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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捆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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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芈陆的灵力被吸食干净之前,斛律偃放开了他。
倒不是因为斛律偃突然对他起了怜惜之情,而是因为斛律偃坚持不住地倒在了他身上。
芈陆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整个人看上去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尽管他看不见,却能有所感觉。
在斛律偃倒向他的同时,他也撑不起斛律偃身体重量地倒在了地上。
每次被吸食灵力时,他的心脏都会传来剧烈的阵痛。
之前两次他还不明白是何原因,可就在方才,他骤然意识到这应该和他使用了斛律偃的半颗心脏有关。
方才的疼痛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已经没有力气去推搡压在身上的斛律偃,他扭头看去,发现斛律偃又昏迷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芈陆看着金黄的光线慢慢收拢到茂密的枝叶后面,浓稠的夜色宛若落入清水中的黑墨,一点点地侵染了被树木遮挡得只剩下小片的天空。
不知不觉的。
天黑了。
此时夜色深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在耳旁响起,伴随着风吹动枝叶的哗啦啦声。
初秋的天还没凉下来,仍旧带着夏天的热气,暖烘烘的风吹在芈陆的脸上,吹得他的额头溢出一层浅薄的汗水。
然而他无法动弹。
白天几乎被吸干灵气,他躺了一天也只恢复些许,灵气是修真人士的根本,大量流失灵气不仅会让一个修真人士沦为废人,还极有可能直接丧命。
思及此,芈陆一阵后怕。
紧随而来的是茫然。
刚重生回来,他着实怕了前面十次轮回,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当即决定去救斛律偃。
可这几天的经历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不仅没有改变命运,反而使生活变得更为糟糕。
如此一来。
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之前被数百年围着斛律偃打转的时光禁锢了思维。
他的确想赎罪。
可眼下命都快没了,还拿什么赎?
深思熟虑过后。
芈陆打定主意逃跑。
但他的身体早已透支,恢复灵力也绝非一件易事。
他休息那么久,只能将将保持清醒,又哪儿来的力气推开斛律偃从这个看上去像是深山野林的地方逃走?
他还需要时间。
芈陆闭上眼,调整呼吸,待平心静气后,他开始调动身体里剩余的灵气。
他以前修炼都有师尊帮忙挑选合适的宝地,并有蕴含着浓郁灵气的宝物傍身。
可即便准备得如此充分,他每次修炼也收效甚微。
而这里远远比不上他曾经修炼的环境。
芈陆不禁忧心忡忡。
他无法打坐,只能就这样的姿势修炼。
他以为自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定,甚至不能入定,却不想才过了片刻,他便成功入定了。
刹那间,他看清了周遭。
只见一层淡淡的金色从地面升起,如薄雾那般飘渺,如丝绸那般顺滑,蔓延在融入夜色的树林间。
那便是灵气。
芈陆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灵气的存在。
以前每次修炼于他而言,无异于隔空探物、隔雾观花,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皆成为他修炼的阻碍。
更令他诧异的是,那些灵气好似有生命一般,主动向他围绕而来。
灵气争先恐后地覆盖上他的身体,在他身体上方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越来越多的灵气在漩涡中汇聚。
很快,浓郁到几乎凝为实质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浸入芈陆的身体里。
若说不久前芈陆的身体还是一个被放空了气的皮球,那么现在,这个皮球的裂口不仅得到修补,还被灌入了更多的气。
以至于皮球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圆度。
身为修真人士,芈陆自然知道修炼的状态有多么难得。
他不舍得错过这么难得的机会,索性咬牙把逃跑的计划往后推了推。
三天后。
他再睁开眼,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他微微动了下手指,便感觉到了灵气在指尖流动的轨迹。
貌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哦对,他的视觉更明朗了,他的听觉更敏锐了,他全部感官都好似被水洗过一般,洗去了面上蒙着的灰尘。
突然间,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因为他进入了炼气巅峰,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便能筑基!
想他六年来始终在炼气初期徘徊,这才三天功夫,竟然一口气达到了炼气巅峰!
