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香·缘落》劫色晚久

3、梦魇

　　是夜，慕君修以怕生为由睡在了和云尘隔壁的房间，听着和云尘屋内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伏在和云尘身上细细地亲吻，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留下大片大片青紫色的痕迹。和云尘止不住的颤抖，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推拒着，慕君修像往常一样抓起他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却感受到了手腕处不同以往的凹凸触感。
　　他停了下来，抓过和云尘的两只手仔细翻看，看到他手腕处两个凤凰刺青时眸中尽是怒气。
　　那凤凰图腾刺的并不好看，能看得出来做这些的人并不熟练，下手轻重不一，轻的地方还好些，重的地方乌泱泱一片，有的甚至因为刚刚的动作扯出几滴血珠。
　　慕君修舔掉那几滴血，在他的刺青处轻轻啃了一口，“为什么弄这些，嗯？”
　　这个伤慕君修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不知道和云尘怎么惹怒了乌媚晴，乌媚晴找上门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这一折腾又病了好几天。只是慕君修很好奇，这人失去内丹已经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还费尽心思弄这些干什么呢？
　　听到慕君修愠怒的声音，和云尘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他知道慕君修喜欢没有瑕疵的人，没有杀了他也不过是看上了他这副皮囊，将他留在身边做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肉脔。
　　他早就已经不再奢求慕君修喜欢上他，只希望他还能看在这皮囊的份上把他留在身边。
　　慕君修看他不答也不恼，手慢慢向下滑去摸到他脚踝上的伤。和云尘挣扎着想把脚抽出来，他手上的刺青是今天伤口好了些才自己刺的，脚踝的伤还没有处理，留着两条丑陋的疤，他不想让慕君修看到。
　　画面一转，慕君修在一片桃林里漫无目的转来转去想找那熟悉的白色身影。他坐上魔尊之位后就在魔宫寻了处清静的地方仿照清雪崖的样子修了水榭，虽然看起来与清雪崖无二，他却一直觉得差了些什么。
　　慕君修穿过各式复杂的长廊，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路过某处时，慕君修听到熟悉的琴声，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顺着琴声找了过去。
　　和云尘是顶好的琴师，找遍天上人间怕也难再找到出其右者。
　　慕君修在悬崖边找到了和云尘。
　　和云尘依旧是那一袭狐裘白衣，雪一样的白发被风扬起。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条两指宽的白布，十指指尖尽是鲜血如注，却毫无感觉般依旧在放在膝上的七弦玉琴上弹奏着。
　　一曲肝肠断，此生伊人不复见。
　　“铮”的一声，紧绷的琴弦猛然断开，和云尘忽的停了下来，定定地面向眼前的悬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以沦落至此，弦断亦无人听。
　　和云尘长叹一口气，摸索着将琴弦安好，重新弹奏起来。
　　琴声急转直下，不似先前那般慷慨赴死的激昂，转而化为泣血似的哀歌。
　　一曲终了，游鱼跃水，虎啸山林，飞鸟为之哀鸣，久久不曾离去。
　　三日后，飞鸟尽，走兽绝，魔宫一片死寂。
　　分明是八月的天气，慕君修却觉得有些冷。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竟落下纷纷扬扬的雪来，他刚想前去将那人拢进怀里就看到和云尘转过身来。
　　十指染血，眼睛上蒙着的白布也已猩红一片，惨白病态的脸上淌着两条血泪。
　　慕君修不自觉的向他走去，可他好像一直在那里站着，也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慕君修醒的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和云尘走后的那几年里他常常会做这样的梦，每次梦醒都难以再入睡，只能去和云尘曾经住的房间，躺在他们曾经欢愉过的床上，一遍又一遍想着和云尘的样子。
　　和云尘走了，慕君修忽然懂什么叫寂寞了。
　　慕君修躺了一会，穿衣下床，走到隔壁的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夜色渐浓，和云尘房间里依旧点着一盏灯，让慕君修莫名安心了下来。
　　和云尘听到敲门声放下了手里的书，披了件外衣前去开门。打开门看到自家小徒弟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忙把人领了进来。问过才知道，小徒弟是初来乍到睡得不习惯。
　　和云尘一边自我检讨没有照顾好小徒弟一边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厚棉被铺在了他的床上。
　　慕君修爬上和云尘的大床，看着和云尘熄了灯，又看着他脱下外衣躺在自己身边才满意的闭了眼。
　　片刻后慕君修听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睁开了眼，他踢掉自己的棉被钻进了和云尘的被子。和云尘是冰系灵力，偏偏又畏寒，总不自觉的侧着身子蜷起来睡觉，被子里也一直凉凉的。
　　慕君修在和云尘身边躺了一会儿仍觉得不满足，扒开和云尘的衣领将脸埋在他后颈上细细亲吻，直到听到和云尘轻哼才放开他，随后搂住他的细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安然入眠。
