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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淮 ...

  •   “宋缺和宁道奇的决战?”则天疑惑地道,“我从未听过此事。”
      师妃暄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自然没听说过”。那一笑说不尽的清丽风雅,则天心里暗赞着,心中想到的是当年师妃暄这样一笑,不知让多少人惊为天人?
      那时她想必青丝如瀑,现在却是鬓染霜星。
      “太宗皇帝在时,没人会提起此事。”因为这对李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师妃暄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道,“但在当时,这件事哄传天下。”
      她想起那时师尊还在世,决定便是师尊做的。师尊叹息着说不会后悔。她以为自己也不会。
      ——可是之后呢,她可曾后悔?

      寇仲一掌击在桌上,低怒道:“怎会是这样!”
      徐子陵无言可对。
      他们刚才听到的谈论,说江湖传闻宁道奇已经向宋缺下了挑战书,虽然时间地点都是绝密,但这两位顶尖高手即将一战却是千真万确。
      换在以前,宁道奇这样做定是宋缺求之不得的,也是武林人士翘首以盼的。可在这种天下大势牵一发动全身的要命时刻,他的挑战立刻变得十成十的不合时宜……若说不是蓄意而为,谁会相信。
      寇仲欲言又止。
      徐子陵瞥他一眼叹道:“要说什么,怎突然婆妈起来了。”
      寇仲苦笑道:“我要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这定是你那位师仙子做的好事。”
      徐子陵没心思和他计较师仙子是谁的的问题,只皱眉道:“你猜到了什么?”
      “几乎就是我们找到杨公宝库那次的重演,宁散人被师仙子请出来对付我,只我那时还够不上威胁,也多亏他没有杀我之心。”寇仲看到小二来上菜,闭口不言,等他走开才低低又道,“可对宋阀主就不一样了,决战!老天,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万一宁道奇再附上什么打不过他就要退出天下之争的条件,又或者宋阀主一个不小心死在他的散手八扑之下……”
      徐子陵只觉满口苦涩:“那对你倒算机会,至少他没功夫迫你了。”
      寇仲叹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决战的消息传得满天乱飞,李小子还能不知道?南方一乱他定要乘虚而入,那时……唉,有得头痛了。”一手抄起筷子转了话题道,“赶快填饱肚子,我们真糊涂,忘了正该去拜见一个人哩!”
      徐子陵两眼一亮:“你是说我们已经到了老爹的地盘吗?”
      寇仲一边扒饭一边点头:“正是,这叫误打误撞。老爹定有确切消息告诉我们。”

      再见到杜伏威,仍是一幅青衣高帽吊死鬼的阴冷形象。但他远远看到两人,立刻流露出笑意,满脸阴鸷荡然无存,欣然道:“我的两个乖儿子来啦!”
      寇仲徐子陵都觉从心底涌出一股亲近之情,虽然这父子关系最初来得十分荒唐,但现在他们都已把杜伏威当做义父来敬爱了。
      寇仲笑道:“干爹您好,寇仲这次被打得丢盔弃甲,厚颜来投奔您了。”
      杜伏威长笑道:“小仲也会说丧气话?胜败乃兵家常事,还用得着干爹教你?”上前挽住两人,边向内走边道:“虽然我现在算是投向李唐,但两个乖儿子来,怎也不会拒之门外的。小仲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寇仲微笑着和徐子陵对视一眼,道:“不会为难老爹,我们只想求证一个消息。”
      他们和杜伏威的关系是一回事,天下形势又是另一回事。杜伏威早表明态度归顺李唐,现在话语中旧事重提,自然意在提醒寇仲不可能劝他和李唐决裂,两人的话点到即止,一笑而明。
      杜伏威欣赏又欣慰地看了寇仲一眼,说道:“你要问的定是宁道奇决战宋缺的消息是真是假。”
      “干爹真英明!”寇仲笑道。
      杜伏威畅笑道:“少拍我马屁了!”接着神色转黯,道:“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现在宋缺该已在去净念禅院的途中。”
      “净念禅院?”寇仲脚下停住,“干爹连决战的地点都知道?”
      杜伏威一愣,知道自己脱口而出漏了消息,在两人疑惑的四只眼睛注视下,叹道:“你们两个鬼灵精。——告诉你们也无妨,师妃暄来了,还指明要见徐子陵。”
      寇仲顿感头痛:“果然,宁道奇是慈航静斋请出来的。师仙子真是阴魂……仙魂不散。罢了,陵少快去会你的情人罢。”
      后一句话却是对徐子陵说的。
      徐子陵也在心中感叹师妃暄神通广大,什么都在她掌握之中,连他们逃出宋阀追杀必会来见杜伏威也没有漏算。听到寇仲语气中微有不快,也不好对答,只转向杜伏威问:“干爹,师小姐在何处?”

