽然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许梦琪。那天他演奏结束，刚一下台，就陆续有人过来跟他搭话。
　　当一个碎花裙女生正和他攀谈时，许梦琪过来，似不经意地撞了那女生一下，之后还把那女生挤开了。
　　等那女生走后，她瞟了女生背影一眼，吐槽说：“每次出来都穿那么土，哪门子的千金。”

　　现在，她又说了一样的话，还真是始终如一地“很千金”。
　　周寒迟收了目光，冷冷道：“我不觉得土。”
　　许梦琪闻言，正微笑看戏的脸蓦然僵住。

　　另一边拽着林夏的中年人也是一僵，没想到林夏会这么说，怒道：“你说什么呢。”
　　林夏抬头，身侧的那只手握成拳，给自己加点勇气，直视对方的眼睛，道：“你听到了，不是吗？”
　　“让你坐，你不坐，是谁在丢人！看你是老师，觉得你该挺有素养的，没想到你这么不懂事。坐下，快点！”对方瞪大眼睛，声音从齿缝中迸出，“还没人在跟我吃饭的时候，就这么说走就走。”
　　被员工捧惯了，没人这么忤逆过他，他简直恼羞成怒，更拽紧了林夏，不由分说往座位扯。

　　那股要把她胳膊拽断般的力道，突然让林夏很慌，她告诉自己冷静，深呼吸。
　　尽量平稳住声音，对对方说：“请你放开我。”
　　这时，她已被扯回了座椅旁。
　　中年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黑脸命令说：“坐下！”

　　“我不会再坐下。这顿饭我不想再跟你吃，我想走是我的权利和自由。”林夏一字一字，郑重地说。
　　“你非要这样吗？”中年男又发出了这样的质问，皱眉带嫌弃地说，“你都二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林夏突然很想问，“你多大了。”

　　“我四十八，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四十八岁，也没有很成熟。”
　　“我不成熟？！”中年男一脸难以置信，她竟这么说他。

　　“你如果成熟，就不会在别人想走的时候，拽着人不放，这是非常无礼的行为，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凭什么这么做。”
　　“你才无礼，饭吃的好好的，哪能说走就走。你这个人简直说不通你。”
　　林夏第N次无语：“到底是谁说不通啊。”
　　她越来越发觉，这个人简直是个无赖。自己必须得尽快远离他。
　　转过身，喊服务人员，“你好，麻烦过来帮我一下。”

　　对方见林夏竟然喊人，更着恼了，吼她：“干什么呢你。”
　　旋即，又气汹汹地瞪向走来的服务人员，不耐烦地摆手，“不用你管，走开，她是我女朋友，我们闹点小矛盾而已。”
　　林夏短暂瞠目结舌，赶紧摇头：“不，我不是她女朋友。”

　　服务人员定住，不知道该听信谁的好了。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就帮我报一下警吧，让警察过来处理。”林夏又拜托他说。

　　中年男闻言，抓着林夏的那只手，猛力拽了一下，咬牙道：“屁大点事儿，犯得着报警吗？你是不是有毛病！你……”
　　接下来的话他无法再说出，化成了吃痛的一声“啊！”。
　　下一秒，他惊讶看向攥住他小臂的年轻男人。
　　对方比他高一个头，他得扬起些脖子看。
　　而他这样一仰头，稀疏掩在头顶的几绺头发就向后飘了下去。

　　林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转头，随后凝固，目光定格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这张脸已经无数次从她脑海闪过。
　　竟然，又在这里碰到了他。
　　正准备打声招呼，中年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气汹汹地在喊：“干嘛呢你！为什么抓着我！”

　　周寒迟矜冷淡然，把他的话抛回去：“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抓着别人。”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得着你管吗！”
　　“如果我非要管呢？”周寒迟迫近对方。

　　高大身形，和骤然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中年男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往后退，慌道：“你，你管什么管，跟你又没有关系。你放开我。”
　　周寒迟冷冷勾唇：“该放开的是你。”
　　“你这个人，你……哎呀！”中年男想说他无不无聊，但没说完，又转成了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