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故事》库查卡拉沃夫斯基

14、第 14 章

　　田义健和谷露很快踏上了回程，到达的那天下午正是提案的那天，方案大成功，组员在田义健的远程允许下开了一瓶香槟，还有大大小小的小吃。所以刚出电梯，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完全是庆典氛围。没有领导在，还干成了一件大事，办公室里的人都投入地庆祝着。桌子被挪开，中间的大空地一群人跟着躁动的音乐扭着，大声跟唱流行歌曲的，记不住词儿的瞎哼哼，用响指打节奏。另一边一群人守在屏幕前连上游戏手柄正在开游戏，游戏音效声开得很大，歌曲里间或起伏着当当的碰撞声。
　　就在他们两人进了办公室也没有人注意到，田义健放下包，嘟囔了一句，这是喝了多少。谷露附和着说是啊，眼睛不自觉地寻找起魏一川来。人很多，音乐很吵，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很多，但他找不到魏一川一刻都安心不下来。他像期待生日礼物的小孩，坐立不安地想象拆开礼物的那一刻，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时间，马上冲回家却没有礼物。他提着一口气放不下，频频回头，眼睛到处看，抓着一个人就问，“你看见魏一川了吗？”
　　想到一个地方，谷露着急地不自觉就跑起来，跑上台阶，撞开天台的门。魏一川在那儿。
　　长呼一口气，步调慢下来，他气喘吁吁，理了一下衣摆，摸摸头发。
　　“我在下面找了你好久。”
　　天台只有他们两个人，魏一川正坐在一条椅子上边抽烟边看书，好像已经上来很久了的样子。他笑眯眯地看着跑过来的人，“你回来了。”
　　谷露在他旁边坐下，偏着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办公室里的人正在开派对，提案能成明明是魏一川的功劳，他们却没有人提他，连魏一川在哪都不关心。他不在办公室，就没有人记得带着魏一川一起。他都替他心疼。
　　反正现在这儿也没有人，谷露揽着魏一川，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出去几天，想起你了。”

　　托福于他们俩人从不在面上显露出关系很好，虽然时常露出马脚，但到现在还是很好地隐藏住了。谷露经常能听见同事是如何评价魏一川的，他可一直是个话题人物。魔兽开了怀旧服，谷露和几个同事约好晚上一起开副本。人还没来齐，来的几个人物站在副本门口闲聊。
　　“唐琳不是被开除了吗，你知道的。”张合指谷露。
　　“嗯，没事儿你说吧，她怎么了。”
　　“你知道唐琳因为什么被老板开了吗，他们说她在办公室谈恋爱。”
　　谷露一惊，“那我怎么没被开？”
　　张合说，“啧，不是跟你，说她跟陆景天谈恋爱。”
　　“但是，”张合话锋一转，“你想跟陆景天谈恋爱谈他妈几年了的那个，就没被开。”
　　“你知道为什么吗？”
　　谷露猜，“因为陆景天不让呗。”
　　“不是，陆景天算个屁，股东说创意部门需要一个gay，这样客户才觉得咱公司懂艺术，gay是他妈天然保障艺术的标签。可不可笑。”
　　他虽然戴着耳机，还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屋里的另一个人。魏一川好像没听见的样子，坐着在干自己的事儿。
　　终于凑够了人，团长带着他们开副本，几个小时的鏖战才拿下来，几个中年社畜纷纷不行了，打完招呼毫不留恋地立马下线了。谷露也关了电脑，走到客厅喝杯水。
　　“干嘛呢？”
　　魏一川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游戏打完了？”
　　“嗯。”
　　“都谁啊？”
　　“就张合他们。”
　　“我听他们说我了，你们说什么呢？”
　　谷露一愣，“你怎么听见的？”
　　“你耳机漏音，张合嗓门又大。”
　　谷露垂着眼睛，犹犹豫豫地，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关于他的好话。
　　“你快说啊。”
　　招架不住，谷露就重复了一遍张合的话。听的人很平静，末了评价一句，“就这事儿啊？”
　　“我还能因为gay沾上光呢，真是想不到，我高中的时候因为被人传出去是gay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其实他说得不对，他现在依然为了这个身份受尽白眼，沾的这点光也不是什么好光荣耀的光，还是在被利用罢了。公司的人不管是同事还是股东领导，看见魏一川永远只能看见同性恋三个字，看不到他的人。在他们眼里魏一川是个行走的标签，他的一切行动都跟他的标签挂上钩，没人从理解活人的角度去看他。一直被当成异类，活在标签的阴影里，他是多么孤独地长大了。
　　以前谷露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让一个没有被排挤经验的人去凭空想象性少数群体的处境，他根本无从想象，只能从有限的报道或者文学描述里拼凑出一个模样。那个想象和他遇见真人之后发现的大相径庭。对另一个人的恶原来可以是毫无来源的，只是因为他有一点不一样，这个理由都足够成为被发泄的对象。
　　有一次他坐在魏一川身后，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影子落在地上。谷露伸手穿过他身体的影子，想象他的手，就这样伸进魏一川的身体，为了替他抚平心口的创伤。

