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讲故事的路人V

2、第一个故事：远方

　　【我时常在想，我所追逐的远方，到底是什么呢？——题记】

　　阿青是一只鸟儿。
　　一只刚刚破壳而出的麻雀幼崽。

　　这是一个属于鸟儿的世界。
　　大家都生活在一块四面环海的大陆上。
　　勤勤恳恳，生机勃勃。

　　阿青和众多幼鸟儿们学习着如何啄食菜青虫，如何分辨飞行的方向，如何在恶劣的天气找到避风的场所，如何和大家一起躲避老鹰的攻击。

　　阿青很聪明。
　　所以有时阿青会做的很好，比其他的幼鸟儿学得更快。
　　比如说第一个捉到大人们藏在花椰菜里的菜青虫，比如说最快蹦蹦跳跳地跑到适合躲雨的树枝下。

　　每当阿青做到这些、骄傲地扬起头等待大人们的赞扬时，那些成年的鸟儿们都会一脸欣慰地用翅膀拍拍阿青的绒毛，然后对它说：“干得好，小阿青。你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说不准，你就会是我们这里第一个飞到’远方’的麻雀呢。”

　　鸟儿中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在它们生活的大陆之外，还有另一个大陆。
　　那个大陆的名字叫做’远方’。

　　成年的鸟儿们纷纷以到过’远方’为荣。
　　有的鸟儿说，那里是天堂，有着数不清的珍馐异果，有着喝不完的醴泉甘露。那里的世界美好得如同一场梦境，没有天敌的侵袭，更没有饥荒的威胁。
　　还有的鸟儿说，’远方’有着最凶狠的巨龙，那要比最可怕的老鹰还要更加可怕。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恶龙的嘴边脱身，为此还留下了一道道可以炫耀的伤疤。

　　阿青听着大人们的吹嘘与赞美，暗暗地把’远方’记在心里。
　　“总有一天，我会到达’远方’。”阿青想，“那时候就可以亲眼看看，大人们心心念念的’远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可这片大陆与’远方’之间隔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
　　所以，鸟儿们传言，只有最勇猛的鸟儿才能斩风破浪，飞向那个遥远的’远方’。

　　于是，阿青在与幼鸟儿的训练中刻意严格要求自己，每次都要做到完成任务最好最快的一只幼鸟。
　　它不再和麻雀小团子们一起嬉闹，而是一遍遍地练习着啄食菜青虫、找到可以躲雨的简陋庇护所、与在树枝之间来回飞行。

　　成年的鸟儿们也发现了阿青的变化。
　　它们好奇地问阿青：“小阿青，你怎么不去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去玩儿了啊？”
　　阿青骄傲地说：“因为我以后想飞到’远方’啊。所以现在要更努力才行。”
　　大人们纷纷赞叹：“好孩子。”“有志气。”并且对其他的麻雀团子说，“你们也学学人家阿青，要有个远大的目标。”

　　麻雀团子们懵懵懂懂，却也隐隐约约觉得阿青是只厉害的小麻雀，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它们间了不起的存在。
　　所以，它们也像阿青一样，纷纷立下宏伟的志愿：“我们要飞向’远方’。”“对对对，我们也会跨过那道海洋。”

　　成年的鸟儿们看着这些许下雄心壮志的麻雀团子们，露出了既骄傲又欣慰的笑容。

　　就这样，阿青和麻雀团子们跟随着麻雀老师们学着各种常识。
　　它们慢慢长出了尾巴和翅膀上的长羽，也各自褪下了灰突突的绒毛。

　　’远方’依然是鸟儿们之间的一个传说。
　　不过，却不再是所有的幼鸟都准备飞向’远方’。

　　有的幼鸟尝到了捕捉蚂蚱的甜头，于是专心致志地训练起捉蚂蚱的秘技。
　　有的幼鸟看见了大海上风暴的电闪雷鸣，悄悄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觉得自己现在生活得也不错，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去追逐’远方’？
　　还有的幼鸟发现那些一直吹捧着’远方’的大人自己本身就没有到过远方，于是嗤之以鼻地觉得’远方’一定是大人们的空想。

　　没去过’远方’的鸟儿们依然幻想着’远方’的美好与刺激。而去过’远方’的鸟儿们依旧不断地向其他的鸟儿炫耀着自己在远方的种种奇遇。
　　但原本一味赞美’远方’的声音消失了。因为也有从远方回来的鸟儿说，远方就是一场骗局。

　　可阿青依然想去’远方’看看。
　　毕竟它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只麻雀嘛，总得做点儿比其他的麻雀团子更厉害的事情。
　　而且毕竟在绝大多数鸟儿的心目中，’远方’依旧是最美好的代言词。

　　于是，在完成了麻雀老师教导的课程后，阿青在大家的称赞与羡慕中，踏上了飞往’远方’的旅途。

　　可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在飞跃海洋的途中，阿青所学到的那些在枝头飞来飞去的技能根本没什么大用。更别提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它根本无法运用以往的经验寻找枝头躲雨的避难所。
　　它被暴雨淋湿，然后狼狈地被海浪拍打回了沙滩。

　　捡到阿青的是一只年老的麻雀。
　　它拖着有些一瘸一拐的腿，替受伤的阿青包扎了伤口。
　　它看着难过到怀疑自己的阿青，温和地叹了口气：“孩子啊，你只是只麻雀啊。你怎么会想像大雁那样飞过这片危险的海域呢？”

