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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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双很美的手。
虽然还略显得有些稚嫩，但手指已经现出纤细修长的优雅轮廓来，如玉质般晶莹的肌肤散发出柔和的淡淡珍珠色光泽，衬得片片修剪整齐的指甲像磨光的水晶一样光彩夺目。
这双手远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更加灵巧。各种手工、调配药剂、处理材料、加工食物……哪怕是第一次接触的动手实践，帕德玛•加工厂•伊曼也能完成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而如果斯内普再不对他于日产动漫上的特殊兴趣加以限制，那么在将来的某一天，某位奇械师在凑齐了原材料之后，不要说变形金刚了，就算是钢弹MH初号机……他也能毫不大意地制造出来。
但这只是看似美好的表象而已。
揭开血肉的伪装来看隐藏在这双手优美皮相下的真实，是那么的残酷而又恐怖，正如此刻，从那一截吸收了银光的指节内部透出的迷离光华一样。
之前数秒中所发生的一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另一边剩下的两只木乃伊好容易才总算反应过来，而了解并接受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现实又花去了它们几秒钟时间。
它们不知道，它们的时间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你、你把他的灵魂……你干了什——！？”
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惊恐和疑问全部宣诸于口，另一只木乃伊就步上了先例的后尘。它那细亚麻质地的裹尸布连同纯金的护符一起坠到地上，四散飞扬的尘埃中，最后一只木乃伊聪明地没在口舌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转身就跑，试图从眼前的恐怖中逃开。
自然，它并没有成功。
当尘埃散尽，法师平静而淡然地将双手拢入袖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地走了过去。他毫不怜惜地踩在做工精美的衣饰上，弯腰捡起掉落尘埃的黄金项链，随手了丢进本日待熔融处理的黄金堆里。
“这是……发生了什么？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迟疑的声音自半巫妖身后响起，帕德拉斯卡回过头，看见男巫站在刚进房间时的原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谨慎地跟上来。可以感觉得到，他并没有明白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意味着些什么，但或许是出于面对危险时的本能，此刻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浑身充满了迷惑和不安。
“啊，没什么，西弗勒斯。”暂居于男孩形体下的半巫妖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为了能够复仇，我获得的一些小小的特殊能力罢了。威力是挺大的，但可惜同时也有很大限制，只对那些埃及神祗的信徒有效而已。”
他说了谎。
那是能直接吞噬掉灵魂的邪恶力量，强大，而且非常可怕。帕德玛并不喜欢这种能力。他虽然是魔鬼与凡人的混血儿，同时还是个无信者，但仍无法轻易接受将无辜者的灵魂存在毫无怜悯地彻底抹去这种事。然而他确实亟需这能力——在费伦，诸神的力量是和信徒的多寡直接挂钩的，唯有完全夺去祂们信仰者的灵魂，才能从根本上削弱神祗。直至最后，当再也没有人崇拜祂们，再也没有人知道祂们的名字，神祗们才算是真正地步入坟墓，彻底死亡——为了能达成这一目标，他不能没有这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在刚得到这种吞食灵魂的能力时，法师曾经对自己发过誓，他的这份力量将永远只用在对付他的仇敌，穆罕默德及恩瑟的诸神身上。可说穿了，这一切最终仍全都取决于他自己。如果他不像那些堕落的凡人那样，被强大的力量迷昏头而不自觉地总是想使用这一能力的话……不管怎样，他不会放纵自己，给斯内普的回答也不能说是全部的谎言。
这是他的底牌。而底牌，不到最后，是绝不会轻易掀开的。
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狐疑地看了他许久，就算两人已深入交谈了多次，对于早已将戒备化为本能的他们而言，这点交流仍无法使双方都完全地放下戒心交付出宝贵的信任。斯内普不能确认自己所得到的回答否就是真实，但他更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肯定地说那就是谎言。到最后，黑发的男人也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慢慢走了过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会继续观察，而帕德玛也知道他会继续观察，这是两者间经数次试探后产生的默契，也仅止于默契。
当天晚上休息时，法师开始觉得有些不适。
吞吃灵魂的感觉是非常奇妙的。那不是口舌之欲那种味觉上的美味，却是任何美食都及不上满足感。当灵魂宝石内徒劳无益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时，某种暴虐阴暗的情绪会慢慢滋生开来，如吸食毒品般陶醉在强大力量的肆无忌惮中。
帕德玛不是第一次进食灵魂了，也不是第一次体味到灵魂的垂死挣扎与其中蕴含的各种强烈情感和欲望，但他显然没太在意，或者干脆就是忘了——虽然灵魂宝石还是一如往常那样牢固可靠地囚禁着灵魂，但他的躯体却并非是在费伦大陆上的那副早已不受任何心绪影响的不死生物躯骸。
现在这个还活着的年幼身躯，让半巫妖很清楚地品味到了一种头晕目眩、仿若啜饮过量美酒后酩町大醉的怪异感觉。理智上，他知道这是因为灵魂受到了对方灵魂消逝前最后挣扎的强烈冲击，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但□□上，他却难以自制地沉湎于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愉悦的轻飘飘的感受中，抓不住的意识开始模模糊糊，违反他愿望地往下沉去……