　　慕君修想，这一世怕是杀不了他了，杀不了便不杀吧，只要这人在他身边，他有的是办法折磨他。
　　和云尘一直浅眠，意识朦胧间感觉身后有个火炉贴上来才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于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和云尘发现自己规规矩矩躺床上，小徒弟搂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和云尘懵逼片刻，轻轻推开小徒弟的手刚想起身，小徒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慵懒的声线中带着未散的睡意，“师尊要去哪里啊？”
　　和云尘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心情颇为愉悦，半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像只慵懒的大猫，“我去给你做饭。”
　　慕君修想到某人做的一桌萝卜宴忙把他拉回床上，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起身穿衣，“师尊不是说好了让我来做的么。”
　　开玩笑，他昨天趁和云尘不注意把庖厨里的萝卜都拿去后山喂兔子了，万一和云尘今天看到空空如也的庖厨再给他整一桌生姜宴出来，他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得了。
　　能屈能伸大丈夫，等他恢复了灵力就把和云尘关起来当兔子养。
　　和云尘被慕君修拉回床上就自觉地盖好被子睡了个回笼觉，于是等慕君修做好饭来叫他时看到的是一只睡得正香的师尊。
　　片刻后，被小徒弟伺候洗漱完的和云尘坐到饭桌前看着饭菜里面的肉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兔子是…”
　　“是师尊养在后山的那些。”那些兔子精得很，他废好大劲才抓到一只，看来还是得尽快修炼才行。
　　“呃……”和云尘本欲去夹兔肉的筷子硬生生转向了旁边，“那这个鱼是…”
　　“是我从后山的小溪里抓的。”清雪崖灵气充裕，高山融雪水质清冽，养出来的鱼肉质细腻鲜美且不油腻，最适合拿来红烧了。和云尘喜欢吃鱼，他学会的第一道菜就是红烧鱼，前世今生，他学会的所有照顾人的方式都毫无保留的倾注在这个人身上。
　　可他还是想杀了这个人。
　　和云尘吃的正开心，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轻咳一声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才转向慕君修，“吃完饭我带你去拜访故长老。”
　　吃饱喝足，和云尘带着小徒弟去了故涟的听雨崖。
　　故涟是绝仙派唯一的药修长老，听雨崖上种着大片大片的草药，一路上都能看到穿着绝仙派服装的弟子，越往上弟子的等级越高，负责照顾草药也越珍贵。
　　原主体弱畏寒，常来听雨崖讨药，听雨崖的弟子习以为常，见到和云尘和慕君修的时候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故涟也是个疼爱师弟的，每次原主过来都会亲自给他把脉，有好的草药也不吝啬，原主只好在水榭里腾出一间屋子，学着故涟的样子将那些名贵的草药一一晾干储存起来。
　　和云尘到千草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青衣坐在那里鼓捣草药的故涟。
　　故涟只比和云尘提前几天拜入绝仙派，人长得清秀话还多，小时候就喜欢找他玩，成了长老之后也没收敛多少，选了离清雪崖最近的听雨崖，时不时往他那里跑，还顺手带去各种珍贵的草药。
　　和云尘觉得他就像一根草。
　　故·成精了的草·涟一眼就看到和云尘，把草药交给旁边的弟子迎了上来。
　　故涟打开扇子扇装模作样地了两下，又绕着和云尘走了两圈，一开口像个吊儿郎当的风月公子，“啧啧啧，云尘，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听说掌门师兄给你寻了个小徒弟，看来挺合你的心意，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还没等和云尘来得及说什么，故涟又把他拉到千草堂坐下，仔仔细细给他把了脉，一番望闻问切结束才道，“还不错，看来有好好吃药，只是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还得好好调养才是。”
　　说着故涟就动手准备写药方，“这病根落下太久了，你也别嫌麻烦，有事没事困了就多睡会，平时少动气……刚好我这新得了上好的千年灵芝，你拿根回去炖了……”
　　和云尘被他一系行云流水的列动作惊呆，眼见故涟又要给自己抓药连忙制止，“师兄我今天不是来抓药的。”
　　故涟停下笔，有点疑惑，“你不抓药来我这里还能干嘛？”
　　和云尘毕恭毕敬，丝毫不见尴尬，“我来找师兄要点菜籽。”
　　没办法，小徒弟不能不吃蔬菜，他也不能天天下山去买，放眼整个绝仙派，也就故涟这里有些能勉强和蔬菜挂上钩的东西，弄点菜籽应该也不难……吧。
　　故涟有些无语，“你等等，我去找找。”
　　最后故涟把能找到的菜籽都给了他，还顺手把那根千年灵芝也塞到慕君修手里，“回去好好照顾你师尊，这个灵芝给他炖了，不够再来我这拿。”
　　故涟把和云尘师徒二人送到山下，看到和云尘没有回清雪崖而是往外走，远远的喊他，“云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和云尘也不回头，“带徒弟去下山置办点东西。”
　　故涟连忙追上来，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和云尘，“云尘啊你都几十年不下山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和云尘直接拒绝，“不用，师兄快去忙吧。”
　　说着和云尘就带着小徒弟转身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