　　“可我想去’远方’。”
　　“唉，”老麻雀说，“远方哪有你想像得那么美好？外面多危险啊，其实还是家里最好。”
　　“可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我去’远方’。”

　　老麻雀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以你现在的能力，飞不过这片海洋。”

　　阿青问老麻雀，那要怎样才能飞过？
　　老麻雀说，你得有最坚硬的羽毛，最坚强的意志，与一颗不怕危险的心。

　　阿青是个初出茅庐的幼鸟。
　　所以它觉得自己其他都具备，只差坚硬的羽毛。

　　于是它问老麻雀，怎样能拥有最坚硬的羽毛？
　　老麻雀无奈地看着那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阿青，最后回答它，多去与风浪搏斗就拥有了。

　　于是阿青鼓起勇气，冲向被暴风雨笼罩的海面，然后被大浪拍得鼻青脸肿卷回了海岸。
　　一次又一次。

　　它看着拍打着翅膀组着队轻轻松松就穿过风浪的大雁，突然就明白了老麻雀好心好意的叹息：“傻孩子，你只是只麻雀啊。”

　　所以阿青想过放弃。
　　可它又觉得这样就放弃的话，实在对不起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
　　于是它再次冲进了风里。

　　如果羽毛不够坚硬的话，多撞上几次巨浪，把绵软绒羽磨掉，就能长出更加坚硬的长翎了吧？

　　一次。
　　两次。
　　直到很多很多次。

　　在头破血流之后，小小的麻雀终于也算有了可以媲美大雁的坚硬翅膀。

　　与老麻雀道别的那一天，老麻雀拍了拍阿青的头，带着些担忧与期盼地说：“去看看也好，年轻的鸟儿总是要离巢的。只是，在看过之后，记得不要失望。”

　　阿青想着，’远方’有那么大的一个世界呢，我才刚刚踏上冒险的旅程，又怎么会对’远方’失望？

　　就这样，阿青飞过了沙滩，飞过了大海。
　　习惯了狂风暴雨与巨浪的它，轻轻松松就到达了传说中的’远方’。

　　’远方’实在是太神奇了。
　　那里居住的鸟儿们是阿青不曾见过的燕子。

　　它们住在峭壁上的燕窝中，而不是树上的麻雀巢里。
　　它们吃的是各种不同的飞虫，而不是麻雀常吃的谷物与蚱蜢。

　　’远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奇与美好。
　　和麻雀们口中的天堂简直一模一样。

　　可燕子们也在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来客。

　　终于，有一只绒毛未褪的小燕子按捺不住好奇心，蹦蹦跳跳地跳到阿青身旁。
　　它歪了歪头，问向阿青：“请问，您是来自’远方’的客人吗？”

　　原来，在燕子们所在的大陆上，也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在一望无际的海的另一端，是一块美丽的大陆。

　　那个如同仙境般美好的大陆有个名字。
　　它叫做’远方’。

　　传说’远方’处处都盛产着丰富的食粮，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每株秸秆的枝头。
　　传说’远方’那里没有凶悍的海东青，那里居住的鸟儿们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

　　阿青愣在了那里。

　　小燕子羡慕地看着阿青坚硬的翅膀，说，真好，好羡慕你们这些生于’远方’的鸟儿啊。
　　小燕子还说，有一天我也要乘风破浪，用剪刀一般的尾翼冲开波涛，飞到那个美好的’远方’。

　　大山的外面有什么？
　　有连绵不绝的山峰。
　　大海的尽头是什么？
　　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所有动人心弦的故事都发生在远方。
　　所有优美曲折的传说都来源于远方。

　　可远方到底在哪里呢？
　　那个美好得如同乌托邦一般的世界又在哪里呢？

　　阿青回到了麻雀的故乡。

　　它没像其他的麻雀一般炫耀自己的旅程，更没阴阳怪气地讽刺’远方’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骗局。
　　它忘记了那个让大人和同伴夸赞与艳羡的自己，没有大张旗鼓地归来，而是默默地回归为一只在麻雀群中毫不起眼的麻雀老师。

　　和所有沉默地支撑起麻雀社会的普通麻雀一样。
　　勤勤恳恳、忙忙碌碌。

　　新生的麻雀小团子们叽叽喳喳。
　　它们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对外面的世界跃跃欲试。

　　它们问阿青：“老师、老师，我们学习这些捉菜青虫、分辨飞行的方向、在恶劣的天气找到避风的场所的技巧要做什么啊？”
　　阿青想了想，用翅膀拍了拍它们的绒毛：“因为，你们未来是要有大出息的。你们可是要飞向’远方’的啊。”

　　“远方是哪里？为什么我们要飞到那边？”
　　“远方啊，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的瓜果挂满了枝头，那里的泉水甘甜而清美。”
　　“真的吗？那我们怎么能到达’远方’？”
　　“这个嘛……等你长大，就自然能够找到通往’远方’的道路了啊。”

　　所有苦尽甘来的故事都发生在我们身边。
　　所有好事多磨的传说都来源于我们身边。

　　我们给孩童编织美好的梦境。
　　为的是长大后的他们能用这些美梦对抗遭遇的风霜。
　　我们描绘着一个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为了让一位位迷路的旅人找到可以追求得到的希望。

　　远方，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

　　远方，就是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