………………
当他终于自非正常的沉醉中清醒点的时候，法师发现，他正注视着那个存在于他意识空间的不可能楼梯。
糟糕的是，这一次，楼梯并不是在脚下的地面上，而是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
很显然，他的意识在模糊不清的那段时间里，不小心滑进了他四千年前的回忆中。
黑色长发的青年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眼神迷离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这里与上层整整齐齐的四维大图书馆不同，无数的书架或斜或倒，书本散落一地，破碎的雕像到处都是，整个显得凌乱不堪。而从四处残留着的那些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上，还可以轻易地看出，此地曾遭受过一场严重的火灾。
从四千年前开始，这里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一副大灾难过后的样子，而主人显然并没有费心去整理些什么的打算。
即使是巧合中掉下来的现在，他也只是在扫了眼周围后，就略感烦恼地一边仰起头打量着天花板，一边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下，好回忆起重新回到上层的方法。
该怎么从下面打开不可能楼梯，回到表意识中去呢？唔，让他想一想，这需要集中注意力……
一个黑影在他视野的最边缘处微微晃动了一下，只要法师往那个方向张望一眼，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熟悉就能让他立即辨认出那是谁。
但他却在无意中往旁边跨出了一步……
……
那双纤细柔美的手正在温柔地擦拭着他稚嫩的面孔，一个能让所有男人们神魂颠倒的美妙女声无奈地在耳边响起：
“好啦，我的小王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用掉了我整整半盒的胭脂？嗯？”
他任性地扭过头，微微挣扎起来：“我才不要当什么王子！”
“哦？不当王子？那你想要当什么呢？我的珍宝？”似乎觉得他这样闹别扭很有趣似的，女声中充满了笑意。
“我要当公主！”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成人尺寸的丝质长裙不受控制地从幼小的肩膀上往下滑落，又被那只温柔的手强忍笑意地拽住。但为了强调自己的严肃认真，他可没怎么理会这些，而是又大声地强调了一遍：“我要当一个像格莱西雅那样的公主！”
回应他的是没能忍住的吃吃笑声。
“妈妈！”他不满地喊道，嘟着嘴，抬起头仰望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美丽女子，“我要当公主嘛！”
“好好，吾爱，你一定会是一个最漂亮的小公主。”
“嗯！”他很高兴地点点头，伸出双臂，搂住女人白皙的颈项，“我要成为一个像格莱西雅那样既漂亮又厉害的公主，”他趴在那温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然后，他们就不会再嘲笑我，说我是人类的杂种了……”
“……”
……帕德拉斯卡跌跌撞撞地从那团记忆的迷雾中走了出来，母亲灼热的泪水似乎还残留在心头。他回过头，发现自己刚才踩在了一本红色封面书本的焦黑残骸上。
这里到处都是类似的那些早已被遗忘、残缺而又悲伤的回忆。
所以他才讨厌下来的。
法师摇晃着站直身体，仍旧没能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黑影。他感觉自己头部的晕眩感还很强烈，但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而且下一步，他不能再踏错了，不然……
他本可以看到那个一直在他眼角余光处活动的熟悉黑影的，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另一边响了起来：
“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的孩子。”
听到这个声音，帕德玛的身体难以觉察地轻轻颤抖起来。
他转过身，看见那个高大的人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红黑两色的奢华长袍自狼藉的地面上拖曳而过。青年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十分英俊的面容，也直视着那双闪烁着地狱般血色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确实已经成长为一名强大到足以藐视任何不朽存在的传奇施法者，但在过往岁月中留下的那些精神伤害，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阿斯摩迪斯……”他低声说道，竭力控制住身上的颤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称呼我为父亲吗？我亲爱的孩子。”令人畏惧的最终狱领主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轻柔来，“我还记得，你曾经是那么迫切地渴望着能成为我的亲生骨肉……”
即便出自本能的颤抖还很难抑制，但黑发的半魔鬼仍旧忍不住嗤笑起来：“曾经……”
“是的，曾经。虽然这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天真的愿望而已。但那是你的愿望。”九狱之主柔声说，向着他前进了一步，“我是那么爱你，帕德玛。我一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而作为一个父亲，总是会想着要满足孩子的愿望的。”
“……你那所谓的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心知肚明。”法师冷笑着说道，愤怒和厌恶使他终于摆脱了那些微的惧怕，“大可不必再在我面前摆弄那一套了。”
“为什么不正视你的内心呢？我的孩子，”最古老的大魔鬼低声笑了起来， “承认吧，是你一直在渴望我。”
