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灵容》默默清华

1、灵容涉世

　　灵容偷跑出云台山已三月有余，她总觉得人间水是臭的，连河里的鱼都没有云台山见清池的好吃。蹲在河边犹豫了一会，鱼就游在嘴边，她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鱼儿悠悠游走了。
　　“难道要以吸收天地之灵气来果腹？不不不，没有美味的食物，我这猫生岂不失去了一半的乐趣？”灵容用猫爪挠挠耳朵，原来人间之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初来乍到不了解民风彪悍，她以为人间吃食像云台山一样随她糟践，不过是偷了只包子，就被一介凡人持棍追了半条街，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哪来一只找死的臭野猫！最后灵容无奈钻了狗洞才得以逃脱。
　　又一日，她在墙头晒太阳，最近东奔西跑，毛都有点炸了，她用舌头顺毛顺的正舒服，此时，一颗小石子正中她后脊，她扭头一看原来是一群小毛头，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用爪子从墙头扒了一颗小砖块，对着最前头那小子脑门丢过去，“啪”，正中眉心，那小毛头怔了怔，后面的一群先哭爹喊娘吓跑了……这小子才反应过来，也跑的屁滚尿流，嘴里还喊着妖怪。“要不是人间不得擅用妖法伤人，早就好好替你们爹娘好好治治你们！”
　　再一日，她见一座小楼，楼外彩灯招摇，她闻着美食的味道，从半掩的小窗跃进了一间屋子，那屋里熏了不同寻常的香，桌上有美酒佳肴，大快朵颐的过程中打翻了酒壶。“谁！”内间传来一声历喝。一人穿过层层纱帐，灵容见他衣衫半掩。一女子随后也拨开纱帐，露了半拉□□在外边，剩下身体朦朦胧胧掩在纱帐中，风情无限，显然这一对正在做不可告人的事。难道是一对夫妻？
　　“公子，原来是一只野猫，不知天高地厚，打搅了公子的雅兴，我看它通身雪白，真是好看！不如抓住它扒了皮给我新做的披风上一副毛领！”
　　这毒妇，以为我听不懂她的话，灵容心想。先溜为快！自小窗一跃而下，余光中，那蛇蝎毒妇手还悬在半空，那男子只盯着她背影，任她逃走了。
　　哼……只可惜我修为不够，还不能幻成人形，否则，怎会受这种窝囊气，自此，灵容才知道人心险恶，那些坏人比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如，今天就吃个野味吧！灵容舔了舔肚皮，吐了两口毛。施展她特有的天赋极目术四处张望一番，百步外……哈！在那儿呢！那只灰毛兔，看你往哪儿逃！
　　灵容没想到这凡间的兔子能如此狡猾，左闪右避动作极其灵活，但速度终究敌不过灵容，她双腿用力，身体拔地而起，一嘴咬住那只兔子后腿，灰毛兔吃痛，另一只腿用力一蹬，正好踹在灵容鼻子上，哎呀!本妖还是第一次被别的杂妖蹬了鼻子！那一口，灵容才发现这只兔原来也是一只小妖，灵气随着兔血外流，怪不得动作如此灵敏，灰兔逃脱后还蹬了灵容一脸土，就钻进了洞，等灵容追进洞后，就在里面迷了路，杂七杂八的各种兔子味弥漫在洞里，她也不晓得那灰灰往哪条洞逃走了。只得吐了一嘴和了土的兔毛，恨恨的逮鱼去了。
　　九月十三午时，距逮兔子正好过去三天。灵容在一处小园葡萄架下乘凉吃葡萄。不远处一只灰毛兔领了一群野兔子，正在……偷萝卜！嘿，好你个不正经的灰毛兔，真是冤家路窄。
　　“大胆小妖！竟敢在此祸害桩稼，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此语一出，一群兔子炸了窝，立即四下逃窜，啃了两嘴的萝卜都不要了！灵容偏偏就要追那只瘸腿的，那兔子见灵容太难缠，干脆直接御风而逃，它心知上次得罪了这只猫妖，她的来历及个性修为都是未知，这种情况当然是先溜为快。
　　“你这只兔妖！上次蹬了本妖的脸，今天休想在从我嘴下逃走！”灵容大喝一声，亦御风去追！为了防止兔妖钻洞，她将方圆几十里的兔子洞都用妖法暂封。
　　可那只兔子却没打算往地洞里逃，径直往南山去了。
　　远见那只兔子从山前一处石洞进去。灵容抖了抖耳朵，跟了进去。
　　石洞很深，越往里走越狭窄，走了半盏茶时，灵容抬头见顶处约有小孩手臂宽的石缝一直延绵不绝，午时的阳光正好细细的洒了一缕进来，照的石壁上那些宝石熠熠生辉。
　　要不是这条幽窄的小道留着兔子的气味，灵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道。又奔了一炷香时，那一线天已看不见，小道蜿蜒曲折，再走了几百步，眼前豁然开朗，出了石洞，灵容怔怔的看着眼前景象，感叹道:“人间竟有如此美景！唔……虽然比云台山差了那么一点点。”
