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28、第 28 章

　　陆重山低低地骂了句，当即翻身下了床，长腿一迈就直接踩上了桌子，由于动作过于着急，脑袋不小心撞上了床板，一连几声，显出几分慌乱与仓促。
　　“我操，手机没事吧，不对，你头没事吧？”陈照探着头从床上往下看，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脸上，把自己倒挂成了一个面容枯槁的吊死鬼。

　　陆重山把桌子搬开，伸脚从墙缝里把手机勾了出来：“有事你赔吗？”
　　“赔啊，你要是被撞成脑残面瘫了，下半辈子我包了。”
　　“去你的，能不能盼我点好。”手机上沾了层灰，陆重山拿在手心按了两下，屏幕保持在锁定状态，彻底不动弹了，他说，“没事儿，这手机还挺耐摔的，只有屏碎了。”
　　“那我把换屏的钱转你。”
　　“不用，”陆重山说，“这手机用两年了，正好也想换个新手机。”

　　寝室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张非阳和孙州不喜欢拉窗帘，但陆重山不喜欢这种“暴尸”于人的感觉，习惯性把自己那半边拉上，外头月光和路灯隐约的光亮在窗边扫落些许，透出浅淡的痕迹。
　　陆重山平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身上搭了床薄被，盖住半张脸，手指在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上来回磨蹭了一圈。

　　他以前没觉得没有手机的夜晚会这么难熬，但是这一晚大概是心中牵扯了事，辗转反侧了半宿，隔一会就盯着屏幕漆黑一片要死不活的手机，心中泛起不少猜想。
　　谢致行在干嘛呢，难得今天不用晚自习应该不会看书刷题了，自己那句话会不会显得有点奇怪，谢致行有看到消息吗？有回复他吗？
　　可是手机彻底死寂，他什么也没能知道。
　　他仿佛身处一座寂静无边的孤岛，感受到了一点难得的不安反复。

　　贴吧的事就像一段很小的插曲，张妍芯也从同学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让室友把帖子删了，尴尬地给陆重山在微信上说了几句不好意思，说要请他吃饭道歉。陆重山自然没答应，本来就不算特别熟的关系经这么一闹，反倒愈发尴尬起来，意外收获是，张妍芯本来心中难受不平，现在也都不好意思找他了。
　　换了一夜大家就有了更新鲜的事去谈论，学校里用永远不缺新鲜话题，哪个食堂阿姨打菜的时候不手抖都能争论到翻页。接连一周下来，
　　陆重山都忙东忙西，却有种忙的不知所云的感觉。被乱七八糟的事一打搅，他也没顾得上联系谢致行，而谢致行也没发过任何消息，就好像两条原本相交的线在意外交汇之后最终还是走上了正轨，渐行渐远。

　　他平时住校，偶尔周末回去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谢致行，两个人的时间仿佛完美错开，小半个月下来，要不是偶尔见到下班回家的谢建国和陈慧青，他差点以为谢致行已经搬走了。
　　直到九月底，陆重山上午的课上完之后就提前一天半开启了国庆假期，不过他也没计划出去玩一趟。
　　一是不想出去数人头，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吴婧和李成明的婚礼会在十月三日举办。

　　原本吴婧是不想铺张，两个人都是二婚，婚礼办得热闹来的人多了指不定怎么闲言碎语，但李成明不同意，为此俩人还闹了点小别扭，最后各退一步，决定在本地一家酒店办个小型的婚宴，只邀请近亲好友在内的二三十来个人。
　　陆重山坐在吴婧身旁，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几根青菜，碰上寒暄问候的亲戚一律摆出笑脸，面对“学习成绩怎么样，谈女朋友了吗”这些问题一概打起太极，陆重山没想到自己都读大学了还能遇上这种问题，他突然有点同情还是高中生的谢致行。

　　想起这个，他好久没有见过谢致行了。

　　周边人声鼎沸，欢笑热闹，吴婧最开始说着不想太高调，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高兴的。
　　陆重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起身走到了宴会厅一角，才刚拿出手机身后就倏地传来清亮的嗓音。
　　“你也觉得很无聊吧。”李歆玥仰着头看他。

　　陆重山回头一望，然而没等他开口，李歆玥手里端着一碟草莓蛋糕戳了几下，人小鬼大地冲他一笑，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唉，我也很无聊，那些亲戚谁是谁我都不认识，上来一个就要摸我头，烦都烦死了。”
　　他垂眸想了一瞬，手机在掌心里转了半圈，低声道：“你可以和你爸说你要早睡，他肯定不会拒绝。”

　　话音轻飘飘的落地，李歆玥却忽然垮下了嘴角，连眉毛都耷拉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总是藏不住，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李歆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拒绝我？”
　　陆重山忽地明白了很多，刚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陡然想起才说过的话，又收了回来，就当哄小姑娘了：“就算他们结婚了他也还是你一个人的爸爸，这一点不会变，李、李叔叔他最爱的也永远都是你。”
　　“那你呢？”李歆玥倏地抬头，两条细眉差点拧成了一条，“我知道你没有搬过来，你是觉得你妈妈不是你一个人的妈妈了吗？”

