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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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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睢很喜欢听俞倾说这三个字。
多年以后,严睢想,他第一次见到俞倾时,就确定自己喜欢他。
但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俞倾的?
是在第几次听他说“回来了”时,“爱”这个字就朦朦胧胧、不知不觉地嵌进心底的?
比较幸运的日子,严睢能在晚饭前赶到家,若碰上俞倾正在厨房忙活,严睢就随手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撂,捋起袖子,老老实实地给俞倾打下手,洗菜切条削皮剥蒜。实则两人的厨艺半斤八两,都算不上很好,能吃。碰巧两人对食物都没什么讲究,能吃就成。
小严依则像条小尾巴,颠儿颠儿地蹿在两人后头,两人忙着做饭,她就抱着泰迪熊、拿着小芭比自己跟自己玩,玩得还挺兴兴头头。小小的厨房里挤了两大一小三个活口,一顿饭做得吵吵闹闹。
四个人坐在饭桌前,就是这个家里最热闹的时候。
一天晚上,四人吃完饭,严睢自觉钻进厨房洗碗,客厅里,严母跟俞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道:“小俞,你天天这么来回跑,多累啊,要不就住进咱家吧?”
俞倾一口水正喝到一半,差点被呛到当场去世。
在厨房里洗碗的严睢也耳尖地听到了,愣了愣,把手上冒着泡沫的盘子往水槽里哐当一搁,蹭蹭蹭几步出来,“妈,你说啥呢?”
俞倾端着水杯不吱声,等着严睢圆场。
严母坐在轮椅上,停下织毛衣的动作,一脸无辜又理所当然,“这不是嘛,人小俞天天大晚上的还要往家跑,第二天还要上班,你不心疼我心疼,你们都这么久了,咱都一家人了,家里地方也够,让小俞住进来怎么了……”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禁止严睢带野男人回家”的妈了。她现在就一个想头——正二八百地喝上一杯媳妇茶。不管严睢和俞倾这俩怎么装聋作哑、欲盖弥彰,她反正是认定俞倾了。
俞倾已经不敢喝水了,脊背挺得僵直,跟石化似的一动不动。严睢尴尬得头皮发麻,“妈你别说了——”
偏偏小严依在一旁浑然天成地助纣为虐,听到严母的话,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发出亮光,哒哒哒撒着脚丫子扑到俞倾面前,“小鱼哥哥你要来我家住吗?好耶——”
俞倾:“……”
“依依,别跟着瞎起哄。”严睢凶了小严依一嘴,脱下洗碗手套甩到灶台上,风风火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今天晚了,俞倾,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好。”俞倾从善如流搁下水杯,赶紧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晚什么啊,依依都还没睡觉呢——”严母试图挣扎,严睢一锤定音,“妈你先看着依依,我回来再带她刷牙。”
一老一小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俞倾给严睢拽走了。
下了楼,严睢才道:“别听我妈乱说……我什么都没跟她说过。”
“没事。”俞倾说。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依依的幼儿园过几天就放寒假了,”严睢说,“到时就……不用麻烦你了。”
俞倾转头看他,眼底的疑问不用开口也一目了然——就一个幼儿园小女孩和一个路都走不了的老人单独在家,他放心?
严睢又说:“我明天就去请个护工。”
他昨天刚拿到年终奖,手头一下松动了不少。
俞倾:“……”
“好。”俞倾说。
俞倾不再多话,安静地继续往前走,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没有表情。严睢突然很烦躁,感觉他像个过河拆桥的混账,可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不想再以家小为借口,无底线地利用俞倾。
尤其是严母戳破那层窗户纸后。
好几次,他甚至想问俞倾,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不敢问。不知道是怕听到想要的答案,还是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这一夜,两人的离别很微妙。俞倾依旧客气,严睢也依旧客气,没人说下次见,只礼貌地说了“拜拜”、“路上小心”,然后严睢目送俞倾的背影混入人群中,走远,消失。
俞倾接小严依接到了寒假前最后一天,严睢请的护工在那之前就上岗了,试用了几天,严睢觉得还行,不顾严母的反对,签了合同。
小严依放寒假的那天起,俞倾就不再出现了。
小严依不开心了。
俞倾消失的第一天,她想小鱼哥哥。
俞倾消失的第二天,她想小鱼哥哥。
俞倾消失的第三天,她想小鱼哥哥。
白天,她耍脾气不肯吃饭,把护工气得急火攻心又发作不了。晚上,严睢亲自哄她睡觉,她揪着小棉被噘嘴,不听不听什么都不听,她要小鱼哥哥,要听小鱼哥哥给她讲故事。严睢耐心解释,小鱼哥哥最近没空,爸爸讲的睡前故事也一样。小严依气鼓鼓地冲着严睢大喊,“不一样!我要小鱼哥哥!”
