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41、第 41 章

　　谢致行走了下神，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撇开了眼。许安琪望了望从教练车上下来的人，转头笑着对他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她一走，原本还算自在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起来，仿佛空气中都漂浮着一种名为“尴尬”的尘埃，陆重山的视线落在女生身上追随了几秒，转头说：“你们这驾校位置还挺偏的，司机差点没找到路。那是你同学吗，约着一起来练车？”

　　驾校的练车就是典型的排队两小时练车十分钟，谢致行本来不想来这么早，结果听了教练的一通瞎扯说下午人不多早点练完可以早点回家，结果一来前面还排着三个人，等到现在车没练，黄花菜都快凉了，结果却等来了陆重山。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重山会来这边，来这里干什么？

　　谢致行回答：“不是，刚认识的。”
　　陆重山眼珠一转，嘴角挑起一点笑意：“哦，看你们聊得还挺好的，”

　　这话说的挺正常的，但谢致行脑补的有点多，总感觉听出了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他看一眼陆重山，继续背靠桌沿反手撑在上方，漫无目的地望向空旷炽热的练车场，回答：“还行，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过来？”
　　“不是，”谢致行说，“这驾校不是我开的，路也不是我修的，你当然想过来就过来，”

　　谢致行把他的话堵死了，陆重山哑口无言，感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下两难。
　　他想了想，反正自己过来也是打算把话说清楚的，到现在还扭扭捏捏的不像回事，成不成就这么着吧。
　　陆重山把心一横，在心里深呼吸了一口，说：“我特地来找你的，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

　　陆重山从小到大没追过人，读高中那会学校里管得严，他自己也没有非要轰轰烈烈谈一场校园早恋不然就是遗憾终生的想法，成天就顾着跟朋友打游戏，再早一会那更是不解风情，倒是能想起有女生送过他巧克力，转头在班上大喇喇地一问，见没人承认转眼分给了几个男生，直接伤了人女孩子的心。
　　现在没老师管了，傍晚月黑风高小树林依然密集，只是不需要再躲着谁，但他依然对这件事没太大感觉，虽然不是抗拒，但心中大约还是抱着一丝最为简单的想法——至少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谈。

　　被人追的经历都乏善可陈，更不用说追人了，虽然对方的性别有点出乎自己意料，但片刻讶异后也很快接受了，如今老少恋都层出不穷，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有什么稀罕的，陆重山看得很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付诸点行动，愿意守着这一点甜蜜的负担，但陈照的话却提醒了他，与其这样每天磨一刀的吊着，倒不如一次性给个痛快，几个月后他出国一走就是半年，谢致行天高海远一跑，俩人之间这根拉拉拽拽从没开始过的线估计就彻底断了。
　　陆重山想想都有点难受。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见到谢致行的瞬间脑子里那些打了无数次的腹稿好像忽然间被头顶的太阳晒得晕头转向不知归路了，平日里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某人一下子成了“语言上的矮子”，看到谢致行低垂的眉眼，他决定做一回行动上的巨人。
　　他压低声音，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说：“我想抱你一下。”
　　谢致行：“......”

　　遮阳棚这里四下无人，商店的老板娘嫌热躲在了自家空调下面，睡着躺椅，来了人就稍微动一动收个钱。
　　棚顶落下的影子圈出了一个不规矩的圆，边线外是无处可挡的炽热，边线内如同楚河汉界一般留有了一点并不凉快的地盘，但看起来总归是舒服那么一点的。

　　陆重山没等他拒接还是答应，就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倏地靠近了谢致行，手臂往他身后一拢，却并没有抱住，只是虚虚地环着，但身上的温度却仿佛陡然间升高了许多。
　　他用这种拥抱的姿势伸手搭在谢致行背后的桌沿边，观察着谢致行稍显慌乱垂下的神情，低下头在他耳边温声道：“本来呢，是打算温水煮青蛙的，没说你是青蛙的意思，不要误会。”
　　谢致行噗嗤一声，本来有点紧张的气氛被他弄得瞬间无奈，瞥了眼陆重山平静如水的目光后偏开了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陆重山继续说：“但是突然想起来我下半年就要出国交换了，少说也得半年的时间，到时候你也早开学了，可能去了别的城市念书。按着咱俩现在这种忽冷忽热的关系，估计也不会常联系。”
　　“你要出国？”谢致行听见这话就不太好了，本来那点不痛快的心思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分离取代，他想也不想的拧着眉仿佛质问。
　　“是，早就确定了。”陆重山答，“所以不想‘煮’了。”