　　四面环山，那最高处一道瀑布倾泻而下，在下面碧湖里激起了一层薄雾，环山满是桃树，已经成熟的桃掉了一地，到处都是桃和灵容没闻过的野花香。几只白孔雀飞舞在那些桃树间，清丽的啼声回荡在山中。
　　不过现在吸引她的不是枝上桃子味，也不是遍地野花香，更不是那姣姣孔雀啼，而是碧湖里那玉色美人肩！
　　墨色长发挡着那人大半容颜，只露了半只肩，一小半侧颜，肤若凝脂，一看就知是美人，灵容皱着鼻子细嗅，没错了，那美人就是那只灰毛兔！莫非，是只母兔？
　　“ 喂！兔美人！挺会选地方呀！想不到你这修为蛮高的嘛！都能化作人形了，不过怎么那么怂？跑什么跑啊？”灵容遥喊一声，她唯恐人家不怒，非得激的那只兔子跟她打一架，如今这种情况，要吃人家肉已经是不可能，一想起这美人哪里还下的去口……
　　兔美人懒得搭理她……
　　“唉……虽然我是一只猫，天生不爱水”一只猫爪已经踏进了水里，“但这天热，我又追了你半天，毛也脏了，一起洗洗好了。”其实内心是这样的:让我瞧瞧这美人长啥样，等我幻形后好做个对比。
　　眼见就要够到美人发丝，那只兔子一转身竟潜到水下游走了，留灵容狗刨式在原地游圈圈。
　　兔美人游上了岸，瘸着还有两排猫牙印的右腿，捡起地上衣服缓缓穿上，这才悠悠开口:“我是只公的……”
　　什……什……什么？公的！灵容心下窘迫，又不好表达出来这尴尬之情，只好……一头扎进了水里！衔了条鱼上岸，美滋滋的吃了起来，“真是……景美，鱼也美！”
　　“你为何如此纠缠于我，莫非，是中意我？”兔美人蹲到她身旁，发丝上水滴在灵容耳朵，又湿又痒。
　　“啊呸呸！少臭美！云台山掌管世间妖物奖赏刑罚，凡是无恶不作，为祸凡间的妖，纵使天涯海角，四荒八极云台山擒妖使也会找到你，带到无极殿，由长生树将你的罪行告知于天下，再以规法论处。”灵容抬起眼盯住他，那上乘美色并没有让她停顿下来“我一开始不知你是妖，只是贪嘴想吃兔子肉，但再见到你，你却领着一群兔子破坏桩稼，那些凡人一季的辛苦都付诸东流！虽不是十恶不赦之罪，但我既自云台山而来，便要替妖王教训你！以正云台山威严！”
　　“你知道什么！”兔美人眼角泛红，怒视着灵容:“你是只从云台山来的猫妖，在猫妖所掌管的妖族中，是天生的贵族血统，又有九命灵珠护体，自是养尊处优，心高气傲，是非不分，胆大妄为，从不体察凡间低阶小妖的疾苦！”
　　“ 你这兔妖 ! 巧言如簧！妖，取天地之灵修炼，寿命，抗疾之力，康复之法，妖术等能力都远超于寻常凡人，能有什么疾苦！”
　　“那我让你亲眼看看!”兔美人带着怒气将灵容后颈皮毛一提，御着风从山顶往山外而去。灵容这才看清了这处风景的全貌，山谷方圆不过七八里，四面不是悬崖就是峭壁，山上遍布树木荆棘，寻常人等看不见也进不来。那唯一可通过的小道也只有体型瘦小的动物才能通过。
　　兔美人带着灵容来到山外一处小竹林，他将她丢在一边，开始挖土。随着灵容脚下泥土越来越多，眼前大土坑内逐渐出现一堆动物尸体，大致看有百十来只，以兔子尸体为多，有些已经腐烂露骨了，有些尸体只有一半……
　　灵容震惊之余瞥了兔妖一眼，那厮双眼发红，嘴唇紧抿，粘满泥土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发丝随着释放的怒气舞动着。
　　“这!便是凡人所为！每到秋季，野草鲜美，它们为御冬要吃更多的东西，这时候，这些凡人为了捕捉更肥美的猎物，布置陷阱，出动猎犬，无所不用其极，似乎要将山中的动物赶尽杀绝！它们有的成为刀下鬼，有的成了猎犬肚中肉，有些人只是把它们杀死，尸体砍碎就为了图个乐子，这些动物有些还是孩子，有些是刚有了孩子，你看那只白毛的兔子”他指了指那只被泥土包裹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来的兔子:“他叫阿沙，是只妖，才三百岁，修为低，没逃掉，等我赶到已经来不及……”
　　“凡人既怕妖，又想得到妖，因为他们中有些人知道不同品类的上等妖丹可以练就长生不老药，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去病救疾，可以忘忧除灾，所以他们培养了一群猎妖师，高修为的猎妖师一生都在追踪上品灵妖，对我们这些小妖不屑一顾。而那些低修为的猎妖师，为了提升能力和修为，便拿小妖们练手，是以，无论是为动物，还是为妖，都逃脱不过凡人的猎杀……而凡人，除了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他们几乎没有天敌，”他看着她的眼睛，“而我！不过是给了凡人与之相比轻于鸿毛的惩罚！”
