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香·缘落》劫色晚久

36、南木香·缘落（六）

　　慕君修与乌媚晴均是父母早逝，本想成亲的时候不再拜高堂。也不知道是谁脑子一热，说了句落尘岭上还有个姑且能当长辈的人，这才让慕君修动了些歪心思。
　　他知道和云尘极能忍，受了地狱十八刑眉头都不皱一下，被生剖内丹也不会喊一句疼。ling辱的快感得不到满足，慕君修当真觉得无趣极了，听完下属的建议之后思索片刻，低低笑了起来，“如此，去请我那好师尊吧。”
　　慕君修乌媚晴两人的婚姻谈不上感情，遑论爱情。所谓婚礼，不过是走个流程使两人的互相利用变得合乎情理罢了。
　　因此两位主角对这场婚礼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却苦恼坏了不明所以的司仪。
　　司仪是魑离挑选出来的，此时他也只能按下烦躁的心思先去安慰司仪，“不必过多担忧，按流程来即可。”
　　魑离又与司仪核对了些细节，把不必要的部分删删减减，手下来报吉时已到，魑离摆摆手，“走吧。”
　　饶是见惯了达官贵族成亲的大场面，可亲眼见到八音迭奏的魔宫，司仪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他很快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肃静。
　　“花堂结彩披锦绣，欢天喜地笙歌奏，今日设宴邀亲友，举觞恭贺配佳偶。各位来宾，在下有礼。”
　　司仪朝众人拱了拱手，魔族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纷纷拍手叫好。
　　待众人稍稍安静一些，司仪才继续说道，“燕尔新婚恭迎亲朋聚，缔结良缘诚邀贵客来。今朝欣迎八方客，笑看玉女配仙郎。借此之际，我向诸位高朋贵客道声万福。”
　　慕君修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摆一边朝宾客席里看了一眼，然而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慕君修皱了皱眉，问身边的魑离，“和云尘呢？”
　　宾客们的欢呼声太高，魑离只能凑近些低声回答，“已经到了，在后堂。”
　　慕君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期待起和云尘忍声吞泪的表情来。
　　司仪继续说道，“才子淑女，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彰显家风。恭请高堂落座喜堂尊位——”
　　和云尘掀开帷幕走上前来，台下的宾客安静了一瞬。
　　人间姿色倘若有十分，那和云尘便可独占其中的八分。
　　关于这位神秘的玄钰真人，魔宫上下各种流言满天飞，却鲜有人能一睹其真容。
　　此时和云尘身着一袭红衣，如雪白发悉数绾了上去，由一支墨玉簪子固定在头顶，将姣好的面容完全露出。
　　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却因为那上挑的桃花眼多出几分慵懒和随意的姿态来，就连远处的慕君修都颇为惊讶地扬了扬眉。
　　和云尘眼皮微抬，琥珀色的眸子扫过慕君修，停顿了片刻后目光又落在愣愣的看着他的司仪身上，微微颔首，“继续吧。”
　　司仪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个歉意的笑，开了个玩笑缓解尴尬，“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倒是和我们的新郎挺般配。”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司仪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继续兢兢业业地主持婚礼仪式，“恭请执礼者各执其礼，执事者各执其事。”
　　台上开始奏乐，是跟和云尘曲风大相径庭的，庄重而又欢脱的婚礼曲目。
　　乌媚晴的侍女依次入场，在红锦地毯两侧站定。
　　“一条红丝绸，两人牵绣球，月老定三生，牵手到白头。新人入场——”
　　慕君修与乌媚晴各执红绸的一端，相携而入。
　　“新娘嫁入慕家门，新郎三箭定乾坤。呈弓箭——”
　　魑离毕恭毕敬地将一把上好的弓箭呈上。慕君修不甚在意地接过来，伸手在弓弦上拨了一下，紧绷的弓弦发出铮的一声。
　　慕君修甚是满意，接过魑离手里的三棱箭，直接将三支箭全部搭在弦上，瞄准和云尘的眉心。
　　“一箭准，二箭稳，三定乾坤在法门。”
　　司仪话音刚落，三支杀伤力极强的三棱箭夹着破空之声射向台上的和云尘。
　　和云尘面不改色，微微侧了下头，三支箭堪堪擦着他的鬓角而过，钉进了和云尘身后的红柱子里。
　　和云尘盯着慕君修的眼睛看了许久，却只看到了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
　　这种突发情况司仪也是第一次见，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魑离用眼神示意没事，让他继续。
　　如今进退两难，司仪只得咬着牙继续，好在后边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执事莅位，礼宾候场。”
　　“一遍锣声，祈求吉祥永保平安；”
　　“二遍鼓响，天地造化赐福新人；”
　　“三遍锣鼓吉时到，张灯结彩，瑞星高照，请新郎新娘入花堂。”
