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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寂寞的高手 ...


  •   树木参天的森林,枝繁叶茂底下有一处火光,二人正围着一堆篝火席地而坐。

      主城与主城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一段路程也要走上三个小时。此时已经是游戏时间的夜晚,在茂盛的森林中摸黑赶路也不容易,顾飞和漂流决定停下来稍作休息。

      在等着天明的时候,顾飞开始分享他今天的通缉成果。

      相比起以前辉煌的业绩,顾飞现在是非常有节制地做着通缉任务。每天固定的四十个名额,偶尔有佣兵团或行会追杀作为额外奖励,说实话很少,但这并没有影响他游戏的乐趣。

      恰恰相反,由于有了漂流的这个规定,让他重新看待通缉任务这事情。他不再秒杀目标,而是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一时大意才被击杀。这一改变可不容易,顾飞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在使用功夫的技巧上,策划精妙的布局和绝佳的临场的反应才做到。这种锻练下,反而让他的功夫更为精进了,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穿着一身垃圾装备拿着炎之洗礼去砍重装战士也是游刃有余。

      顾飞开始享受起这种有限制性的通缉方式,不求多,只求精。

      漂流虽然对于通缉任务没什么嗜好,但每当顾飞兴奋地谈论著功夫,脸上流露出像个小男孩般开心的表情,也就笑笑地听下去。空闲时,还会和顾飞探讨有关法术在功夫上的应用方式,观看他练功时会指出重点的问题,连顾飞也惊叹漂流极为精准的观察力,估计他这方面可能和顾弦同样具备天份。如果不是漂流坚持字面上的“不动手”,顾飞早就教他几个功夫的套路了。

      闲聊了一会后,他们打算弄点烧烤,鱼是在之前的主城里购买的。顾飞当初和懦夫救星烤过那么一次肉,还有行会那一次野外烧烤,依稀记得就是这样滚啊滚啊

      漂流看着顾飞烤鱼,一时离火很近快烧焦,一时离得太远什么也没烤到,把鱼转啊转啊弄得像弄纺锤似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吧!”

      顾飞也没谦让,立即把手上半生不熟的鱼交给漂流,一边笑着说: “嘿,野外生存你也会?果然是流浪汉。”顾飞想起第一次在游戏打的怪便是六个在湖边玩篝火的流浪汉。

      “一直四处流浪嘛!总不会每次都找到像酒馆这样的地方休息,在野外停泊多了,当然就学会一点了。”漂流经验老道。

      对此顾飞没有觉得意外。漂流的性格沉着、平静,想必是长时间的漂泊生活磨练出他坚忍的意志,单从这次任务来看,顾飞便有了更深的体会。

      即使旅程再艰苦折腾,漂流从来没有抱怨,而且还牢牢遵守着承诺,比如顾飞每天都准时下线,从不加班,准时发通缉名单,换到企业的话,漂流就是那种会让打工仔爱戴的老板呐!

      漂流看了看鱼的烤熟的程度,放到一个适当的距离,耐心地先烤好一面。片刻后,他忽然叹息:“还是右手的熟练度比较高……”

      顾飞从漂流脸上看见落寞的神色,问:“你怎么了?想念他们了? ”他们,当然是指右手写师和左手写爱。

      漂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望了顾飞一眼,平淡地说:“有点吧。”

      果然他最要好的朋友还是那一对呢。顾飞暗自想着,又问:“说起来,你们哥仨是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关于漂流和他的两个伙伴的事情,顾飞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只是漂流这性格嘛要他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比遇到野生BOSS的机率还要低,也是一起旅行久了,顾飞深知他这个脾性后,大家又更熟了,才开始主动地去聊起私事来。

      “什么叫‘搞到一块’?”漂流嘀咕,回答顾飞说,“我和右手是老朋友了,一起网游多年,左手是这个游戏才认识。”

      “哦不错嘛,会有朋友跟着你从一个游戏转到另一个来。”顾飞笑。突然想起右手写师和左手写爱那隐晦的暧昧,顾飞脱口而出:“难道你原本是和右手一对的?”

      “我靠!”漂流克制住自己往顾飞脚下扔个火树千重焰的念头,脸色一寒,“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玩笑,玩笑。”顾飞说,“不过有一起成长起来的伙伴让人羡慕。”

      “哦?”漂流小心地瞧着,看顾飞这是认真的还是又拿他来开玩笑。

      顾飞是真的羡慕漂流能拥有在游戏世界里一直相伴至今的伙伴,而且还会越来越多;而自己从小就不是有什么朋友的人,从一开始练功夫就是一个人,从小到大,至今,以后似乎也不会有

      顾飞不禁想起那通俗的一句话:哥练的不是功夫,练的是寂寞

      “千里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嘛,又想功夫的事情了?” 漂流问。

      他们都一起做了这么久的任务,对于顾飞时不时会有点小情绪,也是在漂流的认知以内。而且漂流细心,更加会察言观色,就算顾飞不主动说出来,原因都能猜过了八九不离十。

      “没什么……习武圈内的人士渺小,选徒又十分严格,越来越多人放弃练功夫了。我想遇到个同龄的又谈得来的朋友,恐怕是不可能了。”顾飞苦笑。

      “那个格斗家榜第一,五小强之一的百世经纶不也是会功夫的家伙吗?还有雾霞城的风弦,也是个格斗家他好像是你的亲戚?”漂流对他们还是印象深刻的,一个同是五小强,另一个就特别有性格。

      “顾弦嘛也就是风弦,是我的堂兄。他根本不会功夫,而且懒得入骨。”顾飞很惋惜地说,“百世呢,他是要用功夫来养活自己,这个实在不太方便常常和他讨论功夫界的困况。”顾飞叹息。再說,其实那两人的功夫水平和他自己相比还远远不够啊!

