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 ...

  •   “你呢?”严睢反问。
      严睢等着他说《蒙娜丽莎》,俞倾却说:“《圣哲罗姆》。”
      严睢也意外了,“《圣哲罗姆》?那幅半成品?”
      “对。”俞倾点头。

      严睢身体微微前倾,被俞倾勾起了兴致,“为什么?”
      “就是……”俞倾思索,“感觉。”
      《圣哲罗姆》这幅作品,达芬奇始终没画完,画里的故事只讲了一半,那一半故事里,画中老人痛苦又沉静、残弱又倔强的躯体和灵魂,只一眼就印在了俞倾心里,而没讲的那一半故事,则令人无限遐想,甚至甘愿不懈追求。

      俞倾想,并不是“不完美”造就完美,而是“未完成”造就完美。
      “未竞之事”,实则是生命最强盛的驱动力。

      这顿饭吃到很晚,两人从文艺复兴聊到印象主义,从米勒聊到提香,从梵高聊到毕加索。
      俞倾是米开朗基罗与达芬奇的脑残粉,却对位列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无感。严睢最欣赏的几个大师均是威尼斯画派或受其影响的巴洛克画派的代表——提香、卡拉瓦乔等。
      俞倾对巴洛克风格总体持观望态度,却无来由地喜欢提香的同期对手,同为威尼斯画派的丁托列托。丁托列托那幅“不成体统”的《最后的晚餐》,相比达芬奇的同题材经典巨作,简直就是瞎瘠薄乱来。他的许多作品都是这个风格,不喜欢规规矩矩摆造型,不爱走寻常路,俞倾说,“他有种毫不做作的莽撞和激情,画里的世界真诚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毫不做作的莽撞和激情”,严睢想,很有趣的形容。

      正当他们准备聊到萨尔瓦多.达利的时候,服务员过来说,他们准备打烊了。
      两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落座时还熙熙攘攘的餐厅已被他们熬到了仅剩两个幸存者。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笑了。
      俞倾想掏钱包,严睢直接拿起账单,大步走向收银台。

      俞倾本想问严睢多少钱,他把自己的份给严睢,话到嘴边,改了口,“谢谢啊,那……下回我请你?”
      关键词是“下回”。

      俞倾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人,和学长的那一段是他有限的人生里有限的恋爱经验,他最初对学长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学长当初若是不那么主动,那段故事估计压根就不会开始。

      俞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严睢的神情,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得有点疼,不知道要是严睢拒绝了,他该怎么办。
      他大概也不能怎么办。

      可他又真的很希望,还能再见到他。

      严睢其实犹豫了一瞬。他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很多事情,自己的打算,对未来的计划,家里的一老一小,各种鸡零狗碎的破事……可最终所有花花绿绿的画面都被不久前桌子对面俞倾温婉的笑脸、不疾不徐的娓娓嗓音、漆黑的瞳孔里从未停止闪烁的光芒掩盖了。

      “好啊。”严睢说,“那我等着下回。”

      俞倾本还想矜持一番,回到宿舍被舍友们一番严刑逼供,傻呵呵地笑出一口小白牙。
      就,挺好的。
      意想不到地好。
      哪哪都好。

      老大酸出一串啧啧声,瞅着傻笑的俞倾摇头,“你完了你。”

      严睢似乎很忙,俞倾期待着,但也耐心地等待着。两人第二次见面已是半个月后,是严睢主动约的他,俞倾面上云淡风轻地应一声好,电话一扔就屁颠屁颠地蹦着脚丫子去赴约。
      这一次他们接着聊上次没来得及聊的萨尔瓦多.达利,从古罗马到文艺复兴再到印象主义,两人的审美终于在超现实主义的萨尔瓦多.达利这里汇合了。无论是炉火纯青的技艺,还是浩渺绚丽的想象力,都无可挑剔,严睢一句话总结,“谁能不爱萨尔瓦多.达利?”