　　陆重山一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都多大了，不是非要住在一起才能代表......一些东西。你要是欢迎呢，我就偶尔过去看看，要是不欢迎就算了。”
　　李歆玥“切”了声，跟变脸似的又恢复到傲娇的表情：“哪里轮得到我欢不欢迎，我要是不欢迎难道你还真的不过来了？”
　　陆重山心说，也不是不行，对于他来说住哪里都没区别，之所以没搬过去就是图个清静，虽然看起来李歆玥短时间内不可能真把吴婧当亲妈，不过也无所谓，有李成明在她肯定也能过得舒坦。

　　他拿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又点开了和谢致行的聊天框，里面一片空白，自从上次换了手机聊天记录都没了之后俩人再没说过话。
　　余光瞥了眼快被李歆玥戳烂的倒霉蛋糕，说：“要是不想吃就别吃了，你看看你比上次见面脸都胖了一圈了。”
　　果然，只要是女生，无论多大年龄，就没有不介意这个话题的。

　　李歆玥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你才胖了！我昨天才称了体重一点都没胖。”
　　陆重山浑然不觉自己踩到了雷，敷衍地说：“胖了也没关系，肉嘟嘟的多可爱。”
　　“你才肉嘟嘟！”李歆玥霎时气得脸真的都圆了一圈，“你这种人一看就没有女朋友。”
　　“是是是，我没女朋友，难不成你有男朋友？”

　　陆重山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原本气得眼睛都圆了半圈的小姑娘忽然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四处游离，最后不太自然地看了看那头正杯酒言欢的李成明，压低了声音：“你别胡说八道，我和王希然什么都没有。”
　　陆重山：......看来真的是有什么了。

　　在输入框中打下两行字，他倏地弯唇一笑，半蹲下身凑近李歆玥的一张小脸，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原来他叫王希然啊。”
　　今晚上惊悚成了李歆玥的常用表情：“......你别跟我爸爸说。”
　　陆重山一挑眉，和她悄声商量：“那你以后别给我妈找事儿，和平共处，行吗？”
　　李歆玥思考了一分钟，觉得这也不是件很难达成的事，含着下巴试图先给他卖个萌，然而陆重山不为所动，最终只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喃：“一言为定。”

　　在这片友好“合作”安静愉快的氛围中，拿在手上的手机轻快地弹了一声，指腹在解锁键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陆重山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眼前顿时一亮，心情愉快地放过了李歆玥。
　　他打字：稀罕，你终于找回手机了？

　　只过了两三分钟，陆重山却陡然感觉这点时间好似无比漫长，像是时间刻度凭空被拓宽了些许。
　　谢致行终于回复，简单的两个标点符号：？？

　　嫌打字麻烦，陆重山点开语音输入，一字一句地说：“哦，这么长时间你朋友圈都没动静，也没见你，还以为你考试考差自闭了。”
　　谢致行：......

　　谢致行坐在窗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敲在桌面擦出清脆的声响，忽然觉得桌面上成摞的书本试卷索然无味起来。
　　看书刷题自然是没意思的事，但现在的他也只有这些事能做，从早到晚的上课做题占据他的所有时间和一闲下来就放空的大脑，让他没空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近一个月的冷静与克制，他发觉这种方法的效果竟意外的好，看见陆重山的消息时也能眼也不眨地啪嗒啪嗒打字和他闲聊起来。

　　半打开的窗户缝里透进来一丝凉风，将桌上写满字的草稿纸吹得翻飞起一角，搭在谢致行的眼皮子底下，上方的字迹仿佛无声地彰显着他此前如同窗外渐冷的夜风一般纷乱的思绪。
　　谢致行瞥了眼，点开语音平静地听了一遍，依然打字回道：考得还行，肯定比不上你。

　　上次开学考谢致行比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多了七八分，年级排名堪堪卡进前三百，不好不坏，基本就在六百分左右的水平线游来游去。
　　陈大嘴让拿回家给家长签字，谢致行也没藏着掖着，反正从小到大无论考好考坏他都能坦荡荡地拿回家给陈慧青看，打是不舍得打他的，顶多挨顿骂，对此张扬十分羡慕，在他们几个的群里假哭狼嚎，痛斥他爹妈没人性。
　　周思凡比他们俩好点，嘲笑之余又不禁担忧起来就他们这成绩当初真是踩了狗屎运才进的重点班。

　　张扬直接在群里开了多人语音，在自己的房间里还跟做贼似的声音压低。
　　“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我当初可是凭实力考上的，虽然现在是有那么一点点退步了吧......”

　　周思凡叹了声气：“我一个以前的邻居不是从国外读书回来了么，其实吧他当初高考考得挺烂的，不过家里有钱送他去了国外镀金，现在因为读得烦没跟他爸妈就擅自休学半年跑回来了，现在天天搁家闹呢，今天‘混合双打’，明天‘夫妻对打’，本来今年就可以毕业的，钱花了一大笔，毕业证还没到手。唉，我就在想要是我高考考烂了我爸妈是不是也得白花这么多冤枉钱，我都替他们肉疼。”
　　张扬：“这不还有一年吗，咱们的成绩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至于要花钱去买学历吧，是金子在哪都花光，就算不读大学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周思凡显然不太认同这样的观点，但他也知道张扬心气大，这个年纪尤其心比天高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扯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半小时就下线了。

　　想起张扬之前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是金子在哪都发光，可前提是，他是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