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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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面：
他的意识漂浮在一个奇妙的空间里。
如果硬要形容一下这里是什么样的话，那比较接近的说法是一个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四维式大图书馆。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带着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以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规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这个怪异地折叠起来的无边空间中。稀奇古怪的各色生物则像装饰的雕像般静止着，点缀在书架之间。偶尔在远处，一些庞大而恐怖的黑影会忽然浮现在目力所难及的黑暗边缘，但旋即又同样突兀地消失在附近的阴影里。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帕德拉斯卡•伊曼的意识滑行着往前飘去，作为一个不间断地存在了八千年的凡物，他漫长的生命中需要被记录下来的信息太多，以至于为了使这些信息能够得到充分有效而又快速便捷的利用，他在自己的脑海里构筑了这样一个便于管理的世界。如同图书馆或档案馆那样，所有的记忆都分门别类，妥善有序地储存在这里，在需要时可方便地随手调阅。
身为一位资深穿越人士，法师当然赶上了时代的潮流，有在自己的命匣上绑定一个穿越异世界所必备的空间储物装备。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和那些穿越者们一样，都有着像蜗牛般随身携带全部家当的怪癖，而是因为手骨型半巫妖既然没有可供衣物附着的完整躯体，那就更加不可能有存放东西的口袋……为了能够弥补这个可怕的杯具，他才不得不弄来了一条大容量的储物腰带。
严格说来，帕德玛本人其实并没有随身携带大量贵重物品或魔法器具的习惯，他的腰带里通常只轻巧地放着一本法术书和两三块能直接召唤出他那几只精金魔像的宝石。至于别的什么生活必需品或奢侈品，半欲魔淡定地表示毫无鸭梨——死人是不需要生活用品的；而万一像如今这样倒霉催地被本土法则打成在生状态的话，那只要凭借自己的那张脸，他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会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了。
单就地球标准而言，如果我们用精确一点的说法来衡量法师那张可以引得无数人为之争战的面孔究竟价值几何的话，那首先就必须得承认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脸确实已经可以拿来刷卡了，而且是真金实银不打折的无限透支金卡。一个业务老道的保险公司甚至还可以粗略估算出这张面孔的市值是多少：据保守估计，至少也可以排进当年福布斯世界富豪排行榜的前十五名以内，而且市价保值，无资产缩水之虞，基本不受金融危机和通货膨胀的影响。费伦虽然是个不同于地球的高魔世界，帕德玛殿下的美貌在此地约需要打个七到八点五折进行降价处理，但即使是这样的超值大甩卖也依旧无损于其最顶级奢侈品的本质，这张面孔的含金量依旧十足，价格坚.挺。
既然长了这么一张各晶壁世界间通用的钻石级VIP信用卡脸，那行李什么的自然就没必要了。于是经验老道的穿越者，伟大的王子殿下向来习惯轻装上阵，遇上位面旅行时甚至连法术书和召唤宝石都懒得带，以期避免遇到穿越期间发生概率会相当之大的财产损失问题。毕竟当空间魔法遇上空间魔法时，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故向来层出不穷，难以避免。
这样一来，他唯一会不离身地带在身边、不受外界任何影响的，就只有存在于他意识中的这个大图书馆。
法师在意识中飘过四次元空间中那些立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书柜，于一个不可能楼梯边停下——这是个在视觉错觉中十分有名的图案，四条从透视上看毫无问题的楼梯组成了一个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回路，导致在这个楼梯的空间里，顺着台阶往下走只能回到原点，而到不了下一层——微微叹了口气。
在这个楼梯下，是他记忆的另一区域。以时间来划分的话，那就是四千年之前。
一般来说，巫妖很少进到这个区域里去翻找记忆。那下面太深，太危险。各种遥远的回忆时不时从潜意识之海的海底翻腾上来，很容易把他的意识拖入黑暗的深渊。但前几天那个久远之前的梦让他感觉很不安。帕德玛最后决定还是过来检查一下，看看那些危险的回忆是否有安全地被隔离在这下面。
他在意识中皱起眉头，清晰地感觉到越是靠近这里，自己就越容易意识到内心深处那些他之前不愿意去面对的想法。
这无关懦弱，仅仅是不想丧失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最后希望而已。
从各种意义上来看，帕德拉斯卡•沙弗莱恩•孔塞•伊玛斯卡瑞王子殿下，所拥有的是一种最接近于完全无限制状态的自由。
身为一名在漫长的时间中由历史变成了传说，再由传说变成了神话的法师，有时候他会想，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没有。
真糟糕，这实在是太无趣了。
于是和其他所有活得时间太长的凡物一样，帕德玛总是觉得十分空虚、无聊，缺乏干劲和动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事实上，岂止是不太好这样一个轻飘飘的词可以形容的。作为一只数千年来一直受到负能量侵蚀的巫妖，他凭着一份执念，竭力坚持按照记忆中自己还在生时的模式来行动，而且也确实把这种行动化为了日常生活中的下意识，甚至由于扮演好公民太过习惯，都产生了自己确实是个好公民的错觉。但始终不可避免的是，随着时光流逝，他变得越来越悲观，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厌倦，只是随惯性而继续存在着。
法师很明白，既然选择了巫妖转化这条长生之路，那么眼下的变化就是自己所必须接受的一份代价。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减轻表现在外的一些症状而已。
他需要一个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不用犹豫太久，帕德玛就选定了一个方法来加大生命之火的火势，那就是往熔炉里追加些易燃材料。
这些被挑出来的燃料，叫做复仇。
费伦的穆罕默德帝国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他发泄负面情绪的对象。连带着地球上的古埃及遗址也跟着一起倒了霉。看着和自己的祖国一样，从人种到文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在沙漠中残留了点古老遗迹的现代埃及，外表还是个孩子的异世界黑魔头那已经很难有所波动的内心中充满了阴郁而纠结的快意，这直接导致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十分亢奋，整个人看起来都欢蹦乱跳的。