　　听说田义健因为这次的创意出得好，得了一大笔奖金，是上头的领导奖励他的。魏一川去找田义健，问他奖金是奖他什么的。田义健说因为创意想得好，魏一川说那创意不是我想的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义健说，“虽然创意是你做的，但是同不同意是我批准的啊，我挑中了你才让你的创意有价值，听明白了吗。”
　　给魏一川气得够呛，他想到去找田义健要钱可能是自取其辱，但是他现在确实缺钱，抱着没准儿呢的想法，试了一试结果钱没捞到，还生了一肚子气。上班摸鱼期间，他给谷露发微信吐槽田义健，谷露随便安慰他了几句，转而问他现在很缺钱吗。他心想，这个人聊天到底会不会抓重点，缺不缺钱是重点吗，他就算是比尔盖茨那么有钱，奖给他的钱被夺走了他也得生气。
　　又是努力工作的一天，在钟表走到九字才打车回家。魏一川跟着谷露回了家，下车，上楼，停在谷露家门口。前面的人输入密码打开门，魏一川跟在身后带上门，现代科技在各个方面满足人的小怪癖，厚重的门把手合上门锁，精巧的机械构造完美地相扣，发出很小的但清脆的声响。魏一川迷恋这种干净顺畅、环环相扣的感觉。谷露打开墙上的开关，客厅亮起来，但他没有走进去。如果地图导航打开了，会提醒他他已经抵达终点了，但机器不会理解从玄关走到沙发人心理上的距离有多远。他精疲力竭，一步都不愿意走了。谷露原地放下包，转过去看着魏一川。对方背靠着门，双肩塌下来用单腿站着，两个疲惫的人互相对视。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站着看了好久。
　　直到玄关的灯灭了，谷露动了动，感应灯重新亮起来，他伸进魏一川的大衣抱住温热的躯体。魏一川把手放进他的衣兜里，轻轻晃动。
　　谷露在暖和的屋里缓过劲来，摸着魏一川蓬松的围巾，没有体温温暖它围巾还带着外面的凉意。魏一川的视线跟着他的手动，谷露搂住他，“你的疤好了吗？”
　　“你说胸口上的？”
　　“嗯。”
　　“好像不会好了。”
　　“留着吧。挺好的。”
　　魏一川笑了，“为什么。”
　　“我觉得很性感，我都想为你留下一个。”
　　“留下的疤像勋章一样。我幻想给你挡枪子儿，留下一个疤，每次你看到的时候都会很心痛地抚摸它。”
　　“你还想过什么？”魏一川温柔地翘上去的嘴角是一个笑容。
　　“想过如果有一天来大地震了，我如何牺牲自己然后保护你。或者某一天你双亲去世了，你哭着来找我，我会跟你回家帮你照料后事。”
　　谷露皱了一下眉，“可能是因为你太不依赖我了，我就会幻想一些极端情况。如果是中世纪，我一定是你的骑士。”
　　他笑着说，“那我是公主。”
　　谷露却摇了摇头，“你是国王。我保护你，向你效忠。”
　　“或者等你有一天离开我了。”谷露拂过他的头发，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就可以随时看看这些疤，这个疤是唯一属于你，你却带不走的东西。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就可以看看它。”
　　“你应该在我身上烙下一个疤，想到是你留下的，即使是疼我也会喜欢。我没法解释，我想就是喜欢那种疼。”他温柔地说。
　　“可是我舍不得啊。”
　　“你会舍得的。”
　　魏一川感到一丝不安，他不知道谷露说的他会舍得的，是指他给他留下一个疤这件事还是是说他有一天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