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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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比剑力量更大，在真理几乎荡然无存的人类社会里，这是极少数例外之一。用剑不能打倒独裁的皇帝。不过，我们却知道他对人类社会所造成的罪孽，这就是笔的力量。
用笔可以控告几百年前的独裁者，甚至几千年前的暴君。剑不能让历史倒流，但笔却可以。
…… *1
这是很多年前，莉波拉所听过的，一位当之无愧的英雄所说的话。*2
所谓英雄，究竟是些什么人？青史留名、献身国家，抑或身陷战争、为民捐躯……曾经，莉波拉琼斯对英雄有过无数幻想，就像小时候读那些绘本时，女孩子总会对故事里的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想象。
然而，这一切幻想早在一年战争到来之前就被现实暗杀。联邦有过许多英雄，他们曾无一不符合这些人们所想象的标准，而随后又无一不消失在时光之中。光阴的尘土淹没了不止一种英雄主义，而联邦政治下的阴暗却早就是新闻工作者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初出茅庐的琼斯记者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日子，但那些时光所创造出的文稿也无一不被不允许发表。
她稍微学过一些历史。属于古地球的过往中有着许多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但当人类进入宇宙世纪，人类唯一值得称赞的优点、面对历史时的谦虚似乎已经被抛在脑后。活在地上的人类与现在的人类差别难道真的很大吗？但无论真相如何，踏入宇宙的人们早就自大到忘记先人的教诲，纵然，他们还从未涉足过太阳系外。
或许人类真的只会重蹈覆辙。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年轻的莉波拉的脑海中，但这仅仅是一瞬，她并未来得及深思。因而，年轻的记者没有意识到，她究竟错过了一条多么珍贵的箴言，尤其是在几年之后，这或许是那些令人无解的问题的唯一答案。
棋子。最后，她用这样的词汇来称呼那些英雄。而阿姆罗雷，他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或许他特殊在战后宣传时从没按照过政府的意思，而是大肆宣扬自己在战场上遇见的新人类少女的感情。然而，现在在美洲被迫修养的阿姆罗雷则代表了一切——无论是联邦的态度还是他的处境。
眼前的这个男人至多二十五岁，有着一头蓬松的红发，端正的坐姿看得出是经历过军旅生活的人。他穿着一件夹克，搭配一条西部风格的牛仔裤，衣领处夹着一副墨镜，看上去价值不菲。
阿姆罗雷回到地球后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坐拥一座大庄园、无数财富。英雄的称呼为他带来的名气可以是平步青云的助力，也可以是深陷泥潭的痛苦。不过，从他的神态来看，显然不是前者。
他在被什么困扰着。
这是莉波拉琼斯见到他的第一眼所下的判断。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感觉将会从她认识阿姆罗雷的这一刻开始，直到他死去。
这是一间鱼龙混杂的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是花花绿绿的男女。阿姆罗雷第一次来这儿，但他其实并不排斥这样的氛围。也许，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放松些，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跟班们。只有在这种难以跟踪的场合，他们一个个才会皱起眉头。
豪宅，美酒，女人。联邦似乎帮他准备好了一切，他只用沉迷在这儿了却此生就行。但阿姆罗雷实际上并不快乐，他想用昏暗来形容这样的生活——他不禁想到前天他收到的那封信。那封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书桌上，沾满了女人香水味的信。
莉波拉琼斯，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早在一年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那时候芙劳的父母还在，她们家每天播报的新闻里常常会出现这个名字，那个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吉翁的天才记者。
战后，他看报纸时也经常见到这位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记者。莉波拉琼斯这时开始为联邦政府写稿子，赞词、颂歌……她逐渐成为了政府的喉舌，手中犀利的一支笔笔锋一转，开始抨击那些反对政府的人。在一年战争中“琼斯”这个名头所代表的信念开始逐渐变味，就像失去了比克古将军的联邦军。
