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姜夔子弟

10、他来了

　　叶关关，也就是沈方南的表弟，是在晚上到达沈家位于拱墅区的小区的，叶关关站在小区门口，看到新中式古典风格的大门，门口保安穿着簇新的保安服，保洁们在大理石门上擦来擦去，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才知道：萧山那边，不是他的家，沈梅芬也不是他妈妈。
　　这事有点吓人。叶关关接受不了。
　　以前，他还挺喜欢舅舅、舅妈一家的，他们从杭州城里开车过来，他走过开满油菜花的田垄去迎接，舅妈和表姐穿的都是杭州城里流行的衣服，再后来，稍微长大点，他知道，虽然妈妈是个农产品合作社的老总，充其量就是个辛苦钱，老总是什么？农民下田你也得下田，萝卜上市的时候，得收萝卜做全国有名的萧山萝卜干，那沈梅芬也得冲到一线，比如小心有人用外地萝卜混在本地“一刀种”里，再比如前几年还发现有人把砖头塞到麻袋里过磅，再比如农民交萝卜都要现金，这个时候需要大批的现金，但合作社积压货物还没有及时送到工厂的话，是拿不到现金的，而且工厂也有一个付款时间，周末不上班，周一财务忙，周二老总忙，周三先付急款，周四账上没钱了，周五哎呀要放假了，这就是沈梅芬要应付的事情。

　　叶关关懂事之后，变得和舅舅、舅妈一家也不亲了，即便是逢年过节，外婆做生日，大家见面的时候，叶关关也尽量不去，或者去了坐在角落里，埋头就吃。表姐过来跟他开个玩笑，这么能吃啊，他觉得表姐嘲笑他，没见过世面，便闷闷的。
　　十二岁的时候，舅舅郑重其事的来了，和爸爸、妈妈晚上，关起门来，喝了半晚上的酒，舅舅把他叫过来，泪流满面，他爹让他跪下，给舅舅磕头，要他认祖归宗。
　　爸爸妈妈成了大姑父和大姑，他成了舅舅的儿子，但舅妈不是他的妈，这是为什么？
　　他舅舅，不，他杭州阿爹，支支吾吾，最后说：就当爸爸年轻时候犯的错误吧，现在你也不小了，工作、结婚还是要回杭州的，户口，买套房子就是杭州市户口了……
　　但叶关关再接受不了，也接受了，只是他死不肯回杭州的家，而要呆在萧山。一方面是恨父母这么狠心，为多生个二胎，把亲生孩子放在农村大姐家里；一方面，他不回去，也是为了从心理上惩罚亲生父母，这样，日后跟他们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的。

　　以前，叶关关问他妈：妈，怎么我舅舅、我外婆是杭州人，你怎么到萧山来了？
　　沈梅芬想起这些也有点后悔：要不是当初贪恋工作好，考到萧山人民公社做话务员，在这边谈了恋爱，自己怎么能留在萧山，但是三十多年弹指一挥，她从西子湖畔的杭城少女也成了萝卜地里的大妈，只能对儿子付之一笑：萧山空气好啊。
　　从认祖归宗这天起，他明白了为什么父母对他，虽然很照顾，但也很客气，生怕他摔到磕到，看来他们是怕不好向自己亲生父亲交差。
　　叶关关，他在萧山也呆够了，他也经常羡慕微信群里得高中同学、大专同学，下了班去网红店打卡，小情侣美术学院象山分院拍照，去滨江高新区大厦写字楼上班……
　　这样的机会，不去也不合适。至于爹妈欠他的，这个年纪，钻牛角尖没意义了。事实上他也钻过牛角尖的，一晚上没睡着，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说这件事，朋友说：这好事啊，杭州爸妈有钱，都留给你的。
　　于是，他同意回杭州，不过，他要一辆保时捷，算爸爸这么多年对他的补偿，他要让他周围的朋友知道，原来你们看不上的，叶关关，农业合作社家庭的儿子叶关关，是个二代啊。
　　杭州爸爸果然答应了。
　　沈方南抱着一沓资料走在办公区域里，把李李尽量甩在后面。
　　李李一直在讲周末跟男友在讲深坑酒店如何瑰丽神秘，自己和男友如何，要沈方南一定要去的，前提是找个男人一起去，要一个人去只能尴尬死。
　　沈方南走几步看到了吴浩轩和战略投资部的几个人走过来了，她本能想躲避：前天在酒店，他对她那么一抱，着实让她发了脾气，但后来细想，她并不是讨厌他咸猪手抱自己，而是因为他是拿她来给前妻演戏看的，那自己是算什么？在他眼里一点分量也没有，那大家还是不要联系的好，弗搭嘎。
　　但是吴浩轩明显看见了他，还走过来，解释是来融资的。沈方南指了指自己的工牌，揶揄到：你要没融到资可别以为我给你使绊，一介小行政，没那么大能量。
　　李李也凑了过来，明显她是来看吴浩轩的脸了。
　　吴浩轩微笑，今天见到沈方南，发现真是有缘分，他是来拉投资的。
　　只是他的APP实在是还没有那么完善，能得到青睐，他心里并不抱希望，但想到沈方南在这里，倒是无形中多了亲近感。所以还是决定来会个面，

　　沈方南坐在工位上，边喝龙井茶，边想着吴浩轩这次融资有没有结果。李李凑过来，边笑边拍手：小姑娘家的，吃龙井茶，要死啊，人家都吃咖啡喝奶茶玫瑰茶的，你跟个老人家一样，是不是下班还要去断桥边唱越剧啊？
　　沈方南笑着说：是喝奶茶，不是吃奶茶，你这说吃也是够传统的。越剧，我还真会唱的，茅威涛，王君安，陈丽君的……李李听得一脸糊涂，旁边一个本地小姑娘说道：嘎么你喜欢的都是女小生啊。沈方南笑说：就喜欢唱尹派小生，潇洒飘逸，扇子一挥，闲事少管……，不对，是你们不要来管我的闲事。
　　说着说着，众人都笑了，还都在看沈方南胸口，好像那里真有一把扇子。文扇胸武扇肚，和尚扇肚子，尹派女小生王君安一声深情念白：走啊。开始唱：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
　　沈方南脑子里在默这一段戏，还没默到“第二碗油煎鱼儿扑鼻香”时候，电话来了，一接，发现是周良奇，已经拉黑了，又贼心不死换了一个电话。他们俩已经不可能，没什么说的了。
　　但是周良奇要她一定把他解除微信黑名单，有关系到性命的事和她商量。
　　关系性命的事，还需要商量？前后矛盾。而且性命攸关找她，她也帮不了，难不成换颗肾给他？，跟他关系没那到那步，但沈方南还是把他移除了黑名单。
　　周良奇立刻就加上了她，要约她见面说。她说看来他还是不急。
　　周良奇急得都要脑出血了，但还再三强调要和沈方南见面说：公众号里介绍有家咖啡馆不错，喝杯瑰夏咖啡，我们慢慢聊。
　　沈方南没有答应他，今天晚上还有家宴，下班没时间。

　　吴浩轩结束了被访谈，就从玻璃门出来了，他想在楼下等沈方南下班时候，给她发个短信，晚上一起吃新上市的河豚。
　　但是他刚出玻璃门的时候，发现一个中年男人在训沈方南。
　　吴浩轩站住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