      江淮军的旗帜在头顶猎猎作响,寇仲抱膝坐在码头上,手里转着根枯树枝,一晃一晃,一脸漫不经心,却又像在考虑什么。
      现在是寒冬,虽然码头没有冰封,水军却都歇了,河面空空荡荡,天地间只剩灰白二色,连河水也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杜伏威走来,抬脚作势欲踢他:“小陵去见师妃暄,你小子又在发什么呆。”
      寇仲早听到杜伏威过来,仰头望向他,直截了当地问出心中疑惑:“干爹,宋阀主和宁道奇的决战,您怎么看?”
      杜伏威在他身旁立定,听了这话笑道:“你小子故意来消遣老夫?你既见识过两人的武功,该比谁都明白他们的高下。”
      “也许……”寇仲喃喃道,“天刀宋缺,数十年来未曾败绩。对宁道奇,会有例外吗?”
      杜伏威点头道:“宋缺能练成天刀,凭的是坚韧的心性和多年来战无不胜的实战经验。宁道奇武功出于道家,讲究自然守性,杀伐决斗不合他的武功路数。这么看来,宋缺应是略占上风。”
      寇仲道:“是。所以我猜宁散人未必能讨到便宜。”
      杜伏威双手拢入袖中,沉吟道:“你能猜到,梵清惠不可能猜不到。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请出宁道奇?”
      寇仲陷入思索之中。
      杜伏威继续道:“其实此战不管谁胜谁负,都会破坏宋缺的大计。因为他们武功不相伯仲,宋缺就算战胜宁道奇,也定会负上重伤,到时谁还能继续统领宋家军……”
      寇仲霍地蹦起来,失声叫道:“我要立刻去净念禅院!”
      杜伏威吃了一惊,对他的反应不明所以:“你去干什么?你们不是已经翻脸了吗?”
      寇仲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双目寒芒闪动,道:“我知道宋阀主会怎么做了……不,我一定要阻止这场决战!”

      徐子陵并不喜欢见到师妃暄。
      最早在洛阳见到师妃暄的时候,她还是一身男装,化名秦川。后来因为和氏璧在天津桥上正面相对,她恢复女装,仙姿缥缈,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那时候,徐子陵承认自己有一点心动。但那感觉未必是男女之情,而是对美好事物的由衷向往。任何人见到像师妃暄这样的女子,都会产生倾慕之感,只不过徐子陵因着长生诀的缘故,武功愈高,对外物的美好感受便愈深,由此对师妃暄的印象也比他人更加深刻。
      如果他们的立场相同,这种异常深刻的感觉,终有一天会演变成爱恋。
      但很可惜,两人的立场总没有相同的时候,或者说,应该归结到李世民和寇仲的立场总是敌对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子陵发现自己厌倦了和慈航静斋这样似无休止的纠缠。师妃暄出现得愈是频繁,愈是伴随着让他和寇仲都头痛的难题,愈是提醒着他慈航静斋选择天下之主的责任,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绝非什么好的感受。或许,任何感情都禁不起敌对的消磨。
      “子陵?”师妃暄敏锐地发觉徐子陵在走神,脱口而出道:“子陵还在为巴蜀一事怪妃暄吗?”
      话出口才知道自己陷得极深,徐子陵怎么看她,她已没法不在意了。
      徐子陵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起……噢,师小姐找在下有什么事?”
      竟是没回答她的问题……是没听到,还是故意忽略呢。师妃暄心中低叹,也不重复刚才的话,只说道:“子陵莫怪妃暄强人所难,我希望你能劝说少帅,和李阀合作。”
      徐子陵二度岔开话题:“恕我冒昧,请问梵前辈和宋阀主是什么关系?”
      师妃暄目光凝注在他面上,道:“子陵既有此一问,便是知道些端倪。师尊和宋阀主曾是知己,但理念不合,注定不会有结果……”
      这样说着,心中凛然,自己和徐子陵的境地,一如师尊和宋阀主。如果少帅军和李阀化敌为友,这局面可会改变?
      ……即使改变又能怎样?慈航静斋的传人入世而不停滞,注定不会涉足情海,亦不会为情放弃修行。明知如此仍忍不住被对方吸引,那种感觉十分折磨,却又无可奈何。
      徐子陵无悲无喜地道:“理念不合……令师忍心置宋阀主于绝境,确是心智坚毅,令人感叹。”
      此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浪,屋内气氛都为之一变。
      师妃暄迎上徐子陵目光中罕有的厉芒,仍是淡淡回答道:“宁散人和宋阀主一战,谁胜谁败尚不可知。”
      “是么。我却以为结局早已注定,如果有人能活下来,绝不会是宋阀主。”徐子陵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师妃暄,细察她听到这话的反应。
      ——这样咄咄逼人地对待师妃暄,他以前从未有过,甚至从未想过。从何时起变成这样?他对师妃暄既无倾慕,亦无敬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师妃暄玉容宁静无波,和他对视许久,终于开口:“子陵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想到。”师妃暄这么说,等于默认了。徐子陵心中喟然,目光从她面上移开,再不流连。
      “此战宋阀主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不管他是伤是亡,都将无力再统率宋家军,只好把指挥权交给他人,八成是宋智。但宋智无论才干还是应变都不及阀主,而宋鲁一直不赞成参与天下之争。为避免宋家分裂,也为坚定将士们的心意,阀主最后的选择一定是和宁道奇同归于尽……哀兵气盛,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宋家军的战斗力。”
      师妃暄只是沉默,对他的话全不辩驳。
      徐子陵低叹道:“梵前辈算无遗策……本来我也想不到这些,但妃暄来找我劝寇仲,便猜透其中关窍。宋缺既死,又有少帅军相助,李世民少了两个最关键的敌人,天下可谓唾手可得。”
      接着又是不经意地道:“师小姐,我说得可对?”
      室内室外都是一片宁静,两人气质都是超凡,意态闲适,宛如一对璧人。但师妃暄分明感到他们的心早已拉得很远,没有伤痕,只有距离。
      她品味着那又似伤感,又似解脱的感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徐子陵,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轻轻地道:“子陵啊,你还未答是否愿意去劝少帅哩。”
      徐子陵洒然一笑:“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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