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6、第六章

　　孟洲原本以为下一次见到何知意会是在下一周的美术课。

　　但现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那个指间夹着一只白色香烟的不是何知意又是谁。

　　因为学校的规定，走读生是可以不用和寄宿生一样参加晚自习的，但孟洲是自己愿意留在学校待到晚自习结束的。所以每次等他离校的时候，都是晚自习结束的时间了。这个时间出校的人并不多，毕竟很多人都是选择在学校住宿。

　　所以当孟洲和往常一样的拎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遇到了何知意。

　　何知意依然是一身宽松的纯色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手上的香烟正在缱绻散开一团雾。眼神不像平常那样柔和亲近，而是略带点疲惫的放松状态。这画面倒真是像极了上个世纪胶片质感的香港老电影。

　　这时画中人看到了走来的孟洲，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把放松的脊背挺直又露出了他脸上常带着的笑容。

　　好像刚刚那个疲倦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一样。

　　而孟洲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卸下一切伪装的何知意。真实的，不再像平常那样完美的一丝不苟的何知意。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手上的烟。

　　这时何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孟洲盯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掐灭了手上的烟。

　　正当何知意还在有些尴尬的把额前被风吹得垂下来的发丝捋回去的时候。孟洲把一个彩色的小铁盒递到了何知意的面前。

　　仔细一看，那是一盒戒烟用的水果味薄荷糖。因为老孟吸烟的缘故，孟洲常备着这种酸酸甜甜的小糖果。

　　“烟，少抽。”

　　这场景简直太诡异了，学生在校外撞见抽烟的老师居然还劝说老师少抽烟。何知意显然也是被这场面笑到，但是还是收下了孟洲送的糖。

　　回到家后孟洲收到了来自何知意的微信消息。

　　他说：谢谢你的糖呀。

　　并且附上了一张可爱猫猫的表情包，配文是“谢谢”。

　　何知易补充道：明天刚好是周末，如果小朋友有空的话下午我请你喝饮料吧。

　　就放当是回礼。

　　孟洲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好”。

　　何知意回：那就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吧。

　　X市一中附近本来有两家奶茶店，其中一家店名叫“折桂奶茶”的店已经开了很长时间，而另一家却经常易主。暑假那段时间另一家又不出所料的倒闭了，同学们之间甚至还流传着那家店风水不好的传说。

　　所以何知意大概就是指的就是那家好几年都屹立不倒的奶茶店了。

　　何知易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明天见啦，小朋友。

　　孟洲熄灭手机屏幕，悄悄在心里说了一句。

　　明天见。

　　折桂奶茶店周末没有工作日那么多的客流量，毕竟开在学校附近，消费者大多也都是学生。孟洲前脚刚到，何知意后脚赶来。

　　何知意夹着画板就来赴约了，虽然只是稍迟到一点，却是满满的歉意的样子。

　　“抱歉，刚刚下课稍微耽误了一下。”

　　奶茶店的老板娘是个挺有意思的中年妇女，常年和小姑娘一样染着时髦的发色，招乎起客人嗓门也大。所以看着孟洲和何知意一起走进店里立马被这两位帅哥吸引到了。

　　“两位小帅哥要喝点什么呀。”老板娘一边凑过来一边花痴的招呼着。

　　“我们这边新推出了几款水果茶可以看一下呀，绝对都是真材实料的新鲜水果。”

　　何知意先转头问孟洲想要点什么。

　　孟州其实不太爱喝甜的，犹犹豫豫的看着新品菜单选了个白桃乌龙。然后补充了一下。“不要……太甜的。”

　　何知意抿唇笑笑，然后和声细语的和老板娘点单。

　　“一杯白桃乌龙，少冰三分糖。然后一杯抹茶红豆，去冰全糖。”

　　“好的，总共是两杯，扫下这个付就好了。”老板娘麻利的打好单子，又不忘问孟洲和何知意二人。

　　“两位小帅哥都是一中的学生吧。是不是同学呀？”

　　“姐，您看我像高中生的样子吗？”何知意被这句话逗乐了，他早就告别高中校园好一段时间了。不过他今天不象往常一样穿的衬衫而是换上了兜帽衫和牛仔裤，倒确实活脱脱像个高中生。

　　“不是吗？嗨，那最多也就是个大学生吧。”老板娘被那一声“姐”喊得心满意足，转头去做饮料了。

　　等到饮品之后，何知意和孟洲二人选了个靠里边的位置坐下。

　　“周末，还有课？”等待饮品的时候孟洲才有机会问。

　　何知意点点头，：“我周末在这附近的画室里带学生，都是些准备今年艺考的同学。”说着啜了一小口杯子里的抹茶红豆，被足够的甜度满足到微微眯起眼睛。

　　孟洲看着对方满意的微表情，心里有种被羽毛拂过一般的痒，挠得人心里有些发慌。但马上又被自己突然萌生出来的想法给吓到，咬着吸管却没有喝一口杯子里的饮料。

　　“为什么要……抽烟。”半晌，孟洲才小声发问，声音比之前又小了那么一圈。

　　何知意几乎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大概高中惹出来的毛病吧。”

　　“我高二那年，我爸吸毒被抓。学习压力也紧张，一来二去只能能用这种笨办法来缓解啦。”

　　“啊，那个时候刚好和你一般大。”何知意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他说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很重要一样，但孟洲却不这么认为。

　　他蓦然的心口一疼。

　　因为孟洲很明白在校园中那些乌合之众的可怕，就连自己只是离异家庭出身都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你妈肯定是不要你了”“没娘养的孩子”。更何况何知意说的那种情况，他不知道何知意到底是怎样度过饱受非议的时光。

　　“抱歉。”孟洲突然后悔自己之前提的问题。

　　何知意倒是毫不介意的样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

　　“让你……想到不开心的。”孟洲像做错事的孩子抿起了唇。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委屈但眼睛还是亮亮的。

　　“真没什么的。”何知意为了让孟洲不要那么紧张，笑着歪头看他，“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所以还要谢谢小朋友送的糖。”

　　谢谢这个词，孟洲从小到大可以说听过无数次。大多数都是出于礼貌，说得好听一点叫美德，不好听一点叫规则。但刚刚他却觉得何知意的谢谢是实实在在的对方的真心。

　　而且从刚刚开始他心底那种隐隐约约的悸动就没有暂停过。

　　再加上奶茶店里带着橘调的灯光一照，他眼里何知意的轮廓像是泛开一层光晕。更是让他感觉嗓子发干，只好猛灌了一口手上几乎被他握暖了的蜜桃乌龙茶。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