      “嗯,我明白了。”漂流点头。

      “你明白了?”顾飞诧异。连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啥会这么惆怅,漂流会理解吗?

      “就像和我在法师生涯里遇上的情况一样嘛,想找到一个实力相等的对手,互相交流一下心得,现在也没有哪个了。”漂流感慨万千。

      漂流也是很了解这种高手的寂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游戏菜鸟的时候,自己和一班法师新人过着刷怪练级的日子,那些时光过得甚是愉快。但世事总会变化,尤其当自己有了名气后,蓦然回首,他才惊觉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自己走得太快了,但无奈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孤身一人向着未知的前方迈步。

      他也曾经遇到了一些高手,比如御天神鸣,虽然性格上完全不合,但学术上的交流还是可以的。来到平行世界后,他才得知这小子已经改玩弓箭手了,当时也稍稍感到遗憾。

      唯一的对手也放弃了法师,漂流还是坚持自己的道路。在静寂的大海上一直漂泊,心里期盼着哪天会再出现与他同行的伙伴……

      “我呢?”顾飞不满。居然无视了这个世界里实力第一的高手?太嚣张了!

      “你也算是法师?”漂流侧目。被剑生斩还堵嘴按翻在地上,如果说这些都是法师的素质,漂流打死也不信!对于法师漂流是执着的!

      “千里你的实力强大,是因为你的功夫。”漂流镇定地说。

      “这倒也是”顾飞点头,他承认法师只是他的表面职业,而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一个专门研究功夫的格斗家。

      “传闻你们那个圈子好像搞了个比武大会?你不是可以在那里和其他高手好好交流一下吗?”漂流朋友多,交友广,也收到了顾飞去参加比武大会的消息。

      “是啊!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交流平台” 比武大会才刚结束不久,顾飞对比赛过程还是记忆犹新,一提起心情难免兴奋,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漂流解说起来。

      漂流对功夫的事情并不熟悉,但自从见识到顾飞的低法伤火树千重焰后,对于法术和功夫结合来一起使用也是感到好奇的。加上被这个天下第一天天耳濡目染,漂流对功夫的认识可能比起一些初领入师门的弟子还要更深一层,所以当顾飞讲解着比赛时的实况,他着实也听得懂,而且还挺感兴趣的。

      看见漂流专注的目光,顾飞感到十分欣慰。在现实中,功夫不被重视,每次自己一谈功夫,回应他总是无尽的鄙视和嘲笑。虽然漂流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顾飞拿出来展示的兵器,却倒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他一个个地解释,比起御天神鸣的态度诚恳多了。

      顾飞说到最后,语气间带了一点哀伤:“……我们学的是功夫,不是武术,是拿来杀人的。功夫是我的理想,我的使命是把中华武术传承发扬下去,但是现实的环境却让它变成了一种无意义的存在,而我还在在延续这种别人眼中已经无意义的事情”

      顾飞说到这时也是咯噔一下,想不到自己会把现实中的无奈倾诉给漂流,而且还是那么自然流畅地。

      “但我会坚持下去,因为我对功夫充满了爱,从中体验到无穷的乐趣。现今和平社会己不需要功夫,我总不能当街去打人对吧?所以我一直在追求给我施展这一身功夫的空间,先是体育老师的工作,然后是网游。”

      “这样听来,平行世界倒是很适合你们这些会功夫的家伙喽,这里没有真正的死亡,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发挥你的实力吧?” 漂流笑。

      顾飞却叹了一口气:“在比武大会,系统是根据个人本身的素质才来决定在模拟环境下的数据,基本上和现实的身体没分别,所以我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功夫。但在游戏里,我始终没能找回自己本该拥有的力量”

      顾飞握了握拳头,没有力量,这一直是让他很遗憾的一件事。

      千里一醉,终究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顾飞。

      看着顾飞落寞的表情,漂流一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假设:“如果你拥有了和现实一样的身体素质,你会愿意留在平行世界里游戏吗?”

      顾飞稍愣了愣,随后耸耸肩说:“或许吧,我也不确定……”

      首先,漂流的假设本身不存在实现的可能性。法师这个职业天生的力量修正,让顾飞即使把属性全投入到力量上,也不会回复到现实的水平。再说,他也不知道这个游戏自己还会玩多久呢!

      “这次回来平行世界,是想验证一个想法。”顾飞说。

      “那是?”

