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斯人矣》拈尘

1、帅印

　　帅印
　　兄长少罹难，先王辞远行。曾踏冰河去，江山万里凝。
　　姬发静坐图卷前，尺寸之间，决胜千里。
　　他深皱着眉，左手中指无意识地在案上敲打，目光落在雕花木盒上。
　　那里安放着一方帅印，是丞相归还来的帅印。
　　他承认，主掌军队伐纣以来，大小战役无数，总是一波不平一波起，多少能人列阵于前，他一人承担，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幸好姜丞相一直在身边出谋划策。
　　这根弦绷了太久，久到武吉稍稍违反军纪就爆发了。
　　那时离下百里的战书没几日了，武吉就是这个节点回来的。可笑的是武吉根本没意识到他已经违了不止一条的军纪，盛怒之下姬发直接判他斩首。
　　后来冷静下来，也有几分痛心。他与武吉情同手足，出生入死这么多回，好歹还有几分情面在，可是军令一出便是坚定如山，无法撤回与更改。
　　姬发悔恨之心在听到实情后更甚。可就算他的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也不敢显露半分。
　　日既半入，已是黄昏时刻，武吉不多时就要处死。姬发忽闻外面守卫兵士道：“元帅，姜丞相到了。”
　　“姜丞相？”姬发很是欣喜。每次丞相在他身边时，他便会分外安心，担任元帅一职后，和丞相聚少离多，有时见了面闲话说不了几句就要开战，如今战事不紧，军中也无甚要紧事，丞相愿来可是大大地荣幸。
　　“他怎么会来？”姬发怀着隐秘的欣悦向大踏步进来的姜子牙行礼。
　　可没想到丞相他来，也仅仅只是给武吉求情而已。
　　姬发的睫毛一阵颤动，收回了那份霞光万丈的慕艳神色，默默收住那和丞相越靠越近的脚步。
　　姜子牙恍若未觉。
　　姬发闭了闭眼，不去想那些丞相为了武吉而说的从来没说过的软话。
　　军纪从严，还是丞相在举他为元帅时再三强调的。没想到，就连一向秉公执法的丞相也会偏袒亲友，不认法理认人情。
　　他是真的累了。少年多操劳，夙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前攻后守，人也精瘦许多。
　　“……元帅？”姜子牙轻轻唤道。
　　明明还是同一人的温润声线，姬发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疏离。他道：“丞相，还是唤我二公子吧。”
　　二公子？那是一个多么久远的称呼了。久到姬发回首都已经不知该望向何处，久到他足够淡忘纠缠难分的露水情缘。可自始至终，有一个人的身影依旧深深扎根在他心里，在心间开出一朵无叶的花。
　　“不知二公子，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武吉一命？”
　　姬发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很是凄凉。他若真可将话收回，还用得着丞相不远万里赶来么？
　　他赌气地将帅印送了出去。救武吉还是竖公信，全在丞相的尺寸之间。
　　他想丞相应当是知晓大义的。
　　“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姜子牙满目的痛惜，只是姬发低着头错了过去。他抵挡不住丞相那双有故事的眼睛，每回生气了，见了他总会莫名的平复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叫不忍心。
　　两相对峙间，招娣一把抢过了姬发手上的帅印，还道：“谁稀罕啊！”
　　从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局。姬发对着丞相行了礼，落寞离开。
　　“招娣！”姜子牙怒喝，又急忙上前两步喊住姬发，“二公子等等！”
　　姬发立刻停了下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了丞相不会接帅印，认定了丞相顾大局。抑或许，只是心里那一点淡淡浅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帅印，还是应二公子保管。”姜子牙奉上帅印，颔首低眉，退回了为人臣的距离，“至于武吉，是他违反军纪在先，全凭元帅处置。”
　　姬发欣喜地接过，将心里难于言明的苦衷终于忍不住一一说与丞相听。
　　那时间，天地再无他人，就此二人凭着手上的那方帅印相勾连。姜子牙的手微颤，不自在地避开姬发的目光。

　　帅印仍稳稳当当呆在姬发帐中。
　　夜间微凉，清风吹拂着罗帐，吹散着丞相留下的温度，慢慢地，将一切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