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香·缘落》劫色晚久

16、孽徒

　　卿十皱眉，“那你们以后去哪里？”
　　离盏回道，“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淡饭粗茶过一生。”
　　卿十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离盏问她，“你为什么在广陵？”
　　卿十回道，“他在这里。”
　　离盏了然，卿十曾化为灵鹿被凡人所伤，是和云尘救了他一命。为报答和云尘便追随他下了凡。
　　离盏问到，“他可还好？”
　　很久很久以前，和云尘也曾是天上的谪仙，却因叛离仙道爱上慕君修被夺去仙籍，投身六道轮回。
　　卿十摇摇头，“不太好，他的魂魄不稳定，刚刚被你的力量震晕了过去。”
　　离盏取出一根银针交给她，“我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说完便抱着鸣铃离开。
　　卿十回到客栈，慕君修看着蓝衣女子有些说不出的熟悉，“你是……”
　　“宿主，”卿十开口，“我是天命使者。”
　　慕君修有些惊讶，“是你？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卿十回道，“有些事情需要查明。”卿十取出离盏交给她的针，“这是缚魂针，能暂时稳固和云尘的魂魄。”
　　“稳固魂魄？为什么……”
　　卿十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只是说道，“你来按住他，把缚魂针置于体内会很痛苦。”
　　慕君修坐在和云尘身后抱住他，握住他的双手，“然后呢？”
　　缚魂针悬于卿十掌间，“脱掉他的上衣。”
　　慕君修咽了口口水，伸手解了和云尘的腰封，褪去他的白袍，露出乳白色的皮肤。
　　和云尘安静的靠在慕君修肩上，淡淡的药香让慕君修有些心猿意马。
　　卿十已经开始施法，察觉到慕君修的心不在焉忍不住皱眉提醒，“现在不是你胡思乱想的时候。”
　　慕君修垂眸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轻轻帮他把头发拢到耳后，“开始吧。”
　　卿十那根足足有七寸长泛着幽光的缚魂针深深扎入了和云尘心口的位置，和云尘痛的闷哼一声，慕君修赶忙再次握住和云尘的双手。
　　卿十却并没有停手，她将缚魂针埋入三分之二，和云尘冷汗都冒了出来，慕君修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心疼不已。
　　这个人到底是害怕成了什么样子，连在昏迷中也不敢把自己的痛苦表露出来。
　　卿十将缚魂针完全插入和云尘体内，开始掐诀念咒，和云尘额角有青筋暴起，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君修……我好疼……求你……不要……”
　　慕君修一愣，“师尊他这是……”
　　卿十做完这些才松了口气，“和云尘魂魄融合的过程中会想起你们前世的事情，你对他做的那些，他都会想起来。”
　　慕君修一僵，慌乱的想逃。
　　卿十没有再看他一眼，“那我先走了，回去让和云尘好好休息。”
　　慕君修抱着和云尘坐了很久，直到和云尘无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才回过神来。
　　和云尘还是没醒，刚才的动作也只是他下意识的讨好，慕君修给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一个人走了出去。
　　他没有问鸣铃去了哪里，那么强大的力量波动他已经感知到了，那是属于上古妖神和天界的，令人灵魂都颤抖的威压。无论结果如何，鸣铃都不会再回来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妖神殿，正值除夕，前来妖神殿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慕君修站在角落里，看着那眉目含笑的上神离盏和九尾妖狐像，底下还有虔诚跪拜的人，香烟缭绕间，慕君修注意到神像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一身青衣，眉间三瓣莲的男人正静静端详着神像。
　　离盏看了许久，仿佛能透过这神像看到小狐狸千年的时光。他抬起手，神像眉心的位置飘出一颗白色的内丹，那是鸣铃为了保护广陵取出来的一半妖力，他把妖力封印到神像里，上千年如一日的维持着广陵城的结界。
　　察觉到慕君修的目光，离盏也转身看过来，对他说了句什么，随后消失在原地。
　　慕君修上前取了三根香，点燃放在香炉里，也转身离去。
　　不知所以的人们还在祭拜，或求姻缘，或求财运，或求平安。
　　今夜过后，广陵再无神。
　　自古神妖生死恋，千载孽缘一线牵。
　　回去的路上慕君修一直在想离盏的那句话，“你应该好好想想这毒是谁下的。”
　　慕君修手指摩挲着没舍得送出去的凤鸣佩，他这些天被和云尘的毒吓坏了，根本没来得及细想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和云尘下了毒。
　　回想近期发生的事情，虽然慕君修很不愿承认，但慕瑶的反常举动让他不得不怀疑。
　　这一世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清雪崖修炼，慕瑶前来参加武林大会顺便来看望他，两人依照父母之命定下婚约，和云尘不允许慕君修去看武林大会，自己也只是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露了个面。
