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日子》缘起无生

4、第四章 来意

　　7月7日，联盟标准时间0点30分。
　　控制舱内，吴昕正重新打量眼前这名两年未见的女子。
　　她的美丽依旧，但较之以前的青涩更多出了一些成熟的风韵。这表示她已经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任何人的成长都要伴随着代价，不知道这两年当中她都经历了什么。
　　这些问题他没有问出口。吴昕始终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永远无法猜到女人的心思。就好像当年的唐瑶。
　　当初在他最痛苦最脆弱，最需要有人在身边陪伴的时候，她忽然离开了他。而现在，当他终于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时，她的妹妹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在遭遇生命危险之后对他说，自己是专程为他而来。

　　吴昕观察唐颖的同时，唐颖也在默默地打量他。
　　两年的时光没有在吴昕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切恍如昨日。他穿着一袭黑衣，配上一头银色的长发，身姿修长，五官俊美，一双眼眸平静如水，整个人在英俊之中带着一股儒雅之气。
　　如果不是早就熟识，唐颖相信恐怕很难有人把眼前这名男子和传说中的“灭星死神”联系在一起。谁能想到，在他温和而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恐怖的战斗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昕终于开口。
　　从唐颖被追杀，到追杀者被灭口，整个事件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更明显，有人不希望我和你见面。”
　　约克死亡时，魔鬼号飞船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和唐颖的飞船如出一辙，证明两艘船是被同样的手法炸毁。
　　吴昕与约克遭遇时，并未发现有人靠近魔鬼号，那么很可能约克在出发前，他的飞船就已经被安放了炸弹。幕后人物一直在暗中监视约克的一举一动，当发觉他即将泄密时，便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所谓黑暗世界的成名杀手，终究也只能沦为某个巨大阴谋下被抛弃的棋子。
　　吴昕挑了挑修长的眉，向唐颖投去探寻的目光：“那么，你的来意是什么？”
　　唐颖显然不是来找自己叙旧。能够引发这么多事，这次相遇必不单纯。
　　“我来为了给你送这个。”
　　唐颖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形状扁长、制作精美的小盒子捧在掌心。
　　吴昕一眼就认出这个盒子是用卡尔特星辰石制作而成。而卡尔特星辰石的价格极为昂贵，这样一个小盒子完全可以在寸土寸金的繁华星球上换一套极尽奢华的独栋别墅，而现在它只是被用来做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
　　唐颖白皙的手指在盒子侧面轻按了一下，盒盖缓缓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全星系通用的顶级金卡芯片。
　　“这里面有一亿星币。”

　　吴昕的飞船采用了当今联盟最顶级的智能控制系统，实现了完全无人驾驶，所以整艘船里此刻只有吴昕和唐颖两个人。刚才战斗时没有觉得如何，如今安静下来，便能感受到飞船内的空旷，讲话声甚至能带起隐约的回响。