      深夜,他们在地铁站告别,严睢突然走近俞倾,俞倾愣了愣,然后整个人下意识地僵住,脚板底跟长了钉子似的,进不了、退不了,半步也挪不开。
      要是……要是严睢突然亲过来,他该怎么反应?
      他们这才第二次见面啊!
      虽然俞倾身在美院,被各种柜里柜外的同道中人环绕着,流言八卦天天听个不停,深知搞美术且爱好男性别男的物种一般路子比较野,可真发生到他身上……
      好吃鸡。好紧脏。

      胡思乱想中,严睢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短暂,短暂得很礼貌,但有力又温暖。

      “路上小心。”严睢的声音很轻地响在他耳畔,“下次见。”

      俞倾不记得那晚自己是怎么到宿舍的。晕乎了一路。
      老大说得对。他大概是完了。

      俞倾觉得自己喜欢严睢,也觉得严睢喜欢他——也许喜欢他。他觉得他们有戏,至少还会继续见面,人类几千年的艺术史浩浩荡荡,世界之大、人生之广无边无际,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
      但又过了半个月,严睢依旧无声无息,俞倾就渐渐地不确信了。
      莫非“严睢喜欢他”,也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那位最初给两人拉皮条的同学问俞倾,跟甩学长八百万条该的帅哥发展得怎么样了,俞倾艰难地想了想,“还……没什么发展。”
      连抱一个都是社会主义兄弟情式的拥抱。
      同学:“?”
      同学:“这都一个月了吧?”
      隔壁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俞倾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他喜欢严睢,可让他穷追猛打,他做不到。
      严睢说他忙,俞倾也不是没自己的事,大学这四年来,他可以在画室一天泡上10个小时,自己跟自己就玩儿得很开心。学长就曾经不知是开玩笑地提一嘴,还是真情实感地埋怨:俞倾没有了谁都能一个人过得很好。

      他和严睢才见了两面,他们的“喜欢”建立在一个朦胧又脆弱的基础上,他甚至不敢笃定严睢是不是真的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不敢贸然越界,不敢在把控不了节奏的前提下去主动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选择等。百爪挠心地等。

      他等到了。
      第二次见面后又过了近一个月,严睢给俞倾打电话,说下周是他们学院的毕业展,问俞倾想不想来看。
      俞倾:“你的作品也会展出?”
      严睢:“会。”

      俞倾还真的有点兴趣。他和严睢认识至今,见了两回,但都还没看过对方的画作。
      当然,重点还是见人。

      严睢:“我的画不怎么样。”
      严睢:“这个毕业展的质量估计都不怎么样。”
      他的同学什么水平,他很清楚。

      严睢:“所以,有可能会……浪费你的时间。”

      俞倾:“……”
      俞倾还没来得及为严睢约他而高兴,就被严睢这话整懵了。

      严睢到底是想他去还是不想他去?

      俞倾被那头乱窜的小鹿折磨得受不了了,直白了一回,“……你希望我去吗?”

      严睢:“希望。”
      严睢在电话那头顿了顿。
      “我想见你。”

      毫无征兆的直线球一击即中,duang地贯穿了俞倾的心脏。

      “好。”俞倾说。

      去它的毕业展。
      我也想见你。

      到了毕业展当天,俞倾发现严睢并不是谦虚。先不说他同学们的作品,他的画确实让俞倾有一丢丢儿失望。
      倒不是说严睢真的画成了一坨shit。严睢的毕业画作展示了非常扎实的基本功,素描、解剖学、透视法、光影、色彩……面面俱到。
      但也仅此而已。仿佛在单纯地表明“我有能力画成这样”,从创意到艺术表达却都中规中矩,沉闷刻板,一句话——乏善可陈。
      这种状况,俞倾称之为“没用心”。

      这不是他认识的严睢。
      或者说,这不是他认识至今单方面想象的严睢。

      “对我幻灭了?”严睢走在俞倾身旁,很显然看出了俞倾没说出来的心里话,嘴角微微挂着笑,问道。
      认识第一天,严睢就感受到了,俞倾是个爱憎分明、天真单纯的人,有着一颗对于艺术家最宝贵的,熊熊燃烧的赤子之心。他不太懂伪装自己的表情,又也许是,面对艺术的时候,他骨子里就没有伪装的意识。

      俞倾有点尴尬,正思考着怎么包装一下自己委婉的批评,严睢又说:“确实没画好。”

      严睢知道俞倾接下来想问什么:明知没画好,为什么还让它展出来?

      因为他没时间。
      也因为他不在乎。

      俞倾很后来才知道,严睢从大一起就开始接插画类的私活了。那个年代国内绝大部分美院都还没有插画专业,严睢的学校也不例外。他完全是靠着学了多年的油画功底打底,半路出家自学设计和插画,大学四年间水平突飞猛进,代价就是专业课都被他低空飘过,能用最少的时间完成的作业都绝不多花一分钟。

      有人看不惯严睢,但更多的人是羡慕严睢。纯艺专业都不好找出路,家里烧得起钱、纯粹为爱发电的例外。严睢因着四年的兼职经验,做过成功案例无数,毕业前就得到了国内龙头大厂的实习机会,令多少同窗竞相流下了悲痛的口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