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江东》姜夔子弟

7、少帝

　　少年的心，向来有着光明澄澈，他们最能仰望天光。
　　连皇帝也是。
　　司马衍也在书院之中，尽管形容尚小，但心里惦记着要选几个可用之才，好和自己共守天下。前朝的青史他看多了，往往不禁夜里凉薄。夜阑凝望繁星，谁可护他一生？
　　桓温的勇敢，谢安的才情。
　　宫内书院就是为他们俩举办的。司马衍要和他俩的心紧挨着，君臣要比夫妇还亲，天下才会磐定。
　　司马衍不让太傅讲《诗经》《论语》，只让他讲《左传》和《战国策》，前代硝烟，可做今鉴。太傅在堂上讲，下面乌压压一群江东子弟，多是才俊。
　　王羲之竟然没有来，因为他家的鹅病了，需要照顾。
　　庾太后见怪不怪，谁让本朝有癖性的人太多。但王羲之不听诏让太后不舒服，就让庾亮安排给王羲之父亲王旷家送了五百只鹅，说是宫里赏的。五百只鹅堆满了王家院子里的池塘，仆人们抱怨不已。王羲之来了精神，在五百只鹅面前左右指挥，希望它们展示出最美的身姿。
　　桓温和谢安一人一个条案，彼此挨着，司马衍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谢安不认识少年皇帝，丢了一个眼色给他：快回去吧，小心太傅罚你。
　　司马衍眼睛直勾勾看着谢安，说道：“我才知道宫外有这样的美姿容。”
　　这种马屁话谢安从小听的太多了，就讪讪一笑。司马衍也没顾上接他的笑，眼睛已经钉在桓温的脸上。
　　司马衍又说道：“元子这样的脸，倒是有几分东吴英雄之态。”
　　桓温说道：“我宁愿你夸我像曹孟德，而非周瑜诸葛亮。”
　　谢安又说道：“这位小朋友，不，这位小友，快回你的位置上，课堂上不要乱讲话。”
　　司马衍说道：“我喜欢跟你们两个坐一起。”
　　有点当众调情的味道。
　　谢安白净的面皮顿时有些绯红，桓温直接一个胳膊搂住了司马衍的肩膀：“不知你是哪家之子，既然喜欢我们，那就跟我挨着坐，不要打扰谢安石，他是最好学之人。”
　　桓温说道：“散了学跟我们去玩吗？”
　　司马衍心里咯噔一下，他是很想出去玩，但是他未必能出得去。于是，司马衍内心讪讪，说道：“我就不去了，春日已热。”
　　桓温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怕什么，你热我给你扇扇子。’
　　桓温拿起袖子给司马衍扇风。
　　桓温又说道：“谢安石也跟我们去。”
　　正好，太傅让下学了。桓温一手拉司马衍，一手拉谢安石就往外走。
　　少年众多，行走在宫内甬道上。宫婢们死活都没等到皇帝的影子，却不知桓温已拉着皇帝出了宫门。

　　去哪里？
　　我们去台城。我们要坐在城墙上，看满城烟柳，看千里后湖，看亭台楼阁，还有秦淮河。桓温说道：“心中不爽快，我就喜欢登高。”
　　谢安登过佛塔，天气最好时，看着晴空送来归鸟，春风吹拂檐前铁马，叮当作响，让他有所思。
　　谢安想起城墙上有禁军守卫。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说：“我们是某某家公子，希望上城楼云云。”
　　桓温看出端倪，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常来这里，跟这边禁军已经厮混好了。他们也寂寞，我偶尔来跟他们赌个钱玩。”
　　司马衍顿时脸绿了，这禁军是他的兵，这守卫也太松懈了。倘若北面的人杀过来，这些禁军应付得了吗？派他们去跟北面的部队赌牌吗？
　　两侧禁军甲士持戟而立，见桓温过来，果然互相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
　　司马衍问禁军：你们守城的一共多少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甲士凶凶道。
　　我是皇帝，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司马衍自己找的气，还得自己受，但身份不能揭破，要揭破也得在太极殿上，到时候召桓谢二人进来，让他们大吃一惊。

　　三人上了城墙，远望后湖烟波浩渺，又接着长江，更是一番壮阔。
　　谢安今日有些寡言，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位跟他们一起上楼的少年姓什么，谁家子弟，自然出入皇宫都不简单。
　　桓温倒是突然问了：家在何处，父亲姓甚，弟兄几个。
　　司马衍早已有了准备，说道：“我乃建康本地人氏，并非南渡家庭，家父早已故去，没有兄弟。”
　　可怜的孩子，谢安心下同情，说道：“以后你可以来我们家用饭，我们家人多，吃饭倒也热闹。”
　　桓温也安慰道：“你别难过，以后我们三个就是兄弟。”
　　司马衍笑笑。
　　桓温指着长江江心又说道：“等我水性再好点，我要去那里洗脚，我要让太后和皇帝喝我的洗脚水。”
　　司马衍简直恼火，紧压着不发，就问：“为什么要让太后皇帝喝？”
　　桓温说道：“因为……我不认识他们。”
　　这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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