芈陆又惊又喜,恨不得再修炼三天。
可他抬头看见暗色的云朵从天边翻滚而来。
要下雨了。
他只好暂时作罢,神清气爽地站起身,使用净身术把自己清洗了一遍。
再观察周遭,发现这里果然是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
虽不知这里是何处,但想来还在京城的范围里,只要走出这片树林,就能找到方向。
芈陆回头看了眼斛律偃。
斛律偃背靠一棵树,歪着脑袋,薄薄的眼皮搭在眼眶上,如他修炼前那般没有一点声息。
芈陆从乾坤袋里拿出厚实的衣服,自己穿上一套,又为斛律偃穿上一套。
为斛律偃穿衣服时,他注意到斛律偃的手和脚都被磕碰得有些畸形了,尤其是左脚,严重到了估计无法站立的地步。
毕竟白藕做成的四肢,加之他的修为有限,不能以假替真。
但他的乾坤袋里没有多余的白藕,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芈陆把乾坤袋里的灵石和宝物都拿出来,绕着斛律偃摆放成了一个圈。
等斛律偃醒来,伸手就能摸到其中一样。
他心情复杂地向斛律偃告完别,起身便走。
然而他没看见的是,他转过身后,树下斛律偃的眼皮猛地掀开,露出空洞的眼眶,里面似乎泛着诡谲而幽暗的绿光,一瞬不瞬地冲着芈陆的背影。
芈陆刚刚迈出两步,那阵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
他猛地捂住胸口,痛得弯了腰。
他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像极了一条搁置在鱼板上快要死去的鱼,张着嘴用力喘气。
下一刻,身后传来动静声。
芈陆艰难地回头,随即震惊地看见斛律偃试图靠着畸形的四肢站起来,可几次都是徒劳,还没站稳又重重摔了回去。
最后,斛律偃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
可没过一会儿,他竟然伸出双臂,吃力而缓慢地拖着身体往前爬,他硬是爬到了芈陆的脚下。
摆放在地上的灵石和宝物被他的身体撞开。
斛律偃的手摸索到芈陆的脚,他一把握住芈陆的脚踝,几乎要把芈陆的脚踝握碎。
难以想象这惊人的力道是如何从一只畸形的手里传出来的。
芈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得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由小渐大。
眨眼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模糊了他的视线,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但再痛也没有胸口处那种心脏被细线紧紧勒住的感觉痛。
他痛得快要窒息,差点眼皮一翻地厥过去。
脚下的斛律偃一动不动,露出来的脖颈被雨水淋得惨白。
若非他手上还在使力,看上去真就和死人无异。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撒手,恨不得将自己和芈陆融为一体。
芈陆眼前阵阵发黑,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痛到颤抖的指尖轻轻碰上斛律偃被淋湿的头发。
仅是瞬间。
钻心的痛消失不见了。
芈陆的手心贴上斛律偃的脑袋,雨水淌过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知道了——
原来他修炼能力的提高是源于斛律偃的心脏。
原来他胸口处三番两次的刺痛是源于斛律偃的心脏。
自他喝下那碗药起,他就和所有将来会被斛律偃杀掉的人一样,性命完全地掌控在了斛律偃手里。
想逃?
没门。
他逃不了。
别说逃到天涯海角,哪怕只是逃出这方圆一里,也是痴人说梦。
他有种感觉,要是他敢再朝前走上一步,那阵痛会真正要了他的命。
雨势越来越大,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芈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雨水砸在身上的痛,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挥手将地上的灵石和宝物全部收入乾坤袋中。
随后,放在斛律偃脑袋上的手往下滑去,揽过斛律偃的肩膀。
另一只手顺势斛律偃膝下穿过。
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斛律偃。
他垂眸看着斛律偃双眼紧闭,整张脸比死人还要白,停顿一瞬,目光移到斛律偃的手上。
那只白藕做成的手被斛律偃很好地操控着,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
芈陆闭了闭眼,运转灵力在他们头顶形成一片小的保护伞。
他认命了。
这是他欠下的债,该由他亲自偿还。
芈陆抱着斛律偃在雨中穿行,约莫一刻钟后,他们出了树林。
雨幕中的能见度极低,许是芈陆即将突破炼气巅峰的缘故,他居然能看见不远处的几家农舍。
这里应该是京城的郊外,除了身后的树林以及前方的几家农舍外,只有不成形的几块农田镶嵌在大片的荒芜之地中。
芈陆不敢随意惊扰那几家农舍,只好绕过农舍继续往前走。
好在没走多久,他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房屋。
显然这处房屋已经很久没有住人,外头杂草丛生,长到了半人的高度,掩映着残破的屋门。
走进去后,里面灰尘漫天,墙壁和屋顶皆有损坏,漏了几个大洞,冷风夹着雨水呼呼往里灌。
芈陆在一面墙壁下找到一处勉强遮风挡雨的位置。
他把斛律偃放到地上,先在他们周围布上一层结界,后使用灵力烘干他和斛律偃身上的雨水。
虽然芈陆身体里灵力充沛,但是他仅用三天便从炼气初期达到炼气巅峰,对灵力的掌控还不够到位,烘干衣服的过程着实费了一些功夫。
在这过程中,斛律偃没有任何动作,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过他的手也没有闲着,再次握住了芈陆的脚踝。
