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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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庵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比如，其他人都没有头发，可是她有。
再比如，其他人都有法号，可是她没有，就这么阿皎阿皎的被唤到大。
她也不是没问过师父原因，可师父也只是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跟她说，她长大以后会明白的。
她今年已经13岁了，自认为也是个大姑娘了，难道长得还不够大吗，可她怎么还是搞不清楚原因。
阿皎时常安慰自己，反正她这一辈子都是要呆在秋空庵里青灯古佛的，早晚会弄明白的。
结束了日常的早课，阿皎背起了她的小竹筐，往山上的小树林走去。
秋空庵坐落在京城西郊的祁山脚下，平时也会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来到庵中上香礼佛，不过更多的还是去东郊的大悲寺中，毕竟那里是皇家贵人常去的寺庙。
秋空庵虽有些安静，不过背靠祁山，倒也别有些野趣。
阿皎平时常和庵里的师姐师妹就在山里的树林中挖些菌子野菜，庵里的念清师叔和静为师姐可是做的一手好斋菜，这普普通通的几样常见食材到了这俩人手里那可真是被做出了花样，师姐妹们恨不得连着舌头一块儿吞下去。
阿皎身着一身浅灰色麻衣，将一头长发随意缠成两个麻花辫子，最近虽有些回暖，但到底春寒料峭，可不敢随便把衣服减了去，这多走几步便面红气喘，小脸儿粉扑扑的，倒有几分书中那个面若桃李的意思，
若不是熟识的人，只怕是要赞上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村姑”。
虽说头发有些散乱，但也怪不得阿皎。
阿皎从小就在庵里，幼时是师父念无师太亲自照顾着，那时头发也短，好打理。随着年龄大了，师姐妹们都是自顾自地打理自己，阿皎也不好自个特殊，就从师父房里搬了出来，随着两个嫡亲的师姐一块儿住。这庵里的都是姑子，没有头发，大家也不会梳个什么头型辫子的，好在庵里规矩小，只要做到干净整洁不亵渎了佛祖，大家也就随了阿皎去了。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林子里还冒着潮气，想必今天能摘到不少菌子。
不过菌子可得好好挑挑，这要是吃不好，可是毒了人。
还记得之前庵里几个师姐师妹不好好修习药性，偷偷跑出去，不小心采了毒蘑菇烧了吃，吃完了以后天旋地转，指着板凳叫狮子，抱着大树叫师父，可把大家笑得不行。不过好在毒性不大，不然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阿皎在林子中循着几棵大树底下找蘑菇，能吃的扔到筐里，不能吃的挖深点儿埋起来，这林子里平时也有许多周边村子里的孩子时常玩耍，有时也有大人来抓个野兔野鸡的打打牙祭，若是不熟悉菌子的人误食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说小命儿能不能保住，就是晕他个天旋地转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顺道再采几株田七、蛇藤之类常见的止血药物，偶尔也能碰到连心草、亚丁花这些便宜的清热药物。
庵中生活清贫，又都是女子，也没养牛、马之类的牲畜，进一趟城也不容易，阿皎长了这么大，进城的机会掰着手指头都能算明白了，且每次去就是在外围买些种子布料之类的。
虽说是进了京城，可连那皇城边儿都没够上，就这样，也够庵里的姐妹兴奋上好几天的了。
庵里平常也有些香客捐的香油钱，但时下人们更喜欢去寺庙上香，庵里的香油钱到底不够什么。
可虽说来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户虔诚的施主月月供着米粮吃食，但除此之外，也只能靠庙里种的蔬菜水果自给自足。
虽然地处偏僻，好在师父念无师太医术算得上高明，阿皎也聪慧学得不错，平时庵里有个大病小灾，都是师父带着阿皎给看好的，就连周围村子里谁有个病痛，也来庵里求药。
这药材嘛，有时写了单子托送米粮的人在城里买完下次再带过来，再有就是靠着阿皎和师姐妹们在林子里摘野菜的时候偶尔带回来几株。
这林子就在秋空庵后身，阿皎自幼在庵里长大，这林子她闭着眼都能分得清哪是哪儿，可再往深了，庵里的长辈们可是不准去的了。
虽说这祁山就在京城旁边儿，可到底也是做不小的山头了，林子里也是飞禽走兽什么都有的了。
那些个猛禽凶兽可不管这是不是天子脚下，就算是把人吃了，难道还能报官来抓不成。
阿皎几个虽说岁数小，有些淘气，到底也是乖巧的，从来也不往那林子里去。
平时这林子里也没什么动静，偶尔也就几只野鸡野兔，再就是麻雀燕子的，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几棵树突然同时晃了起来，唬了阿皎一跳。
一开始，阿皎以为是什么飞禽从林子里穿了过去，虽说这场景不常见吧，但也不是没有，阿皎还暗暗笑自己大惊小怪，继续低头采自己的菜。
可这一刻钟的功夫又晃了两三次，阿皎不禁有些慌了，看看筐里的菜采的也差不多了，准备背起竹筐赶紧回庵里。
