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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

  •   青鸾城金陵阁内,只是一个时辰,黄延已然看了好几本书,看完手中的那一本以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合上书册,离开弥勒榻,将书册放回博古架上,听闻突然传来的跫音,他不禁侧头望向屏风。
      在那张屏风的前面,传来巴慈的声音:“大卿,今早到现在也没吩咐烧热水泡茶,属下担心大卿口渴,所以来问一问。”
      黄延启唇:“既然你如此有心,那就由你去烧一壶吧。”
      巴慈恭敬地应道:“喏!”
      黄延又道:“盒子里的茶叶似乎不多了。”
      巴慈问道:“大卿是要我去弄一盒新的过来?”
      黄延只答道:“今早谁起得最晚,那便让谁去茶库。”
      巴慈领命道:“是!属下马上去办!”转身离开耳房以后,心忖:咱们金陵阁,今日起得最晚、来得最晚的,分明是大卿……,但大卿肯定不会说他自己,那就肯定是说我们!我们几个人里,谁今早起得最晚?这我也不太清楚,要怎么办?

      耳房内,黄延再度坐在弥勒榻边缘,喃喃:“雨还在下,这多肉植物要怎样才能种下?只能等雨停了再看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雨停。”
      他再度斜倚着茶几案,一只手轻轻撑着头,安静地垂眸,百无聊赖地等着雨停,等着茶水送来,更等着朱炎风从长老阁抽空过来。
      在这段静谧的气氛中,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自己十四岁时的回忆里。那个时候,在那一天,桃叶港的黄家派下人送了一封信函到迎庆的修道场,给迎庆。
      迎庆收下信函以后,坐在香雾徐徐的房中,拆开信封看过信函,但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将信函重新折起,塞回信封,用一本书册将信封压在茶几案上,这就离开了这间房。
      这封信是关于黄家的变故,迎庆生怕黄延知道以后伤心,便有意隐瞒着,来到一座院落,看到十四岁的黄延在那里勤奋习武,只能捋一捋胡须,佯装若无其事。
      几日以后,迎庆竟忘了那封信函还压在书册下方的事情,吩咐徒弟们打扫屋子,黄延不凑巧地进到那间房打扫,拿起书册以后,看到信函,便拿起信封瞧了瞧,想了想之后,还是擅自主张地取出信函来瞧一眼,看到华笺上的字字句句,惊讶到目瞪口呆,失手掉落了华笺与信封,眼泪也夺眶而出,之后快步跑了出去。
      师兄弟三人和迎庆找了他快一整天,也没有找到他,在黄昏之前,下起了大雨,只有朱炎风撑着伞冒着大雨坚持继续找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炎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黄延,那棵树虽然长得很高,但几乎光秃,枝叶稀疏,黄延站在那里,早已经被雨湿透,但他只是木讷地站在那里不动,全然不在乎这场雨。
      朱炎风仍是撑伞遮住他头顶,为他遮雨,启唇劝道:“大家都在找你,跟我回去。”
      黄延不听不闻,双脚也不挪动半分,朱炎风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腕部,他也依旧不肯动。朱炎风心疼着问他:“发生何事?你要这样对待自己。”
      黄延听了便握紧了双拳,一启唇,眼泪又忍不住流出眼眶,颤着声答道:“我娘亲……病逝了……”
      朱炎风愣了愣,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黄延只是紧抿着双唇,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一句话。朱炎风便不为难他,只是用一只手将他搂进怀里,如此安慰他,一只手不够用了,便干脆扔掉手中的油纸伞,用两只手搂住他,让他在自己的怀里痛快地哭泣。
      次日,朱炎风亲自与迎庆商量,然后带着黄延回到桃叶港的黄家宅邸,让他得以在头七之前,在生母天圣的坟前祭拜。
      朱炎风再陪黄延回到黄家宅邸,生父亲自带来了一把古琴,是天圣的遗物,交给了黄延,让他带回修道场,从此见古琴如见生母。
      黄延捧着古琴一会儿,轻轻抚了抚琴弦,然后放进了琴箱,朱炎风替他背琴箱,在回修道场的路上,又是逗他笑,又是吹叶子给他听,还教他吹叶子。
      那是他很悲伤的日子,也是他很幸福的日子,让他一直不肯忘记这段过往。突然屏风前面再度传来跫音,停止后,传来的又是巴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巴慈恭敬地说道:“大卿,热水烧好了,茶叶也带来了。”
      黄延收拾好心情,答道:“送进来吧。”
      巴慈这才敢绕过屏风,至弥勒榻前,毕恭毕敬地为黄延泡茶,亦也小心翼翼着,不敢当面有什么闪失。