　　灵容被怔的说不出话。
　　兔美人一边埋土，一边告诫她:“还是小心你自己吧，云台山来，根本不知道人间有多险，尤其是你这种九命猫妖，千万别被猎妖师盯上，否则，你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塞牙缝！”他又将土面拍紧实，防止野狗刨了。“云台山……说得好听，只管凡间妖死，不管凡间妖活……他们只是怕妖物在凡间作祟，天庭会降罪吧！”
　　回到山谷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柔和的阳光在桃林间撒下斑驳的光影，那棵最大的树下，一张石桌，两块石凳，一盘石棋，兔美人坐倚在树下，看地面枯叶上那光影不断变化。
　　噔！一颗桃子砸在他头顶，破坏了这静谧的画面。掉落的桃子还缺了两块。
　　灵容踩在一条细枝上，柔软的树枝刚好垂在兔美人眼前。
　　“我跟你道歉吧！我想了想，确实是我鲁莽！你骂得对！”它又灵活的跳到他肩上，旖旎在他耳边，“我听凡人说过，不打不相识嘛！兔美人名讳可否告知呀？”
　　她细长胡须轻触在他脸上，兔妖斜眼对上她幽深的眸子，气消了大半，他将灵容从自己肩上扒拉下去，一字一顿地说:“岑，世，欢。”
　　“岑世欢，好，你是我在凡间交的第一个朋友了！也算不虚此行!”
　　傍晚，暮色渐浓，一兔一猫两个一静一动，一边观星一边畅谈。这一晚，灵容了解了岑世欢的经历。
　　他跟她说，这处山谷是他的出生地，名曰桃花涧，这里地处天地灵脉，日夜吸取日月之精华，故地肥花香，池暖水清。那清湖不但可以养出世间最美味的鱼，湖水还可治病疗伤，辅助修炼，延年益寿。
　　他边说边挽起裤脚露出右腿，灵容留在他腿上的伤已经快好了。
　　“若是凡人所伤，这清湖泡过，不出半刻便好了。”他语气幽怨。“你再稍用点力，我这骨头都得留几个孔……”
　　灵容将目光投向别处，喵喵叫了两声。然后将话题一转:“那你们凡间的妖为什么不到云台山去？那里是妖族的领地，妖族在那里世代繁荣和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到凡间来？”
　　为什么？灵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那里太过于拘束？也许是凡间在自己脑海里太过完美？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
　　“每只妖都有自己的理由，”他打断她的思考“我一直在这里等我的父母，我不信他们会轻易抛弃我！那年微雨，我刚满六百岁，父亲第一次没有回来陪我过整百生辰，母亲亲自给我准备了我爱吃的，还用我换下来的毛做了只小兔子给我玩，我开心极了，唯一遗憾是父亲不在，我问母亲他去了哪？母亲微笑着说夜深了，早点睡，她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如今想来，是爱、担忧和不舍。”
　　他顿了顿，音色沉了下来“待我第二天醒来，就再也找不到母亲了，我痴痴地在洞口等着他们，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如今已过了二百五十三年又二百八十九天！”
　　“我那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父母要离开我，抛弃我，我吃遍了山上所有的草，又在这里挖了两个山洞，将那棵桃树结的果核剔出来埋在地里，等这些树长大，过了近百年，他们还没回来。我开始努力修炼，提升修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御风，幻形，出去找他们！在还无法御风时，我挖了那条洞。”
　　他指的是来时那条路。
　　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她无法想象他的孤独，他的思念和煎熬。她不知该如何安慰。静静伏在他脚下，用体温暖了暖他受伤的腿，道：“我不了解你的父母，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回来找你，但他们给你取名世欢，定是想让你世世欢颜，远离苦痛，所以，他们肯定很爱你!”
　　星海闪烁，夜莺声声啼叫回荡在山谷，岑世欢忽然觉得，桃花涧也没有平日里那么孤单寂寞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