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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南木香·缘落(四) ...

  •   慕君修确实醉的不轻,等他宿醉醒来的时候只能依稀记得乌颜骨说慕瑶耽搁太久早已经魂飞魄散,就算有九死还魂草也回天乏术了。
      慕君修接受不了残酷的事实,一怒之下杀了乌颜骨,将他的尸首挂在魔宫的高墙上示众。
      之后慕君修去了一趟昆仑山,慕瑶的尸体还安放在那里,由昆仑山的雪水养着,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他知道,慕瑶再也醒不过来了。
      从昆仑山回来的时候路过魔宫的某处,慕君修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转身朝那边走去。
      这地方坐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山上,位置实在是偏僻,平时就连打扫的下人都不会过来,路边的杂草肆意生长着,就连通往山顶的台阶上也布满了厚厚的青苔。
      慕君修挥挥手示意手下止步,自己一个人往山顶走去。
      山腰以下种了些不知名的树,树上挂满了小小的红色果实,树底下落了一层枯叶。
      慕君修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数着台阶继续往上走。
      山不算高,不过有清雪崖一半的高度,一共三千五百阶,也正好是清雪崖的一半。
      魔宫所在的位置实在说不上好,常年不是暴旱就是暴雨,整个魔宫几乎寸草不生,偏偏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保留了最原始的一片生机。
      再往上走,俨然是一条人工开采的小渠,从山顶消融的雪水顺着这条小渠滋润着山腰处翠绿的竹林。
      慕君修想不明白是谁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如此大费周章地精心布置,又为何精心照料以后还要遗弃。如果不是被他偶然发现,它或许会永远沉睡在这里,默默地盛开,又默默地凋零。
      等到了山顶,慕君修大惊,这里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桃林,占据了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
      桃树还没有抽芽,只憋出了半大的花苞。许是不久前刚下过雪,小小的花苞上压着厚厚的一层雪,让桃树的枝条都有些弯。
      慕君修静静地站了许久,恍惚间看到远处的桃树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面对着他。那白色的身影前放了一把做工精细的七弦玉琴,他眸子微垂,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目光聚在随着自己的手指颤动的琴弦上,奏响一曲天籁。
      一束枝头似有所感,轻轻颤了颤,抖落的雪尽数砸在了慕君修额头上。
      慕君修大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魔宫易主是件大事,虽然慕君修上任得不怎么光彩,但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没有人敢站出来否认。
      乌颜骨的尸首未凉,魔宫内已经为慕君修的即位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魑离特意去人界买来了好酒好菜,众多魔族其他派别的首领也纷纷借着道贺的名义来打探消息。
      然而这位新任的魔宫宫主恹恹地看着来者一言不发,从头到尾只一个人喝闷酒。
      宴会进行到一半,慕君修喝得半醉,起身的时候都有些站不稳,意识却格外的清醒,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直徘徊在脑海里,怎么都抹不去。
      慕君修又猛地灌了口酒,这酒大概是北方来的,比在清雪崖喝的绵软适口的桃花酿要烈上不少,一口喝下去喉咙都火辣辣的。
      慕君修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就在这时云景悄悄从侧门进来,低声汇报和云尘的消息,
      “和云尘已经受刑完毕,尊上要不要去看看?”
      慕君修一手支着头另一手转着手里的酒杯,沉默良久才站起身来,“带路吧。”
      地狱十八刑有多残酷,慕君修不知道,他甚至连刑罚的具体内容都一概不知。只听说魔宫有一套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就连掌地狱司的阎罗王都为之胆寒。只知这些,便在令文上签了字。
      直到他看到跪在寒潭里浑身是血,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和云尘。
      慕君修在一旁驻足许久不敢上前,他记忆里的和云尘是从天界落入凡尘的翩翩公子,他应该在舞剑,在弹琴,一举一动都将美阐释到极致。而不是眼前这样,伤痕遍布,气若游丝。
      过了许久和云尘才抬起头,吃力地对慕君修扯出个云淡风轻的笑来,“你来了……”
      从这一刻起,慕君修终于疯了。
      ……
      慕君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看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时有些愕然。再一抬头,看到了放在枕边的一小粒淡金色的内丹。
      慕君修一阵心悸,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命人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将和云尘的内丹仔细用清水洗净,带去了昆仑山。
      魔宫离昆仑山不算近,慕君修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御剑半日,只为过来陪陪慕瑶。
      他怕慕瑶冷,怕她寂寞,怕她怨他怎么不来,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雪虐风饕的山上,更怕她一气之下再转世的时候不愿遇见他。
      慕瑶的尸身还养在昆仑山天池,慕君修取出和云尘的内丹塞进了慕瑶的嘴里。和云尘的内丹虽小,到底是上品,再加上有他的灵力维系,可保慕瑶尸身不腐。
      慕君修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慕瑶,脑海里却都是和云尘的身影。
      和云尘已经失去内丹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凡人所经历的生老病苦他要一一经历,凡人不曾经历的苦难他也会让和云尘经历。
      慕瑶的仇报了,慕君修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然而日子还是要过的,慕君修又陪慕瑶说了说话才起身离开。
      冰牢里,和云尘虚弱地睁开眼,一夜过去他的墨发已经尽数染白,凌乱地散在身后。他腹部的伤口一直泡在冰冷的水里,伤口边缘的肉被闷得发白,不仅没有愈合,还有了发炎的迹象。
      内丹仍在时都无法抵挡寒潭刺骨的寒意,何况现在失去内丹的和云尘与凡人无异,很快便支撑不住再度晕了过去。
      和云尘的头重重垂下,项圈轻易地刺破他了他的动脉,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颈部淌了下来。
      慕君修为了防止和云尘逃跑在冰牢外安排了大量人手,却没有人知道冰牢里的和云尘已经命悬一线。
      直到云景瞒着慕君修偷偷过来给他送药,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和云尘。他忙斩断禁锢和云尘的铁链,将人从寒潭里抱起,也顾不得形象,冲着冰牢外的守卫大喊道,“快!快去通知尊上!”