后来，阿姆罗雷听说她成为国防次长的座上宾——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扑鼻的玫瑰香。
花体英文字非常漂亮，看得出作者是位美丽的姑娘。这是篇文藻华丽的情书，书尽了对方的爱慕之情。
只是阿姆罗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莉波拉。
但直到他看到最后一句话，他明白了这位聪明的姑娘的用意，“如果英俊如您需要莉波拉，在酒馆的午后，我亲切的吻，为您奉上。”
诚如她所言，当阿姆罗踏进这间酒馆时，第一眼就被那头灿烂的金发所吸引。那双翠色的眼睛仿佛具有魔力，只是轻轻一瞥，阿姆罗雷便一瞬间明白，这就是莉波拉琼斯。
像故人重逢，像很久不见。
熟悉的感觉让阿姆罗放下了几分警惕，但他仍只是站在莉波拉的不远处，直到女人端着酒杯凑了上来，向他颔首。
“先生。”
莉波拉递给他一杯鸡尾酒，他接了过去。女人带着一抹妩媚的笑，像是调情一样靠在他的肩膀处。凑近他的右耳，女人甜腻的声音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诱惑，“……夏亚阿兹纳布尔托我向您问好。”
不出所料地，阿姆罗雷忽然发力揽住她的腰。莉波拉抬头，男人温和地朝她一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莉波拉。”
她喜欢阿姆罗雷叫她名字时的音调，这令她感到亲切，“当然可以。”
她欣然应下，抛了个媚眼，牵着阿姆罗欢快地朝舞池中乱舞的人群走去。
他们离得很近，莉波拉几乎要紧贴他的胸膛。阿姆罗握住女人纤细的腰肢，两人随着音乐缓缓晃动，“那个男人……”
阿姆罗呢喃着。他想到八年前的宇宙战场，他与那个男人见过的最后一面。
夏亚。
夏亚阿兹纳布尔，或者说，卡斯巴尔戴肯。
他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的、不愿回想起的岁月。在热情的音乐中，女人柔软的腰肢却提醒着他，有些东西仿佛宿命一般，没人能躲过去。
阿姆罗雷看向比他只矮了小半个头的女人。莉波拉正微扬着她的红唇，一双湿漉漉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感到一阵熟悉的安宁，就像八年前的最后，在所罗门…… *3
他闭了闭眼。
阿姆罗轻轻地发问，眼神却无比认真，“琼斯小姐……你有什么目的。”
闻言，莉波拉笑得轻佻。她把玩着男人的手，眼中清澈，“你不是一直知道……难道不是吗，阿姆罗？”
她同样认真地看向男人。
“我只能再告诉你，‘他’确实在奥古。”
她空出一只手来，用食指轻轻点了点阿姆罗雷的心脏处。还不待阿姆罗凝神看去，只见她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这还是要听从你的心。”
这话像一片羽毛落在英雄的心上。
一曲终了，莉波拉轻巧地钻出他的怀抱。在接过其他男人的邀请前，女人浅笑着又凑近他，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带有玫瑰香气的吻。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她半开玩笑地冲他说着。看着男人脸上留下的红唇印，莉波拉粲然一笑，“那么，期待再见的那一天，阿姆罗。”
她自信地说，好像已经知道阿姆罗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或者说，她确实知道。
该怎样用言语表述这种感觉？即使是很多年后，疲倦的莉波拉琼斯拥有了大把时光坐在书桌边，但她仍然没有找出头绪。只是，在与阿姆罗雷会面的这一刹那，她像是忽然走近了一片汪洋，徜徉在湛蓝的海水中。这个没有任何战斗理由的男人却比谁都适合战场——她几乎是片刻就明白了这个讽刺的事实。
这是莉波拉琼斯实际意义上和阿姆罗雷的第一次会面。这位一年战争的英雄，莉波拉曾经与他擦肩而过，也曾耳闻他诸多战绩。但只有在真正与他面对面的这一刻，莉波拉的心中才泛起波澜……用赤诚来评价阿姆罗雷或许太过单调，他和联邦从前所有的英雄都不一样。甚至，在他之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英雄”。
多年以后，在弥留之际，生活在灰暗之中的莉波拉琼斯才会在自己唯一珍视的回忆录中写道，“……与英雄同一时代朝晖相映的另一种角色有另外的名字。他们匿于英雄之后……或许富有令人诟病的缺点，但我仍愿意称呼他们为‘时代的引领者’。”
她写：时代是灰暗的，但是，这些始终相信着人类的引导者们却拥有光芒。
也是在这一刻起，莉波拉决定不再用“英雄”来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而现在，阿姆罗冲她笑了笑，道，“再会……莉波拉。”
作者有话说第3章 chapter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