严睢怔住,半晌,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试图跟一个幼儿园小孩讲道理,“依依,小鱼哥哥最近很忙。”
小严依一双大眼睛水汽朦胧,委屈地吸着发红的鼻子。
“小鱼哥哥不是爸爸,也不是奶奶,小俞哥哥只是……我们的朋友,他没有义务每天陪着你,”严睢尽量让这些话听起来不那么残忍,“你明白吗?”
他才刚毕业,他还年轻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笑起来的时候,好看得发光。
他有自己的世界,至少不该是他们这潭油烟滚滚、一地鸡毛的世界。
小严依大概最终也没明白,闹累了才红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严睢被小的闹完,揉着眉心刚出房门,又被老的堵住了去路。
严睢:“……”
严睢:“妈。”
严睢:“别闹。”
严母不吃他这一套,劈头盖脸就问,“你俩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把人气跑了?”
严睢:“我们俩本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严母一脸“你接着编,你就看我信不信”,“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你去把人追回来,你要不追,我明天就打电话把他叫过来。”
“妈!”严睢加重语气。
“怎么?”严母也怒了,“严睢,你现在敢不敢戳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对人家没想法?”
严睢:“……”
严母得理不饶人,“还记得你高中那会儿,我让你跟你那小男朋友分手,你是怎么气我的?那时为了你的爱情你连我这个妈都可以不当回事,怎么人长了几年,越长越怂了?”
严睢被严母这旧账翻得哭笑不得。他高中那会儿确实气血方刚,中二上头,他想干什么,天皇老子都拦不住,倒不全是为了所谓爱情——那时他压根不懂何谓爱情。
严母说得对,他长大了,也再不敢肆无忌惮了。
十几岁的他对“爱”的理解简单粗暴——你要爱我,就和我一起死。兄弟如此,爱人也当如此。轰轰烈烈,义薄云天。
现在,他才发觉,别说“爱”了,就是喜欢一个人,都寸步难行。
“妈,”严睢说,“我对他有想法,就要把人拖到我们这潭鸡飞狗跳里,跟我一起扑腾吗?”
凭什么呢?
就凭他单方面一腔热血的“想法”?
严母被严睢呛住了,抬头呆呆望着她这个儿子。
严睢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轻飘飘地就把严母和小严依一起划拉到了“鸡飞狗跳”的范畴里。严睢蹲身,握住严母的手,轻声,“妈,放心,我一直都会在。”
鸡飞狗跳对于他不是贬义词,而是他必须与之共存的命运。
严睢努力让这一老一小,也让自己适应俞倾骤然抽身离去的生活。除夕当天,却接到了俞倾的电话。
严睢除夕前一天还在上最后一天班,今天一睡醒就赶紧到超市里办年货,这会儿正推着购物车挤在人堆里,周遭吵闹得不行。看到俞倾的来电显示,严睢很意外,接通:“喂?”
俞倾:“严睢?”
严睢:“怎么了?”
俞倾也意外,“你刚不是打电话给我么?”
严睢:“?我有吗?”
俞倾:“……我这显示你有。”
严睢查了查通话记录,他还真拨过俞倾的号码,几分钟前。
严睢明白了,严母骨折那阵子,他的电话过半都是打给俞倾的,索性就将俞倾的号码设在了第一个快捷拨号的位置,至今没改过来。
估计是不小心按到了。
严睢正要解释,话到嘴边,突然改了口:“没有,就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俞倾非常短地顿了顿,“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现在能走几步路了,医生说估计下个月就能恢复了。”
“嗯。依依呢?”
“那丫头,”严睢轻笑,“前阵子想你都想哭了。”
“啊?”俞倾愣了好一会儿,“真的?”
“那怎么不跟我说?”俞倾又问。
“小孩子就这样,”严睢说,“总会过去的。”
俞倾:“……”
不。有些事,小孩会记一辈子。
他们都当过小孩。他们理应清楚。
有些事情的重要性超乎自己,也超乎别人的想象。可过去了就过去了,它的影响将贯穿一生,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