      “我觉得这里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实的世界,或许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也扮演个角色,一个可以一展功夫的角色,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顾飞说。

      “开发效率练级法?在网游中将功夫发扬光大?” 漂流疑惑。

      顾飞摇摇头。他追求的是精神上的而非物质上的,对于他来说,满足、幸福、快乐,这些东西根本是用钱无法买到的。

      “具体我还不清楚,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法律,或者自己可以惩恶扬善,维护世界和平?” 顾飞想着说 。

      漂流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了:“这个平行世界是自由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现实里已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外界控制了我们的命运,看似有千万种选择,实际上却是没有选择。”

      漂流的表情有点严肃,他来游戏是来娱乐自己,如果游戏里的自由也被限制了,他坚决反对。

      “现在不过是在游戏,很多人就会毫无顾忌的放纵自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不可能只有一种测量的方式。”漂流继续说。

      事实上,大部份的玩家都是抱着娱乐的心态来游戏,而道德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含糊的概念。

      “因为是游戏,就可以随意,这种想法,好像太简单了……” 顾飞说。

      “游戏是没有法律维护的地方,拿现实的道德标准来游戏是不靠谱的。反过来说,在游戏里所做的事也不能放到现实中去。” 漂流说。

      他知道顾飞把游戏看得认真,总是将现实的道德观念放到这里。但像他这种网游骨灰,心理素质就绝对够硬,早就接纳了这种没有法律、规则的虚拟环境。

      “我们仅存在于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代入现实。” 漂流意味深长地说。

      “这个世界,真就一点约束都没有?”顾飞感慨。

      “在游戏里做了坏事会有系统监视,发现后会毁灭账号、将帐号登上黑名单。真的是严重的犯罪,游戏公司可以向司法机构起诉,而且我相信效率远比单靠玩家来惩治更加高。”漂流分析。

      这句说话好熟啊顾飞回想着,然后记起他的老爹对自己想用功夫击倒坏人时的回覆。

      那功夫能用来干什么?顾飞默默地想着,仰头望天,树梢指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看不到半点星晨,心里挺郁闷。

      漂流沉默不语。

      漂流游戏的道德观和顾飞不同,所以他只能避重就轻,在互不抵触对方原则的前提下继续合作。长时间一起旅行并不容易,有些不认同的价值观都很正常,当发生碰撞时,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互相包容、互相谅解。

      比起一开始时不怎么了解,总算明白对方的界线在哪。不是豪无保留地把心底所有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他们之间的信任是建立在互相欺骗的情况下。

      这也是一种默契。

      顾飞忽然开口道:“这个世界里本就没有善恶,大家都是一样,自己在游戏里肆无忌惮地使用着功夫,虽然是尽可能地限定在通缉任务这个模式中,但只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从某种角度来讲,只是一种虚伪了。我可能也带给别人很大的困扰和损失”

      漂流望着顾飞,十分平静地说:“一切在于你怎么看待游戏了。”

      “那你怎么看啊?”顾飞问。

      “没啥,游戏而已,随心情吧。”漂流轻描淡写地说。

      “真好”顾飞恨自己不能像漂流一样看透一切。

      “这功夫怎么就没个生存之地呢?现实里没人信,游戏里不让用,难道世上就没有一个能让功夫容身的地方?” 顾飞问。

      “没那么夸张了,世界那么大,也许只是你不知道可以在那里发挥。”漂流笑着说,然後拍拍他,“千里,你的人生阅历还不够啊,应该是没有去过多少地方走走吧?”

      顾飞愣了愣,回答道:“是没有……这不是重点吧!”

      顾飞因為习武一直蹲在家中,连正规的学校也没上过的他,也是来了育林中学工作后才有了跟着学校旅行的机会。在游戏里,只有在做行会任务时出去其他主城走访一下,通缉任务那种只为追杀的两点移动更不值得一提。现在想一想,甚至是云端城,他没走过的地方还是很多。

      “我觉得你应该出去外面好好走一趟。唔为什么不利用这次做任务的机会呢?”漂流摸著顾飞的头,微笑着说。

      “嗯?”顾飞这下是始料未及,防不胜防,要不怎么说朋友比敌人更可怕呢!

      被摸头的顾飞此时有点手足无措感,但想到漂流也只是想安慰自己最后只能用眼神瞪了他一下。

      漂流又笑了,一点都没有感到尴尬,但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呵呵,鱼好像烤好了。”漂流把手中的鱼递给顾飞。顾飞咬了口鱼,脑袋还是一直思考着漂流刚才说的话。

      “你觉得怎么样?” 漂流问。

      “还行。”顾飞回道。其实他也没尝清楚是什么味道,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漂流问的是什么。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准备迎来游戏的白天。

      “你觉得我会找到那个地方吗?” 顾飞冷不丁地忽然来了一句。

      漂流刚刚用法术把火熄了,站起身正准备继续上路,闻言抬头望向顾飞。

      “那谁知道?” 漂流温柔地笑了,“也许哪天哪个地方你会遇到让你看见那世界的人呢?”

      他笑得双眼如月儿弯弯,头发和法袍被淡淡晨曦点亮了,顾飞心里的云雾都好像有点照散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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