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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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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荣假装没听见她这句话。
云念的表现其实已经很明显。
但冬荣不敢信,不能信,也不愿意信。
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喜欢他这种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能接受她的任何感情。
也不愿意将她拉入这样绝望的深渊。
眼看合租条约彻底谈不下去,冬荣干脆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云念抱住薯球,有些懊恼地将脸埋进它的绒毛里。
薯球嫌她头发湿,抬起肉垫在她脸上推了下。
云念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她知道冬荣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但有时候气氛到了,很难忍得住。
这还只是几句言语调戏。
以后要是忍不住上手了怎么办?
冬荣不会被她逼得发病吧?
在心里默念二十遍“谨言慎行”后,薯球终于忍受不了,挣扎着从她怀里挤了出去,跳到糕糕身上趴着,盯着她的眼神极其幽怨。
将头发吹干,云念犹豫着敲了敲冬荣的门。
里面没有应答。
她等了一会儿,低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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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冬荣将脸藏在枕头底下,自言自语似的回了一句。
现在其实远没有到要晚安的时候。
两人连饭都还没吃呢。
但冬荣此时没什么精力去做饭。
云念每一次表露出些微心迹,他都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因为他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抑郁症病人怎么能说喜欢?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的情绪是真实的。
遑论情感。
云念就像顽强的芽,挣扎着在他的世界里凿出一道裂缝,然后带来光。
想紧紧攥住这束光。
却又无比惧怕。
光是烫的,灼得他身心都在痛。
他是个贪婪的懦夫。
他最终会因为惧怕疼痛,从根部将嫩芽拽进地底,索取她仅剩的生机。
他会逼着她和自己一起,远离光,死在漆黑阴臭的深渊里。
天色渐暗。
窗帘上的花纹蔓延到地面,张牙舞爪地蜿蜒而来。
脑海中充满了窸窸窣窣小声说话的声音,胸腔重得好像有人在那里放了一块大石头。
冬荣茫然无措地探出手,握了握拳。
这是他平时拿药的动作。
但他现在不太能辨清方向,也理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动机。
下一秒,卧室门被打开。
开门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冬荣的耳膜上。
他非常迟钝地坐起身,看向声音来源。
目光却是涣散的。
“你睡着了吗?”
因为许久没听见回音,云念担心他出事,擅自开了门。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漆黑一片。
云念按开灯。
冬荣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些呆愣。
云念快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多汗?你很热吗?”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身上怎么比我还凉?你……”
话音戛然而止。
云念微怔,垂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捧在掌心,看得非常仔细。
“怎么了?”
冬荣没说话。
云念猜到什么,犹豫片刻,轻声问:“要吃药吗?”
冬荣这才抬首看向她,随后迟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身体本能是想要去拿药,但他还记得没到吃药的时间。
他现在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只想很懒惰地,呆坐着,并接触她。
这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依赖感。
即便他万分不愿。
结果却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对她产生了依赖感。
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认为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救自己。
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她圈在自己的世界里。
云念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非常顺从地在他旁边坐下来,由着他拉自己的手。
之前向心理医生咨询的时候,医生说过,这种情况不用多说多做什么,只要陪着就好了。
就很安静的,让他待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让他做想做的事情,让他发泄一切想要发泄的情绪。
但是冬荣是个情绪很淡的人。
在得病之前,他的性格就很安静,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得病之后,这种情况好像加剧了。
几分钟后,云念感到冬荣有了缓慢的动作。
他的动作由抓着她的手,改为了贴着她的掌心。
云念忍不住屏住呼吸。
很奇怪。
明明也没有什么很暧昧的动作,甚至连牵手都不算。
她却觉得自己内心悸动得厉害。
这一刻,云念非常非常想抱他。
冬荣的头发很软。
屋内只有空调吹出的那一点儿微弱的风,却仍然将他发丝拂得微微颤动。
虽然都是坐着,但冬荣脊背蜷得很厉害,几乎要将脸贴在她手上。
沉默的时间里,云念开始观察他的侧脸。
这个人确实天生就是一副明星样。
脸只有巴掌大,五官却精致又深刻,每一道轮廓都犹如刀锋划过,不留一丝赘余。
略方的下巴往上,是性感的花瓣唇。
云念的视线比他高,能看见他弓起的后颈。
苍白的皮肤下,脊骨一路蔓延进入衣领,细小的绒毛被灯光映得金黄。
这男人长得太欲了。
云念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
又过了一阵,冬荣终于松开她,低声道:“抱歉。”
云念顺嘴又想调戏两句。
想到冬荣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先前的话才发病,她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你晚点还要吃一次药吧?”云念岔开话题,“空腹吃药应该不好。要不我去把中午的饭菜热热,咱俩将就吃点儿?”
冬荣点头,“嗯。”
吃完饭,云念不顾薯球的意愿,强硬地将它塞进了冬荣怀里。
奇怪的是,原本在她手中挣扎不休的猫到了男人怀中却分外安静。
云念气哼哼地在薯球脑袋上挠了下,“吃里扒外的肥猫。”
冬荣微微抿起唇,动作轻缓地给薯球顺毛。
云念看他一会儿,开口道:“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这肥猫就拜托哥哥照顾了。”
“……”
冬荣动作一僵,抬起头与她对视,目光里有隐隐的抗拒。
怕给他太大压力,云念又补充道:“我中午回来一趟。”
冬荣低下头。
“中途有空我也回来。”云念继续退步,“这猫很好养的,平时你不用管它,它自己会玩儿。想撸的时候你就抱着撸,它脾气很好,而且很喜欢你。”
沉默许久,冬荣才说:“我会伤到它。”
“怎么会。”云念蹲下来,仰着头看他,“你是抑郁症,单相的,又不是躁郁症,不会伤它的。”
冬荣:“我有时候,心里会很烦躁。”
“正常人也有这情绪。”
云念耐着性子劝他:“你太久没有和别人接触了,这样不行。你明明很喜欢这种小动物的,薯球能让你心情舒畅一点。而且你不用照顾它,我会照顾的,喂饭喂水我都会照顾的。”
冬荣原本眼睫垂着,再抬起时,眼尾竟有些发红,还带着丁点儿潮意。
他其实很容易哭。
但大概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又或许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时常都在拼命忍住想哭的欲望。
泪水含在眼里,愈发显得红。
像是猜到他心里想什么。
云念抬起手轻轻在他眼尾按了按,柔声说: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你是在帮我。以前薯球都是独自在家一整天的,我没有时间中途回去给它喂猫粮,也很少陪它。我觉得它可能也要抑郁了。你俩就做个伴,怎么样?”
又过了会儿,冬荣说:“我不想收你的房租。”
这意思是先前的事情他答应了。
云念心里松了口气,好笑地问:“干吗又突然提起房租?”
冬荣:“我免费玩你的猫。”
云念微微怔了下,随后大笑起来。
她撑着冬荣的膝盖,起身瘫在沙发里,笑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这话说得……还好薯球听不懂人话,不然它以为我靠它卖脸吃饭呢。”
冬荣捻起薯球背上的一小撮毛,沉默地用食指绕着圈儿。
“唉,那怎么办呢。”云念又说,“我原本还想蹭哥哥一日三餐的饭呢,现在不收房租,我都不好意思了。”
“……”冬荣故作镇定地说,“你可以买菜。”
云念敛住笑,侧过头,满脸兴味地瞧他。
“哥哥怎么这么好说话?”
像叹息似的,她低低道:“你要是予取予求……我会变本加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