然而站在意识中这个把自己的生命轨迹平均地一分为二的不可能楼梯旁，他不得不承认，会被当作助燃材料投进炉中，以期能够重燃激情之火的这一行为本身，就说明了在他的内心深处，复仇的冲动并不是那么迫切而必须的。这份持续了四千年的恨意早已让他精疲力竭，迷茫而又不知所措。
不，其实从最初的一开始，所谓复仇就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动手毁灭了他的国家，杀光了他的后裔的是穆罕默德神系的诸神没错。但他真正无法原谅，真正最恨的……
是他自己。
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了无数铃铛交织出微弱的声响，久久地回荡在这个四维的奇异空间里。帕德玛•伊曼放下了捂住面孔的双手，从那道不可能楼梯边仰起头，专注地聆听起这个声音来。
B面：
黑发的男巫在黑暗中闭紧双眼，拧起了眉毛。
他曾经……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想过，只要能得到力量，只要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再也不敢轻蔑、欺辱地对待他，只要能获得人们敬畏的眼神……那么就算是放弃所有的光明，转身投入黑暗的怀抱也无所谓。
唯有黑暗之中才有力量！
他确实这么做了。他抛弃了仅有的阳光，以为自己知道所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但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当时无知的自己感到厌恶……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的究竟是什么，不知道那所谓的黑暗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一直到……就连远远看着都不能够，拥有再多力量也保护不了，失去了无法失去的存在的时候……
他在干什么啊……他之前都在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那么多次，他眼看着甚至是亲手让黑魔标记腾起在空中，却从来没有想过，看到那个恐怖的标记下，原本温暖的家庭化为灰烬，亲人惨死，那些巫师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现在他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了。
这是报应。
他最终什么也没得到，却失去了太多。
一张惨白的面孔自黑暗中浮现出来，红发干枯地环绕在她的脸旁：
“你出卖了我。”她说。
不，不。
“你为了讨好你的主人，就把我给出卖了。”
不，不，不是，他不是……他不知道……
“不是什么？不是故意的吗？”玻璃般僵硬的绿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莉莉•伊万斯尖锐地问道，“你不知道你告诉你主人的那个预言会让他决定杀死我的孩子，我的哈利吗？不，西弗勒斯，你知道，你很清楚你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就像那天一样，你作出了你的选择，你也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你选择把预言告诉你的那位主人，讨他的欢心。哪怕你完全能够想像得到，他听见这个预言后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哦，当然，如果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换了别人牺牲，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但在我看来，这并没有区别，死的人是谁这点改变不了你行为的本质。
“你会为了争取你那位主人的欢心，轻易地出卖一个无辜的家庭。
“既然你已经作出了你的选择，我也作出了我的。那么现在，是时候让我们面对选择所带来的结果了——你还想说，你不是故意出卖我来讨好你主人的吗？”
她说的对。
“西弗勒斯•斯内普。”红头发的年轻女人最后说，“你是个卑劣的人。”
“我恨你。”
最终杀了莉莉的是黑魔王，但当他严苛地审视自己的内心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对伏地魔产生多强烈的恨意。这绝非是因为他对那个人还存有丝毫的尊崇之意。
莉莉的死，归根究底，是他的错。再多懊悔、再多痛恨也无法挽回的他的错。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弥补这个他所铸成的大错，然而莉莉的逝去不可能被挽回。
终究，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不能放过自己。
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猛地睁开眼睛，魔杖瞬间从枕头下滑进他的手心里，几个恶咒在他脑海中蓄势待发……
然而他只是看见一张稍嫌稚嫩过头、却依旧在黑夜中散发出迷人光辉的面孔在离他极近的距离，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神情莫测。
“你是第二天即将首度前往霍格莫德的三年级小巨怪吗？”斯内普扶着额头说，“兴奋过头而导致失眠了？为什么不试试去年你在女厕所里拿来对付巨怪的那一招？书本是很管用的，尤其对于那些像你这样脑袋里塞满了石头的小巨怪而言，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啊，西弗勒斯，你还记得吧？”他名义上的养子并没有接口，而是自顾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如今正位于一个五千多年前的古埃及金字塔的内部。”
“我还没到邓布利多那地步！”男巫不耐烦地说，“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现在正狂妄无比地冒着生命危险，于以死亡诅咒闻名于世的古代金字塔里没加任何防护地露营……”
“事实上，我加了。”
斯内普疑惑地看过去。
“我可没自大或愚蠢到那地步——之前搭帐篷的时候，我就顺便用拴上些铃铛的细线在我们周围绕了几圈，还在这个房间的所有出入口上也布了几层线。这是我们那儿的一种简单但非常有效的警戒结界，可以通过魔法直接连接到心灵上。
“当有外敌进犯时，他会碰触到细线，细线又带动铃铛振动起来，发出的响声能一直传达到内心深处。无论当时正在做什么，都会于第一时间听到被触动的警报声。
“本来在这个世界里，我是完全无法施放我们那边的法术的，但靠着这个金字塔内部如此混乱的魔法力场，我花了点时间，居然成功地摸索着模拟出了这个最低级最简单的法术的基本效果，这可真不容易……”
“说重点！”
“好吧，好吧。不要激动，西弗勒斯。你最好先冷静一下……重点是，我想，刚才，也就是在之前没多久，我正睡着的时候——那个铃铛，好像响了……”
“……”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