青年秀美的双颊被怒气和难堪烧得通红，他呼了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好在这场措手不及的意外相遇中重新武装好心灵——面对着这位最强大最狡诈的魔鬼领主时，这种武装是必不可少的。
“我渴望的是一个父亲，不是你。”他最终硬邦邦地说。
“有什么区别吗？孩子，不要再抗拒了，顺从你内心的愿望……这将会让你于这些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重新获得安宁与快乐……”阿斯摩迪斯再度向前跨了一步，极具压迫感的13英尺身高投射下森长的阴影，几乎让帕德玛产生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不，这不是我的愿望。”他摇着头，不自觉地回想起上一次反抗带来的后果，恐惧难以自制地再度袭上心头。
“不是？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恨我？在所有这一切发生之后？”
“我……”法师一时语塞。他茫然了一会儿之后，才微弱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你想被那样对待……”魔鬼们的头子用令人迷惑的轻柔嗓音说道，“你明白那是你应得的……你喜欢那些。”
“放弃不知所谓的坚持吧，亲爱的孩子，你知道的，你注定终将属于我……像那时一样放开一切，难道不好吗？没有痛苦，没有绝望，你只需享受极致的欢愉，只要你稍稍顺服那么一点……”
“不！”
那十年间可怕的回忆翻涌上来，法师出自本能地用力摇头，大声拒绝道。屈辱的泪水从他的面颊上滑过，落在他脚下纸张的灰烬上。
“不要试图反抗我，孩子，否则……”九狱之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但却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哦？你想起来了？你早已品尝过那份苦果，不是吗？”
魔鬼平静地比了个手势，火焰自其指间腾起，忽地点燃了残存在此地的那些还算保存完好的书本。
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一段记忆。
他曾经那么珍视的重要回忆，那些能给予他温暖和勇气的爱的回忆，早已在四千年前就被对方强行毁去了。
就像现在这样。
帕德玛眼睁睁地看着久远之前那残酷的一幕再度于面前重现，身体像陷入了噩梦般动弹不得。他想挣扎、想反抗，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然而最终，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是虚弱地喃喃着几个破碎的单词：
“不……请不要这样……”他恳求着。
不要抹去他所有关于幸福的回忆。
“那么，服从我。”
阿斯摩迪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酷地命令着。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不屈服呢？人生中总会面对各式各样的妥协，而这一次，只要他答应了，就可以回忆起母亲的面容，回忆起过去那些美好的瞬间……
最后，他张开嘴，声音嘶哑地说：
“不。”
有些事情，只要退后一步，就是对自己的全盘否定。
记忆被销毁了，他还可以拼命抓住点什么——爱和被爱的感觉，悲伤、快乐……即使不记得这些情感是为何而起，但总有些东西会被留下。可一旦选择了屈从，他却将彻底地丧失自我，沦为行尸走肉。
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还是像你母亲一样地倔犟。”
大魔鬼微微叹了口气。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你我都很清楚这一点——你最终逃不出我的掌握。”
“拒绝也好，逃避也好，”他向法师伸出手来，动作轻缓而从容不迫：“我会一直等着你，我最亲爱的孩子，在地狱的最深处……”
“将来的某一天，你必定会来到我的身边。”
伴随着如此可怕的宣告，仿佛是想要触碰他的面颊般，那只手向着他，越来越近。
青年哆嗦了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有力地往后拉了一把。
烈火和魔鬼都消失了，他跌坐在一座老旧的木板桥上，镜面似的湖泊在周围倒映着一片蔚蓝的天空，远处皑皑的雪山则将锋锐的边缘嵌入同色的湖面。
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鸟叫的声音，甚至连空气中的微风和水面上的波纹都是那么地不可觉察。这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得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生物而已。
他记得这里。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终于厌倦了权力的纷争时，他选择了这片名为翡翠湖的宁静湖泊作为自己的最终归宿之地。而在这里，后来，他遇见了……
帕德玛转过身来，望向刚才把他拉进这片熟悉的景象里的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五官细腻而优雅。按照古老的习俗，他细长的双眼周围用金色精心描绘出长长的眼线，祖母绿的瞳孔中，透出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阴沉的。总是沉默地抿紧的双唇让他显得十分严肃而又忧郁，一头黑色的直长发则柔顺地披散在双肩上，稍稍缓和了下他外表那冷淡傲慢的轮廓。
“阿努比斯……”
法师喃喃地低语着。
“不必担心，”暂居于凡人躯体内的神祗说道，右手有力地搭在对方的肩上，“他伤不了你，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那些火只是幻象而已。”
青年略定了定神，从刚才的绝望与恐惧中慢慢恢复过来，直至最终回归平静。他抬起眼，目光中闪动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安普……”
他悄声呢喃着那个古老的爱称。
“嗯？”
他的爱人也望着他，神情难得一见的温和。
“……为了我，请你去死吧。”
帕德拉斯卡•伊玛斯卡瑞从怀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迅如闪电而又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