      魔宫没有专门开设太医署,魔族崇尚弱肉强食,再加上有超出常人的彪悍体格,魔族的大夫渐渐演变成了没什么实力的巫族。
      而身为花楠曾经弟子的乌媚晴,此时正披麻戴孝安葬乌颜骨。
      云景咬咬牙,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又用最快的速度到人界捉来了个算得上小有名气的郎中。
      那郎中年过花甲,一生看过不少疑难杂症,云景把他往剑上一扔,“老先生,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
      老郎中身子骨还挺硬朗,爬起来拍拍灰开始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莫要心浮气躁,当心肝火旺盛肝郁气结。”
      云景御剑往魔宫的方向前去,路上把和云尘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老郎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默良久,“照你所说,小公子的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云景的心悬了起来。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见和云尘的时候老郎中还是暗暗心惊了一下。
      和云尘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皆是皮开肉绽令人心惊,手上的指甲也被悉数拔净,腹部的伤口尤为严重,皮肉外翻,随着和云尘微弱的呼吸渗出血来。
      老郎中端详很久,避开和云尘比较重的几处伤口,四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和云尘细微的脉搏很久才会跳动一下,间歇时间不匀,如屋漏滴水之状。老郎中眉头紧皱,口中呢喃,“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郎中收回手,“老朽来的匆忙没做什么准备,但眼下小公子的病不能再拖了,劳烦各位尽快准备好蜡烛,烈酒,匕首,剪刀,棉布,清水和针线来。”说着他又看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云景,“麻烦帮忙把小公子的颈圈解下来,小公子颈部的伤口必须尽快止血。”
      云景用刀划开和云尘的项圈的时候手心都在冒汗,他知道人类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和云尘撒手人寰。
      手下很快将东西准备好,派去汇报的守卫这时却匆匆赶来,“护法大人,尊上现在在昆仑山,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云景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我知道了,你就在魔宫外守着吧,待尊上回来第一时间跟他汇报,就说……就说和云尘死了。”
      守卫领命离开,云景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让郎中专心治疗。
      老郎中先用剪刀将与和云尘伤口粘连的衣服剪开,又把匕首在蜡烛上烧红以后将他伤口处的死肉剃下来。有的地方还未完全坏死,粘连着裸露在外的神经,和云尘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床单。
      偏偏最痛的部分还没处理,和云尘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悠悠转醒。
      云景看得肉疼,问郎中,“我听说人界有一种药,可以麻痹患者的感知,减轻痛苦。”
      郎中手上动作没停,熟稔地将坏死的肉剃下来,用烈酒给伤口消毒,“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再去取麻沸散了,小公子能忍住吗?”
      和云尘手指死死揪着身下的床单,力气之大让指尖都变得乌青。听到郎中这么问便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忙开口道,“可……可以。”
      而后又看向云景,眼里带着希冀,“君修呢?”
      云景有些于心不忍,把头转向一边,摸了摸鼻尖,“尊上他……在昆仑山。”
      云景没有说明,和云却尘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再做声。炽热的刀划过每一个伤口,个中滋味不亚于凌迟,却远不及他心底的痛。
      剃掉死肉后又挨个用酒浇了一遍,和云尘背上的伤深可见骨,这么折腾下来,他已经分不清让伤口火辣辣的疼的到底是烈酒还是冷汗。
      接下来上药、缝合伤口,和云尘依旧强忍着,没喊过一声疼。
      等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和云尘的伤终于包扎好,浑身上下缠着白色的布条,整个人看上去都臃肿了一圈。
      云景随老郎中回去取药,和云尘累了半天也有点昏昏欲睡。
      慕君修刚走到魔宫就有个侍卫冒冒失失地跑来,禀报说和云尘死了。慕君修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和云尘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他怎么能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慕君修顾不得形象,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可以御剑,一路跑到云景的房间,猛地推开门,看到躺在床上的和云尘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慕君修看着眼前毫无生机的人,颤着手撩起和云尘一缕雪白的发丝。发丝只在指间停留了片刻便滑落,慕君修的心一凛,抬眼却看见了那双极美的琥珀色眸子,瞬间失了神。
      和云尘只默默地注视着慕君修,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往常那样温和的笑。
      慕君修收回手,冷声道,“活着就好,你欠我的可还没还清呢。”
      和云尘已经没有精力再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很快又睡了过去。
      慕君修当天就命人把和云尘接到了他的寝宫,下令将他意外发现的山命名为落尘岭,在上面按照清雪崖的样子修葺翻新。
      好在最近有不少魔族小派意图造反推翻魔宫,慕君修带魑离平定叛乱多日未归,只留下云景照顾和云尘。
      和云尘乐得清闲,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当凡人的生活。
      就这样养了半个多月,和云尘终于被允许到稍微远点的地方走动。
      不知是不是到了什么节日,魔宫上下张灯结彩,就连先前守在冰牢外的侍卫,也被派来帮忙挂灯笼。
      和云尘许久不曾感受这样热闹的氛围,此时也有些兴奋,问跟在身后的云景,“最近是魔族的什么节日吗?”
      云景心思都放在保护和云尘上,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回了句,
      “十天后尊上大婚。”
      和云尘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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