　　陆重山低着头不看他，目光盯着谢致行颈后一点翘起的碎发，很想伸手揉一把，但还是忍住了意图作乱的手，低声道：“半年一过再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也许你喜欢上其他更好的人，也许我在外边会逐渐死心。”
　　他应该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也没什么，吴婧和陆展曾经那么恩爱的一对都能眼也不眨地吃完饭去办离婚，就像出门买个菜一样，他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喜欢，时间久了自然会淡忘。
　　陆重山习惯把一件事最坏的结果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前路漫长他不喜欢做没准备的事，但谢致行大概是人生里头一个不受控制的意外，但他仍然希望一个肯定的答复。
　　脑子里的想法翻江倒海，头也不回地拽着他往前跑，身体先于思考，陆重山无奈地心想，大概是回不了头了：“你要是愿意，我抱完你就是我的人了，要是不愿意，就当是个了断，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陆重山一番话说得利落又干脆，他心中有所求，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猫和老鼠的游戏情人之间玩是叫情趣，两个不相干的人玩叫做死缠烂打，他不想让谢致行讨厌他，虽然现在看来也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希望能有个好聚好散的结果。

　　谢致行原本听完前面的几句顿时不太好了，不由自主地顺着陆重山的话发散思维，想拿根绳子把陆重山绑在身边的心都有了，然而一听剩下的，扭成了一根麻花儿的脑回路又隐隐犯轴起来，紧紧抿着唇转头看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怨气，从牙缝里挤着话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唔......”陆重山尽量忽略他的神情，作势思考了一会，答道，“不是，不过你要是非这么想也可以算是吧。”
　　谢致行被这种随便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正要发作，就看见陆重山朝他弯了弯唇：“我要是真的威胁你你能答应吗，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骗，那我可以试试。”

　　两个人这个姿势维持得有些久，虽然现在人不多，但老板娘就在隔壁坐着，几辆教练车时不时就慢悠悠转过来一圈。
　　谢致行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不远处，目不斜视，心中却意外地有点享受这种被他近乎拥抱的感觉，想矫情一点，但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了。陆重山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在说话，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间，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谢致行心想，难道真要这样弄得互相不痛快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他心中拧着一股气，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见陆重山转过头来找他时心里充满了隐秘的快感，想看看他究竟会做什么。可是不冷不热地僵持了这么多天后，他隐约后悔，却没人告诉他该怎么扯掉这层要命的脸皮，以前随口就来的讨好与道歉成了一张白条，软弱占据了上风，他成了一个连话都不敢说的懦夫。

　　他沉默的有些久，以至于陆重山终于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忐忑，搭在他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却兀自慢慢朝自己这边挪动了些许，靠近的侧脸移开了几寸，让陆重山都能看清对方眉骨下一颗很小的痣，被遮挡在了粗粗的眉毛下，只有离得近了仔细观察时才能看见一点。
　　莫名的，他想伸手按一按。

　　此时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清晰无比，陆重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让谢致行心中一紧，心说自己果然是有点反骨。陆重山对他好时他装看不见，如今坦坦荡荡地说自己可能要放弃了，不想继续了，他又舍不得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臂往前一伸，他的手腕就搭在了陆重山的胳膊上，好像只是握住了他的臂弯一样，连拥抱都算不上，但陆重山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他听见谢致行的嗓音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有点发沉，又像是裹上了一层厚厚蛋黄味的阳光，咸咸的，带着一点紧绷与无处可诉的压抑。
　　他说：“你想清楚了吗？如果只是可怜......”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陆重山打断他，胡言乱语信手拈来，“要是可怜的话我也可以去可怜张妍芯，不过她现在应该不想......”
　　谢致行脑子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妍芯是谁，想也不想地冲他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做梦吧你。”

　　陆重山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愉悦的笑容，又不好意思笑得太过分，只能憋着自己弯腰把下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手臂一收，触到了谢致行背后被汗濡湿的衣服。
　　一个很轻的拥抱，在这个炎热的夏日，空旷的练习场。
　　隐秘而愉悦，带着少年人最真挚的珍惜，无比坦诚的爱意。

　　啊，这几章卡了好多天总算写完了，趴地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