      此时,在二十七条的士族宅邸,正大门外部的风光依旧与往常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这一天,门口两侧多了几个带刀的捕快,一条颀长的红白相间的带子绕过正大门前的墙壁与柱子,紧紧封锁了命案现场。
      青鸾城金陵阁的遣外卿-祝云盏带着几个金陵阁小子骑快马来到,跃下马背,从封锁带子的下方钻入,来到宅邸正大门口,与捕快们相互拱手表示寒暄,便即刻奔入宅子。
      一入这座宅邸,眼前的风光就与门外大相径庭,门外仍是世风和煦太平如常,而从庭院开始却是寒意绵绵的酆都地狱的光景,青石板上,柱子上,楼梯上,廊道内,屋子里的地板,门窗和幕帐,染上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盖上了白布的尸身依旧躺在血迹旁边,血的腥臭味布满整座宅子。
      屋子里的地上有盆景打碎的现场,花盆裂成二十余块,花木与土壤分离,一部分血飞溅在花木与土壤之上,有一张方桌的桌角沾满深深的血迹,有几具尸身的身上埋着菜刀,一部分茶碗和瓷器也打碎在了地上。
      祝云盏避开血迹,察看了每一间屋每一处的情况,一边走一边吩咐紧跟在身后的几名拿着炭笔与纸张的同伴:“把案发现场好好记下来,能画的也要画下来,到时候呈交给大卿。”
      话音刚落,一名捕快上前,向祝云盏拱手。祝云盏问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那名捕快答道:“被害者一共有十二人。”
      祝云盏又问:“目击者有多少人?都怎么说的?”
      那名捕快答道:“目击者一共十八人,据目击者说,凶手是这家的三公子,还没有成家立业,最近刚从书院毕业。”
      祝云盏再问:“凶手杀人之前,有无生病?”
      那名捕快答道:“据目击者回忆,凶手在半个月前曾闹肚子、发高烧、吃什么都吐。”
      祝云盏继续问:“请郎中医治了吗?是哪位郎中?”
      那名捕快想了一想,答道:“好像是请了碧龙江岸边那一家医馆的水郎中。”
      祝云盏便向那名捕快拱手:“辛苦了。待仵作做好了尸身检查,劳烦将详细的报告留一份给我。”回头瞧了瞧同伴,见同伴奋笔疾书将方才的对话都记录好了,便转身朝外面走,边走边吩咐同伴:“先去那家医馆见见水郎中。”

      午时,琴阳城各处的公开亭皆填满了新的告示,悬赏寻求知晓凶手逃离踪迹的目击者。贴告示的捕快刚离开,公开亭立刻被百姓围成水泄不通的景象。
      午后,阳清远离开第十五分舵,在坊市溜达,偶然自公开亭前经过,瞧见那里人山人海,就着好奇心也过去凑了一下热闹,一瞧告示内容,却不打算揭下来,转身就走,边走边喃喃:“五两银,对寻常百姓来说的确够多,但对我而言,也太少了吧。这么少的赏银,恕我爱莫能助,揭榜拿钱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薛慕华在第十五分舵宣布要停留几天,令阳清远很是不愉快,并非只是厌恶薛慕华的非分之想,亦厌恶薛慕华收阳清名为娈童以后百般折磨。
      他依然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偷偷藏在暗处,亲眼目睹这个男子在寝榻上如何狠狠地折磨阳清名的身子,让阳清名遍体鳞伤,而凌虐阳清名时的魔鬼般的神情,他也至今没有忘记。过去那种种过往,也都令阳清远深深厌恶着薛慕华,厌恶到提及这个名字就想吐。
      淅雨台在各地的产业有典当、打铁铸剑铺、镖局、柜坊和烟柳,是名副其实的黑白两道皆占。第十五分舵在琴阳城开着五家打铁铺、八家典当、十三家镖局、九家柜坊以及十家烟柳,管理这些产业的,是香主,而堂主只负责偶尔的视察。
      十四个堂主,每次都靠抽签决定视察的产业范围,阳清远这次抽到的是镖局。然而这次他心情不愉快,为了缓和心情,他先去一家茶楼喝茶听卖艺之人唱大鼓,待心情稍稍好转了,才慢悠悠地去镖局。
      他走在一条街上,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影不算多,他步伐轻快,很快就穿过一条长街,拐弯就步入一家敞开着正大门的大镖局,只当他背对着大街时,一名青年骑着快马一闪而过,直奔那一座发生命案的宅邸。