　　“玉马鞍前迎新娘，一生平安与吉祥。请新娘跨马鞍。”
　　乌媚晴拒绝了侍女的搀扶，利落地翻身上马，慕君修握着缰绳走向花堂。
　　从始至终，和云尘的视线一直隐晦而热烈地黏在慕君修身上。他彻夜未眠把慕君修对他做过的事一遍遍地拿出来自虐般的凌迟自己，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本以为还自己能像受刑的时候一般风轻云淡，却被慕君修的三箭拉回了现实，看到红绸那一头的新娘瞬间溃不成军。
　　和云尘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慕君修是真的不爱他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被钉在花堂之上，以高堂的名义看着自己的挚爱和别人完婚。他慌乱地想逃，却又舍不得错过慕君修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只能备受煎熬地坐在这里，满目皆是刺眼的红色，入耳尽是锥心的道贺。
　　慕君修穿红衣的样子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剑眉星目，红唇皓齿，和云尘苦笑，将慕君修的名字放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了几遍，低声喃喃，“我爱你……为什么没能早点说呢……”
　　和云尘看着凤冠霞帔的乌媚晴，心中泛起一阵阵的苦涩，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的男儿身。
　　为什么他不是女人呢？
　　为什么站在慕君修身边的人不能是他呢？
　　和云尘的思绪被司仪打断，这时才发现慕君修早已步入花堂，在他的面前站定。
　　“春风拂面喜洋洋，华灯高照福满堂。更添喜，俊郎迎娶美娇娘。”
　　“宾客夹道笙歌奏，绕耳欢声笑语和，仙郎请付却扇礼。”
　　慕君修接过乌媚晴手里用来遮面的羽扇，将魑离递过来的红盖头盖到她的头上。
　　台下众人无不赞叹着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和云尘脸色发白，隐在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
　　“韶华美誉，卿本佳人。宾朋云集，恭贺结鸾。请高堂为两位新人证婚。”
　　和云尘没想到还有这一项，愣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有些慌乱，下意识去看站在不远处的慕君修。
　　慕君修寒如冰霜的眼神让和云尘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和云尘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缓缓开口，“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愿关雎之声长颂，悠悠箫声呈祥……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为尔结发，恭贺结鸾……”
　　“君修，”和云尘已经太久没这样叫过他，慕君修有些愣愣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微笑的人，“祝贺你成婚。”
　　然后和云尘又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若有来生……愿我们不相见，不相识。”
　　慕君修愣了许久，而后被滔天的怒气取代，和云尘什么身份？一个罪徒，一个觊觎弟子的断袖之人，竟然敢祝贺他成婚？竟然敢说来生不再见？
　　这怒火来得突然有莫名其妙，以至于慕君修自己都没有发现其中夹杂的慌乱。
　　司仪的声音再次及时响起，“天高地广，人海茫茫。遥想芳容，摇曳八荒。爱而不见，夙夜常思。梧桐凤凰，儿女情长。请新人怀虔诚之心，行恭敬之礼，面对龙凤双喜神，参拜天地谢姻缘。”
　　慕君修一手虚扶着乌媚晴，转过身去。
　　“一礼：诗题红叶天授意，谢天赐良缘；”
　　“再礼：蓝田种玉地做媒，谢地造美眷；”
　　“三礼：结发成婚由海盟，谢天地成全。”
　　慕君修与乌媚晴规规矩矩对着天地作了三揖，转身面向和云尘。
　　和云尘身份特殊，故而魑离免去了这部分的婚词，只由司仪喊了三声礼，慕君修乌媚晴双双作揖。
　　和云尘为这一刻脱下了他最爱的狐裘白衣，换上了和慕君修一样的红色喜袍。
　　二拜高堂，慕君修对着他躬下身，就好像拜堂的是他们一样。
　　就好像，他才是他的新娘。
　　和云尘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垂了眸子，不去看慕君修脸上的讥讽。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新娘新郎面对面，夫妻对拜花堂前。”
　　慕君修与乌媚晴相隔两步相对而立。
　　“一礼：乾坤交泰琴瑟和鸣；”
　　“再礼：鸳鸯比翼夫妻同心；”
　　“三礼：白头偕老夫妻恩爱。”
　　两人相对着拜了三拜，台下热情高涨，只有和云尘所在的一隅，没有喧闹，也没有欢呼，只有一盏混着泪水已经凉透了的茶，清香不再，只有苦涩萦绕其间。
　　“良缘必有宿命，大礼本自天成。”
　　和云尘将茶盏放回原处，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