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想得山庄长夏里

10、第 10 章

　　八年前

　　周琛16岁，周琂20岁。

　　周琛的叛逆期来的很晚，却格外厉害，脾气变得很怪，像只火药桶，一点就着，周琂没办法对他生气，他一向宠着弟弟，只处处哄着。

　　周琛那时在学校翘课打架，老师每次请家长都是周琂去的，瞒着不让爸妈知道，自己跟周琛讲道理，周琛哪里会听，回家时常常带着痕迹，周震看见了，联系了老师，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气的要教训周琛。

　　周琂那时在读大学，就是家附近的Z大，离得很近，每天都回家。一回家就看到周震在教训周琛，连忙上去拦着，被顺带着一块骂。

　　周震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弟弟就是被你惯成这个样子的，无法无天。”

　　周琛被教训也一声不吭，最后还是周琂再三保证会看好弟弟，才让周震消了气。

　　周琂以前没课的时候就会去弟弟学校看着他，但他最近也在参加一个比赛，也很忙，就找了李叔的儿子帮忙看一阵，拦着周琛别让他翘课打架。

　　结果当天晚上回家周琛就阴沉沉的看着他，问：“李伟是你找的还是爸爸找的？”

　　“是我，小琛，我不放心你。”周琂温声说道。

　　“你要监视我吗，别让人跟着我，我不会再闯祸了。”周琛冷声说道，显然已经在爆发边缘。

　　周琂不敢再惹他，只好答应，让李伟偷偷看着，别让周琛发现，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安静了几天，周琂以为周琛要懂事起来了，直到有一天，周琂正和老师讨论着课题，就接到了李伟的电话，说是周琛出了校门，和人在巷子里打起来了，他不好露面，只好来告诉周琂，周琂挂了电话就飞快跑了，赶到地方和李伟汇合，巷子里已经打起来了，对方明显人多，眼看着周琛要被打，周琂赶紧冲上去，挥开两个人，拉起周琛就跑，李伟早开着车门等着了，等两人钻进车，一溜烟就开远了。

　　事情发生的很快，周琛还有些愣愣的，回过神来就明白了，大声问：“你为什么还让人跟着我，你上次答应我的。”

　　饶是周琂脾气好，此时也忍不住黑了脸，“那你呢，你不是也答应我不再闯祸吗？”

　　周琛瞪着他不说话，穿着粗气。

　　周琂一脸失望，周琛总惹事也闹得他不安生，“小琛，你为什么又要和人打架，你以前.....”

　　不知道那句话惹到了周琛，他一下就炸了，张牙舞爪，吼着：“我就是这样的，你现在看不惯了，我要下车！”

　　李伟当然不会听他的停车，况且这路也没法停车。

　　周琛管不了这么多，从后座扑着就要去够方向盘，周琂连忙去拉他，但是按不住他。

　　李伟的手臂被周琛扯着，车在路上左摇右晃，李伟忽然大叫一声，周琂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辆车从侧面撞了过来，周琂当机立断扑倒了周琛，把他护在身下，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意识陷入朦胧，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琂伤得很重，在医院躺了好多天，中途清醒过一次，听到周琛和李伟没事便又陷入了昏迷，又过了些天才彻底清醒，一睁眼就看到周琛坐在他床边，天黑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朦朦胧胧的。

　　周琛无声无息的掉眼泪，看到他醒了又哭又笑的，配上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包着纱布的头，有些好笑。

　　周琂微微抬起手要帮弟弟擦眼泪，但是手臂太痛了，抬不起来。

　　周琛连忙低下头，握住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的蹭了蹭，蹭的周琂满手湿热的眼泪。

　　周琛小声的喊他哥哥，又哭了起来，周琂说不出话，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周琛哪里能明白，哭得越来越伤心。

　　“噗”的一声，周琛鼻子里冒出了个鼻涕泡。

　　周琂笑了起来，周琛也跟着傻乎乎的笑起来。

　　周琂精神不好，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醒来时是白天，周琛不在了。

　　后来周琂才知道，周琛就住在他楼下的病房里，都是在半夜趁着没人偷偷来看他。

　　周琂身体好了差不多的时候，徐媛就打算接他回家休养了。周琂坐在轮椅上，徐霜和李婶在收拾东西，周琂往门口一看，就看见周琛缩着头在往里偷看。

　　周琂有些奇怪，喊道：“小琛，怎么不进来？”徐霜听见，也看向门口。

　　周琛见已经被发现，也就走了进来，不敢看徐霜，低着头小声说：“哥，我来接你出院。”

　　周琂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笑着说：“好啊，你推着我走吧。”

　　“好。”

　　回到家又过了几天，周琂发现了徐霜对周琛的态度变了，徐霜对周琛的态度向来是淡淡的，没有多亲近但也不疏远，现在却明晃晃的不待见周琛了，周琛也处处都小心翼翼的。

　　周琂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找了个机会跟徐霜说：“妈，你别这么对小琛，我现在都没事了。”

　　徐霜不说话，脸色很差。

　　周琂又说了几句，徐霜见着儿子消瘦的脸才勉强答应，不过也没多大转变，周琂无奈，想着等过些日子或者自己完全好了，妈妈应该就不会再怪周琛了。

　　周琛伤的不重，早就好了，但周震帮他和周琂一起休了一年学，周琂也表示赞同，周琛这一学年尽惹事了，肯定也没学到什么，不如再重新读一年。

　　周琛在家里，便把照顾周琂作为自己的第一任务，徐霜不乐意，但看周琂挺高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琛看见徐霜还是怵怵的，幸好这段时间徐霜总是不在家，才让他放松下来。