　　“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等候片刻，见吴昕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唐颖再次开口道。
　　吴昕唇角微微上扬。
　　一亿星币，的确是很大的手笔！一艘大型军用星际战舰的制造成本才5000万星币左右，一亿星币足够一个人在任何星球最繁华的地段拥有庞大的宅邸，一生过着奴仆环侍、妻妾成群的日子。作为任何交易的开场白，这个价格都可谓诚意十足。
　　不过，对舍得拿出特金属打造飞船的吴昕来说，这个数字甚至无法在他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谁送给我？需要我做什么？”
　　任何人如果相信世上有真正免费的午餐，都必将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如今的吴昕当然不会再那样认为。而唐颖拿出这样一份“见面礼”，自然还会有下文。
　　“对方说，只要你说出当年那个秘密，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吴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从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有这种预感，结果不出所料。
　　只要说出那个秘密，就能拥有享不尽的富贵繁华。
　　可惜他从来不是个看重金钱的人。
　　更何况，那个秘密他小心翼翼地守护了18年，而他的那位朋友在离去前的嘱托是“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口中的‘对方’是谁？另外，这件事你姐姐知道吗？”吴昕注视着唐颖的眼睛，问道。
　　“这重要吗？”她反问。
　　“很重要。”他认真点头，“我保守着某个秘密这件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唯一的例外就是你的姐姐。可如果是她的话，就绝对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泄露那些信息。”
　　“就是我姐姐需要。”唐颖回望着他，换成请求的语气说道，“能不能请你看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答应这笔交易？”
　　她居然主动提到了往日情分，这个说法其实颇有些可笑，但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下。
　　他微微叹了一声：“说实话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我知道你不会无聊到冒着死亡的危险跑来跟我说这些。如果再绕圈子，我只能请你离开了。”
　　唐颖低下头沉默了，一副秀眉紧皱的样子，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我姐被绑架了。”终于，她抬起头，对吴昕说出这样一句话。
　　尽管内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吴昕面上仍勉力维持住了冷静的样子。
　　“怎么会？谁敢绑架圣堂的人，谁又有那个能力？你姐是高贵的女祭司继承人，是整个银河星际联盟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之一，对她下手，不怕遭到整个联盟的追杀么？”
　　“她是因为你才被绑架的。”
　　“我？”吴昕的眉心不由自主地一皱，“为什么？”
　　“因为那个秘密。如果你肯说出来，他们就会放她平安回来，这张卡里面的钱也都是你的。可如果你不肯说，他们就会杀死我姐姐。”
　　“他们是谁？”
　　“绑架我姐姐的人。”
　　“说具体点。”
　　“不知道。我们已经秘密动用了家族、联盟、圣堂三方面的力量，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而且对方给的时限很短，要求你必须在凌晨两点之前给出答复，否则就会杀死我姐。”
　　“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
　　“大约三个标准小时前。”唐颖看了看腕上智能通讯手表显示的时间，回答道。
　　“为什么没有提前联系我？既然你能查到我的私人航线，应该也能查到我的联系方式。”
　　“因为绑架者留下的交易物品需要亲手交给你，另外，”唐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救我姐姐。所以需要见到你之后亲口和你说。”
　　“万一我拒绝，你准备胁迫我答应？”
　　这次唐颖没说话。
　　沉默，等于回答。
　　“你的飞船具体是怎么爆炸的？”吴昕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继续问道。
　　“有人潜入我的飞船试图杀死我。”这个回答和吴昕的猜测不谋而合，“我发现潜入者后杀死了他们，但没有时间拆除他们安装的高能炸弹，只能匆忙钻进救生艇逃了出来。显然有人想阻止我见到你。一开始我以为是约克做的，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吴昕没有再问什么，转而陷入了沉思。
　　唐颖见他迟迟不再有回应，不由得贝齿轻咬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片刻后，她目光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右手迅捷无比抽出腰间的激光枪，准备举起枪口指向吴昕。
　　唐颖的动作行云流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据以往的纪录，她从拔枪到瞄准目标，仅需0.13秒，料想吴昕在分神之际来不及躲避。当然，她也并不是真的打算开枪，只不过想用枪口指着吴昕，逼他说出那个秘密。
　　这就好像男女吵架，女人总爱撒个娇或者放些狠话，诸如分手或者跳楼之类的。其实分手也好，跳楼也罢，都不是真心的，女人只不过喜欢通过这种方式逼使男人认怂，主动求饶认错，过来哄哄自己。只不过唐颖的方式更激烈一点，直接就要拔枪相向。
　　然而，激光枪刚刚离开腰间的枪套，不等她把枪口抬起，这个房间四面的墙壁，包括天花板，猝然间亮起无数光点，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
　　换做普通人，可能无法在电光火石间注意到这个异状，不清楚那些光电代表着什么。但唐颖身为联盟军部最出类拔萃的精英之一，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她刹那间便意识到，那是飞船内部的自动激光防御系统。很显然，她贸然的举动已经被控制中枢判定为具有威胁性的攻击行为，下一刻，她的结局就要视自动防御功能开启的等级来定了。假如吴昕把自动防御等级设置成了最高级别，那么她的身体将被数以百计的激光束切割成几百甚至上千块。假如吴昕设定的是最低防御级别，那么她将不会有直接的生命危险，防御激光只会切断她持枪的这条右臂，解除她对飞船主人的威胁。
　　霎时间，唐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强烈至极的悔意充斥了她的内心。
　　两年的时间真的是有些久了，她竟然忘记了“灭星死神”最可怕的地方。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有毫无防备的时候，他绝不可能在陷入沉思的时候却没有预先设下防御手段。
　　不仅对待敌人杀伐果断，哪怕面对自己人，他也从未掉以轻心。或者应该说，他几乎从来没有对别人真正信任过。
　　除了面对她的姐姐，这个男人何曾对其他人有过真正信任和温柔。
　　依他这样的性格，若是男女吵架，女方说离婚分手，他会直接签好协议递给女方。若是女人说要跳楼，只怕他会主动帮忙推开窗户，说一句“走好不送”，或者“一路顺风”。
　　这个相貌儒雅，内心却似钢铁般坚硬的男人，只有和唐瑶在一起时，才会展露出他的柔情。
　　所有这些念头都在一刹那间划过脑海，时间短暂得甚至来不及让她闭上眼睛，但唐颖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迎接自己悲惨的结局。
　　就在此刻，吴昕猛然从沉思中惊醒，一瞥之下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心念一动，在千钧一发之际使用脑波控制仪关闭了自动防御系统。四周舱壁上密集的光点倏忽间消失无踪，从点亮到熄灭，整个过程的时间不到0.1秒，快得就像一场错觉。然而，从鬼门关匆匆转了一圈回来的唐颖，身上军服的背部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你太性急了。”不等唐颖解释，吴昕已经开口责备道，“我并不是打算拒绝，只是在想该用什么方式救她比较安全。”
　　“救她？怎么救？”唐颖不禁苦笑，“绑架者给出的时限那么短，我们根本来不及查出他们的藏匿地点。而你又发誓不透露那个秘密，我姐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相信我。”
　　吴昕只说了三个字，没有解释更多。
　　尽管刚刚还差点死于吴昕手中，但唐颖却觉得他的话语中有一股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有些期待地问：“需要我怎么做？我会竭尽所能配合你。”
　　“你能联系到绑架你姐姐的人吗？”
　　“能。他们留下了一个高度加密的通讯方式，星际联盟的专家短时间内破解不了，无法进行追踪和定位，但是我们可以给对方发送信息。”
　　“你告诉他们我的条件，说我愿意用自己去交换唐瑶。”
　　唐颖顿时一惊。
　　沉默片刻，她凝视着吴昕的双眸说：“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样做了，而你又不肯说出那个秘密，你会死。”
　　吴昕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