黑暗中,芈陆感觉到了斛律偃的五指紧紧扣上他脚踝的力度。
握得他阵阵生疼。
芈陆从乾坤袋里拿出几件过冬的衣服垫在地上,把斛律偃抱上去后,他也坐到一旁休息。
结界隔绝了一半的风声和雨声,但还是能听见风雨吹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剧烈响动。
宛若魔鬼在张牙舞爪地咆哮。
芈陆喘了口气,才扭头看向躺在身旁的斛律偃。
他隐约看见斛律偃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斛律偃握着他脚踝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稍微挪动一下脚,斛律偃便会猛地掀开那层薄薄的眼皮,并毫不留情地给他的心脏来上一击。
那滋味真的太痛了。
痛得他想当场死去算了。
芈陆不想再经历那种痛,便不敢乱动,只能如雕塑似的纹丝不动地坐着。
他想到他跟随了斛律偃数百年,居然等到重生后才知道斛律偃能吸食他人的灵力。
难怪斛律偃杀人的方式如此与众不同。
难怪斛律偃从不打坐修炼。
也难怪整个修真界没有哪个大能可以一眼看出斛律偃的修为。
在所有修真人士眼里,斛律偃就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仅没有修为,也没有灵力、没有识海、没有灵府。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行走的躯壳。
如今,芈陆总算知晓了这一切的缘由。
想来斛律偃能如此迅速地操控白藕做成的手脚,也是托了他被吸食走的那些灵力的福。
只是斛律偃刚开始吸食他人灵力,业务还不熟练,需要摸索到方法才能消化干净身体里吸食到的灵力。
这也是斛律偃躺了这么久的原因。
外头的风还在吹、雨还在下。
这场风雨来得格外突然,也来得格外持久。
芈陆休息到半夜,又开始打坐修炼。
他只差一点便能突破炼气巅峰了,若是成功筑基,他的修为便能往上增长一大截。
这里的灵气不如树林里充沛,但聊胜于无。
他方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不少高级灵石和宝物,有这些东西供着,加之他修炼能力的提升,筑基应该不成问题。
入定后的芈陆已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越往后走,他灵力运转得越吃力。
犹如一个正在朝着山巅攀爬的人。
他的体力即将消失殆尽,他的行动一次比一次艰难。
可巅峰就在眼前。
待他一鼓作气冲破那层壁垒后,眼前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
他睁开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方才不一样了。
暖意顺着血管冲向四肢百骸,一时间,他的整个身体都被从深处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力量填满。
这是——
筑基了?
他达到筑基期了!
芈陆惊喜地摊开双手,低头查看自己的掌心。
他从未想过筑基会是如此轻松!
他分明记得和他同门的弟子们筑基过程十分漫长,筑基失败以及反噬都是常有的事。
可他却容易得好似只是吃了口饭、喝了口水那般简单。
对了!
是斛律偃的心脏起了作用!
芈陆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的怦怦声,沉稳而有力,哪里能想到不久前的他还拖着一个病秧子的身体?
是的。
这些天来,他来回奔波、多次受伤、还吹了风、淋了雨,换作往常,他早就一病不起,甚至可能病得一命呼呜。
然而眼下,他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成功筑基。
他的目光转向斛律偃。
筑基后,蒙在他视线上的那层灰被洗掉,黑暗中,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斛律偃的面容。
怦怦——
怦怦——
他心跳如雷,可能是被惊喜到了,也可能是被震撼到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曾经无数次听说的话——斛律家的人有着特殊体质,若将其祭祀,以其手、眼、舌等为药引,方能解救数个大能。
而斛律偃,便是数万年难得一遇的药引。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整个修真界争抢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知何时,外头的风雨停了,汇聚在屋檐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到泥泞的地上。
透过屋顶的洞,能看见天空的颜色由深过渡到浅,明黄的光线呈放射状地染亮了还未散去的厚重乌云。
天亮了。
芈陆欲起身,却发现斛律偃的五指仍旧紧紧扣着他的脚踝,他犹豫了一下,直接伸手去抱斛律偃。
谁知芈陆的手刚碰到斛律偃的肩膀,原本安静睡着的斛律偃突然睁开眼。
斛律偃以极快的速度松开握着芈陆脚踝的手,随即用力抓住芈陆的手腕。
芈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无比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里的灵力在迅速流失。
灵力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入斛律偃的身体里。
尽管这次芈陆胸口不再疼痛,可他依然动弹不得,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皮球,并肉眼可见地干扁下去。
直到斛律偃松开手,他竟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栽倒在地。
下一瞬,他绝望地发现——
他的修为跌回练气初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