阿皎一边收拾一边在心中暗道：“可别是什么狮子老豹从那深山下来，这我自己都是准备出来觅食的，再给别人当了主菜，那可不合算。”
阿皎抬了脚刚打算走，这林子里的风好像更大了，还夹杂着女人凄惨的呜咽声。
阿皎本就紧张得不行，这下腿更软了，咬了咬牙都没能把脚抬起来。
她慢慢将手腕上的佛珠褪到手心，拿着佛珠念着佛经，仿佛心也安了下来。
念了一遍完毕，阿皎带着哭腔开了口：“这位……这位女鬼姐姐，那个我……不是，贫尼是前面秋空庵的小尼姑，本无意冒犯，今日，施主若放我一马，我，不是，贫尼必诵经为你超度，送你前往极乐世界。”
说着说着，阿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坐在地上恨不得放声大哭。
阿皎正在心里难过的不行，暗叹自己今天恐怕就要交代在这小树林里了，真是无缘报答师父的时候，脑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孩儿可真是有些意思啊。”
阿皎抬头一看，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把剑躺在粗粗的树枝上，这少年笑得不行，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
阿皎之前只是一时被吓得傻了，也不是真的蠢笨，略微寻思寻思就知道刚才定是这少年搞的鬼，真是气得不行。
“你这小施主怎得这样坏，吓坏了贫尼，对你有何好处啊？”阿皎坐在地上冲着树上的少年吼。
“你这小孩儿，怎得还装小尼姑？小小年纪，语气装得还挺像，不过你这瞅上去哪像小尼姑啊？”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拽拽了阿皎的辫子。
阿皎吓得一得瑟，这树可不矮，这少年这么跳下来腿不会摔折了吧。
想着阿皎的手轻轻捅了捅少年的腿。
“哎，你干嘛？”少年吓了一跳，“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说着少年白皙的脸上有些许泛红。
“我是怕你从树上掉下来把腿摔坏了。”阿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什么叫掉下来，这是轻功，轻功懂不懂，你这小孩儿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年因为阿皎的不识货颇有些气急败坏。
这少年平时自诩为一代少侠，以后可还要闯荡江湖成为威震四海的一代大侠，哪想刚刚出门就遇到这么一不识货的小丫头，不识货就算了，小爷身强力壮的，那容易就那么把腿摔折呢，这丫头，未免太瞧不起人。
不过少年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毕竟人家也算是好心。
“我……我不知道什么轻功，还有我没装，我就是小尼姑。”
阿皎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一开始腿软坐了太长时间，现在腿麻了又站不起来了，所以现在的姿势可真是狼狈不堪啊。
少年看着阿皎在地上扭来扭去，挠了挠头，伸手将阿皎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就是看你这小孩自得其乐还挺有趣的，跟你开个玩笑。”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将剑插回腰间，双手抱拳向阿皎做了个礼，“在下陆慎，还未问姑娘芳名。”
“贫尼阿皎，还望施主见谅。”阿皎双手合十，朝陆慎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前几日，阿皎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自那以后，一向以大姑娘自居的。
虽说师父师叔还有师姐们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也常因阿皎的“大姑娘”姿态发笑，那阿皎也觉得自己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虽说才装了没几天，这少年也不知道，可阿皎还是感觉脸上有些发烧，这可不是大姑娘的做派。
“你这孩子，装尼姑上瘾啊。别说，还真是有几分样子。”陆慎一只手按在剑上，一只手叉腰，看起来有些无奈。
阿皎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脑袋旁边：“我对佛祖发誓，我真的没说谎，我师父就是前面秋空庵的念无师太。”
听阿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真的没说谎，陆慎勉强算是相信了。
“阿娇？这名字到配你，还真是一个娇气包，不过吓了你一下，瞧你哭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不是娇，是皎，月出皎兮的皎。”阿皎有些不服气，“明明是小施主你装神弄鬼吓唬人，难不成还是我的不对？”
陆慎听了自觉有些理亏，可十几岁的少年人最是要面子，强自辩解道：“明明是你这小丫头太笨了，你也不想想，这青天白日的，孤魂野鬼出来乱晃，还不被晒个魂飞魄散的。”