　　慕瑶要离开的时候前来跟他告别，而他外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已经中毒无力回天的慕瑶和满身是血慌乱不已的和云尘。
　　慕君修皱皱眉不再往下想，有什么东西飘落到他的额头，轻轻的，凉凉的。慕君修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经飘起了雪花。
　　慕君修忽然很想见到和云尘。
　　于是他跑回了客栈，和云尘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桌边喝茶，拿着一本手札在看。
　　慕君修放轻脚步，把气喘匀才开口，“师尊。”
　　“嗯？”和云尘看着他冻得红红的鼻尖，给他倒了杯茶，“你去哪里了？”
　　慕君修接过茶杯，连带着和云尘的手指一起握住，“我去了一趟妖神殿。”
　　和云尘却以为他是手冷，把自己抱着的手炉放在他手上，“鸣铃呢？”
　　慕君修喝了口茶，“走了。”
　　和云尘沉默了一会儿，他从醒来就发觉不对劲，广陵城里鸣铃的气息已经很淡了，“离盏带他走的吗？”
　　慕君修嗯了一声，“师尊，外面下雪了，一起去看雪吗？”
　　和云尘有些不解，“雪有什么好看的，清雪崖不是天天下么？”
　　慕君修拉他到客栈外的一座小桥上，“师尊看看就知道了。”
　　广陵的雪的确很美，远处是星星点点万家灯火，水面上浮着河灯，雪花从空中落下，比清雪崖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和云尘看的有些恍惚，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这么安安静静的看一次雪，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去想，就静静地看着。
　　子时，天空炸开绚烂的焰火，意味着新年的正式到来。
　　慕君修就在这满天星火的映衬下单膝跪地，拉过和云尘的手把凤鸣佩放在他的掌心，“师尊，我喜欢你，爱慕是你，倾心是你，想牵着你的手陪你看一辈子的雪，想……”
　　和云尘没等慕君修说完，蓦地把手抽了出来，凤鸣佩落在青石板桥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慕君修的心碎了一小块。
　　和云尘皱着眉，第一次用冰冷的语气跟慕君修说话，“孽徒。”
　　慕君修一怔，“师尊，我是真心的。”
　　和云尘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才能勉强稳住慌乱的情绪，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君修，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你是要欺师灭祖吗？”
　　不是不没有心动，只是不敢面对。
　　男人是不能爱男人的，这是洛钰铭教给他的，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领悟去后悔的事实。
　　上一世他被人侵犯，是好友Ellison把他捡回了家。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天。
　　Ellison拿着皮鞭，一下一下的抽在他的身上，边抽边问他错了没有。
　　起初他还能咬牙坚持自己爱上洛钰铭没有错，直到后来他伤痕累累才承认自己错了，Ellison扔掉皮鞭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是伤的他，边哭边说，“Eric……尘尘……这条路太难了……真的，放弃吧……”
　　天气有些冷了，和云尘没有理会慕君修，转身离去。
　　慕君修又跪了好久才起身，小心翼翼把碎成好几块的凤鸣佩捡起来放到怀里。
　　他看着和云尘离开的方向，心脏疼的厉害。
　　前世他把和云尘的心意踩在地上肆意践踏的时候，他又该多疼啊……
　　和云尘没有回客栈，而且去了郊外，打算看一看被鸣铃抓起来的人。
　　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到那个山洞，不知道是受了鸣铃的影响还是怎样，山洞外的结界已经碎裂，山洞里黑漆漆的，没有慕君修在身边，让他很不安心。
　　和云尘燃了张火符往里走，洞里静悄悄的，只有和云尘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和云尘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空地，又顺着当初鸣铃带他走过的洞口去找宋之意。
　　洞内依旧是一片漆黑，和云尘试探性的叫了声宋之意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和云尘敏锐的闻到了血腥气，他掐了个决，火符的光照亮整个洞内，和云尘才发现，宋之意四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和云尘掠过湖面来到小岛上，宋之意脸着地趴在地上，脖间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和云尘把人翻过来，被宋之意目眦欲裂的样子吓了一跳。
　　和云尘又看了看其他三个人，身上大多有伤口，死因却是被吸尽了精气，像干尸一般形容枯槁。
　　和云尘紧皱眉头，又去查看了其他几个洞口，十六人无一幸免。
　　和云尘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