　　周琂感觉周琛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可爱乖巧的弟弟，之前叛逆的时光好像是一场梦，有时候甚至觉得用一场车祸换回弟弟也不亏。

　　两人在家里的时候，周琛总是缠着他，不肯离开他半步，周琂坐轮椅不方便上楼梯，周琛就背他上去，周琂瘦了不少，背起来也不是很吃力，晚上也总缠着他一起睡觉，周琂也不嫌烦，很享受弟弟的亲近。

　　就是有件事让他疑惑，明明身上的伤都好了，但腿还是站不起来，根本使不上力，每次问妈妈自己的腿伤到哪里，徐霜也总是笑着说没事，神情却透着些哀戚，也经常不在家，避着他打电话。

　　周琂觉得有些不对，必然是有什么事。

　　周琛推着周琂在花园晒太阳，周琂一偏头就从月季的枝干缝隙看到徐霜握着手机走到了角落，还看了看周围，看到没人才接通了电话，明显是在躲着人。

　　周琂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家里就他、周琛还有李婶，徐霜必然有时瞒着他们俩，周琂让周琛在这儿等着，自己就转着轮椅悄悄到了拐角处，静静地听。

　　“李医生，您上次看过病历和片子了，现在...您怎么看？”

　　周琂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只发现徐霜的声音明显急了起来，还带着些哭腔。

　　“怎么会不能复原呢，他才20岁，以后怎么办呀，要当个残废吗？您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说了什么周琂已经没在听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站不起来，徐霜也总是一副悲伤的表情，脑子一片空白，愣在了原处。

　　忽然一双手搭上了肩膀，周琂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转头就看到了周琛站在身后，一副要哭的样子，显然也听见了。

　　徐霜的电话还没打完，周琂没整理好情绪，不想现在就被妈妈发现，示意周琛带他回房间。

　　周琛陪着周琂回了房间，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周琂眼神懵懂，仿佛失去了语言理解能力，还在不断回想着自己听见的话，残废？自己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吗？失去了情绪反应。

　　直到听见周琛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弟弟在哭，眼泪不断地涌出，紧紧的咬住了唇不想发出声音，直到刚才忍不住发出的一声呜咽，见周琂已经发现，也不再压抑，嚎啕大哭起来，伤心的不行。

　　周琛好久都没这么哭过了，像个小孩子。周琛小时候总是哭，幼儿园没得到小红花要哭，摔跤了也哭，不给他买玩具也哭，不给吃冰欺凌也哭，又娇气又任性，让人招架不住，在周琂眼里却可爱的不行，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捧到他面前，换来他一句甜甜的哥哥和一个带着口水的亲亲。

　　渐渐地周琛长大了，和他也亲，只是再不像小时候那样了，后来到了叛逆期，也不喜欢周琂处处管着他，把他当小孩子了，周琂其实很怀念周琛小时候的样子，不过不是想看到他哭。

　　周琂叹了口气，这下自己也不难过了，只想好好哄哄弟弟。

　　周琂微微抬起上半身，扯着周琛的衣角，把他头拉向自己，轻轻帮他擦眼泪，哄道：“小琛，不哭了，别哭了。”

　　周琛不忍心哥哥这么费力够着，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哥哥大腿上，无声流眼泪。

　　周琂无法，只能让他哭一会儿，哭得自己裤子都湿了一片，才渐渐止住。

　　周琛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看着周琂，抓着他的手，好一会才说：“哥哥，你别难过，肯定会治好的。”

　　周琂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看着弟弟一副马上就要接着哭的样子，眼睛鼻子憋得通红，还在努力安慰他，明明他才像一副需要被安慰的样子。

　　周琂摸摸他的脑袋，之前剃过，现在摸着还有些扎手，轻声道：“哥哥没事，小琛别哭了。”

　　周琛气愤的看着他，“为什么你还在安慰我，明明是我害得你这样.....”

　　“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肯定很难过。”

　　周琛不说话了，掀开周琂宽松的裤腿，看着左腿上那刺眼的疤痕，愈合的很好，却让哥哥站不起来。

　　周琛低下头，贴近那道疤，亲了上去，一下一下轻轻的触碰。

　　周琂始料不及，连忙推开他，放下裤腿。

　　周琛又扑上来抱住他的腿，睁大眼睛看他，被一层泪水浸润过，眼珠亮晶晶的，对他说：“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旅游，到很远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周琂笑着说好，想只要周琛一直是好好的，一直陪在身边，他怎样都没有关系，就算......成了残疾也没关系。

　　周琂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很病态。

　　可是周琛只陪了他一年多，就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笑着说：“哥哥，我要出国了，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那时周琂刚从一场高烧里好起来，听了这话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紧紧盯着周琛的眼，周琛撇开了眼，不与他对视。

　　周琛又笑着问道：“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周琂很想让他别笑了，明明脸皱的都像要哭出来了。

　　周琂想问他为什么要走，想让他不要走，想问他为什么既然那么想为什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可是他说不出口，如果是弟弟自己想走，自己不应该阻拦他，眼看着周琛再被盯一会就要哭出来了，周琂转移了视线，只说：“那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玩够了就回来。”周琛飞快说完，朝他挥挥手就转身走了，一路都没回头。

　　周琂想周琛当时一定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