阿皎虽说是在这尼姑庵里长大的，但到底也只是个孩子，庵里长辈师姐也都乐意包容，多少身上有些固执，平常与师父师姐论经时，也常常刨根问底，此时听了陆慎的一通歪理，哪里就肯放了他去。
“小施主平时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哪个告诉你鬼魂就一定惧怕阳光了，就连我师父都不敢一口咬定这说法呢。”
陆慎哪里想到这丫头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实则牙尖嘴利，他也不欲与她歪缠这事儿，毕竟这世上可没有与女人讲理的事情，这可是他这么多年与他亲娘和奶奶斗智斗勇总结出来的经验。
“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果真没错，你是佛门中人，我不与你纠结这个。不过你叫施主就叫，还偏偏要加个小，小丫头，你几岁啊？”
“贫尼十三了。”阿皎挺了挺胸膛，意在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十三？我看你最多也就十岁，嗯……不能再多了。”陆慎仔细瞧了瞧这小尼姑也就刚比自己腰高一点儿，心想自己平常各家应酬见得姑娘也不算少，自问也有些眼力，可怎么看这丫头也不像十三岁的大姑娘，反倒像还不知事的孩子。
却说陆慎出身京城里以战功起家的陆家，家里世代都有人握着边防的兵权，虽说在位的景文帝说不上有多信任陆家，可这新朝初立，朝中的许多官员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一时还真没有其他可用之人来顶陆家的位置。
陆家又一向只守卫边疆稳定，不参与皇权争夺，抓不到什么错处，这陆家在新朝也算是握着实权受重用的人家。
陆慎平时往来的人家大多都是高门大户，偶有几个也算是近几年刚得了势的新贵。
这家里的人口多，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家里姑娘少的就还算安静，这要是家里姑娘多的，再加上嫡庶之间又多有不和，那家里就算是翻了天了。小到衣裳首饰，大到婚事嫁妆，姑娘们明争暗斗。
姑娘不似爷们儿，这男人就算是个庶出的，或是好好读书考了科举，或是投了军自己挣功勋，只要自己肯上进，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可这姑娘们在家里依仗父兄照拂，出了门就要靠丈夫宠爱，哪里有自己做的主呢。
这各家里的姑娘们生活得不容易，都恨不得比旁人多长几个心眼儿，你别管这心眼好不好用，反正各个都是九转玲珑心。
这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姑娘，说好听了是聪慧过人，其实就是满肚子弯弯肠子，不过也怪不得这些姑娘早熟。这各家各户里的水一个比一个深，若不长些心眼儿自保，说不定就英年早逝了。所以说，这豪门世家里的姑娘哪有真正单纯的人呢，
哪似阿皎从小在佛门净地长大，庵里清净，从上头师父起，再到师姐师妹，大家都没有那个争抢的心思。阿皎被养得没有什么心眼儿，自然是一团孩子气，不像大家闺秀那么端庄贤淑。
听了陆慎的话，阿皎还真是不太开心，阿皎长得慢，就连小她两岁的师妹们也都长过了她。
自前几日过了生辰，阿皎一向是以大姑娘自居的，这一下被戳了痛楚，阿皎恨不得跳起来咬这少年的脑袋。
阿皎自小被师父师叔教导着不许口出恶言，于是在心中暗道：“你才小矮子，你全家都小矮子。佛祖，您今天就饶弟子这一回。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小子真是好生可恶。”
看着阿皎咬着牙看着自己，好像随时要扑上来给自己一口，陆慎还真是有点儿害怕，他爹说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女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慎露出了有些谄媚的笑容：“嘿嘿，那个，不是，我是说你可爱，真的。”
阿皎闭着眼把心里那股火压了下去，突然就听旁边传来“咕噜噜”一声。
陆慎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肚子，“那个什么，我饿了，有吃的吗？”
阿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筐里“我这筐里倒有些菌子野菜，可不能在这林子里做，万一不小心引起山火就不好了。这样，你跟我回庵里，念清师叔和静为师姐做的菜可好吃了。”
陆慎有些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好，你们庵里都是女子，我一个大男人进去不太合规矩吧。”
阿皎忍不住乐：“这庵里平时也有些男香客陪着家中女眷来上香的，佛祖面前，哪能因男女之分而区别对待呢？再说，施主若是真这样看重规矩，又何必挂在那树上吓唬贫尼呢？”
陆慎一时气短，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再加上吃人家的嘴短，默默跟在阿皎后面往秋空庵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