      那名青年腰间上悬挂着青鸾城金陵阁的腰牌,肩头背着一只小巧的包袱,火速赶到了那家宅邸门前,刚好遇上捕快头,交谈了几句后,又火速奔往碧龙江。
      在江岸边的那一条些许清冷的长街,有几个男子牵着马儿缓缓移动,当中只有走在最前头的那名男子格外显眼,骑马青年自后方追了上去,冲那男子叫道:“云盏!”
      祝云盏立刻回头,那匹马儿也立刻停蹄在他的身侧,他瞧了来者一眼,便立刻认得出来,脱口:“子隐?许久不见,你怎么离开青鸾城,到这里来了?”
      樊子隐从马背轻巧地跃下,立在祝云盏面前,顾不得与其他同伴打招呼,只答道:“是大卿的命令!”
      祝云盏一听便猜到是公事,忙问道:“大卿有什么吩咐?”
      樊子隐二话不说,就脱下包袱,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函,递了过去。
      祝云盏接过信函,猜到是与这件案件有关的事,连忙放入挂在马鞍旁的小布袋里,随即抬手拍了拍樊子隐的肩头,笑道:“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先不要回青鸾城,和我们这几个兄弟好好喝酒叙旧!”
      樊子隐立刻爽快地答应道:“好!不过琴阳城我不熟,只能靠诸位兄弟带路!”
      祝云盏答道:“我们也是今早刚刚赶来,还不知道哪家酒楼最好,只能边走边问人。”
      话落,金陵阁小子们就牵着马儿往前走,边走边谈聊。
      淅雨台第十五分舵内,一道人影穿过静静的小庭院,登上楼梯,穿过二楼的廊道,停步在寝房的门扉前,此人正是淅雨台掌门-薛慕华,而眼前的寝房并非是他的寝房,而是阳清远的。

      得知阳清远出门办事,薛慕华便来到此处,用备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门扉,如同走入自己的寝房一般走入这间房,如同逛大街一般在房里悠然走了一圈,看了一遍,摸了摸悬挂在衣袍架子上的广袖衫子并且凑到鼻尖嗅了嗅气味。
      淡淡的木兰花香沁入鼻咽肺腑,薛慕华的脸庞依旧冷若冰霜,松开衫子的一角,只嘲笑般地呵呵了一声,嘴边喃喃:“弟弟果然和哥哥一样,都用同一种令人厌恶的香物。”
      随即薛慕华自幕帐前经过,走出里房,走到一张博古架前,低头瞧见一只花瓶里插着一幅画卷,便随手取出来,缓缓展开来瞧上一瞧。在这张画纸上,画着一个貌美青年,左眼正下方眼睑的滴泪痣十分明显,双目春意盎然水灵通透,一袭梅花纹纱衫,毫无烟火气,臂弯里还捧着一只有黑斑的小白猫。
      薛慕华此生还未见过这名画中人,但只在那一瞬间陡然回想起数年前,曾经在阳清名的寝房里见过一张画像,那画中的貌美少年正与这名画中青年长得颇为神似,令薛慕华不禁微微眯眼,恨意掠过眼瞳,目光即刻犀利起来。
      他冷笑一声,喃喃:“这对孪生兄弟可真有意思!当年哥哥为了这画中人,胆敢与本座作对!胆敢反抗本座!身为本座的娈童,竟敢与别人纠缠不清!想不到连弟弟也是如此,也看上了这画中人!本座的禁锢和折磨,令你们有了对爱的向往了吗?哈哈哈!慕容世家少当家有多大的魔力,如此深深吸引你们孪生兄弟?本座不会让你们过一天逍遥日子!不会让你们随心所欲地爱一个人!”
      话语说得那般轻松,齿贝之间却是恨得咯咯响,薛慕华卷起了画像,投入了花瓶里,随即步出阳清远的寝房,闭合门扉,用铜锁将门扉锁上,转身就走,掩盖来过的迹象。

  • 作者有话要说:  柜坊就是那个买定离手的地方,烟柳就是以前八大胡同里面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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