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卯女子

2、壹

　　天山，青衣的聿归一站定在冰池寒潭之前。劲风吹扫起长发凌乱，总是睡意朦胧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冰封的湖面。终于，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对着湖面虚空一划……刹那间，冰面依着他手指的痕迹裂开一道长隙，而后，整个山峰都开始了震动。

　　聿归一分毫不动。

　　然后，嘴角噙笑，衣袂翩飞，十指翻转，身旋形动，聿归一竟在扑面而来的狂雪及寒意中舞了起来。他的舞，有一种夹杂着邪意的正气，却浑然一体得如泉涌青山交汇于一处。

　　随着聿归一的舞动，冰面加快了龟裂的速度，耳畔“喀”、“喀”声不绝。最后，但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夹着碎冰的湖水突然大涨十丈之高，再猛地落下！

　　雪停，风止，一道光束自湖底盛起。聿归一轻笑一声，足尖点地跃入光束之中。须臾后，他走兽抱着一只通体白色的狐狸自光束中走出，贴着水面缓缓行至岸边。

　　将白狐放于雪地上后，聿归一长袖轻甩便收了光束，五指一张，那些光竟在他的指掌间聚成了球状。聿归一蹲下身，以左臂环住白狐的身躯，右手则掌心向上触及白狐的额头。

　　光球被聿归一徐徐地推入白狐的头部，随后，白狐开始变化，直至现出个少女的身形来。少女身上的衣物素白而简约，乌发未笄沾雪，长睫轻颤。良久，她才缓慢睁开了眸子，霎时间，流光溢彩。

　　她略带茫然地望向聿归一，一怔，才道：“青尊？”

　　聿归一不答，只是扶她站起，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自由了。”

　　少女再次怔住，却终是在刺目的雪地上拜了下去，道：“白狐素盈，叩谢青尊。”

　　“免了，”聿归一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轻巧地向旁边一侧以不受她的拜谢，“是他自己用的缩时之术，我不过顺带而已……对了，如今他只余下七世轮回，在魂灵消亡之前，兴许，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说完，聿归一转身就走。然，衣摆被扯住，他的步伐便顿住了。聿归一略微回过头来，看见少女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红色的液体随着她头部的起伏蜿蜒在雪地之上，印出深深的沟壑。

　　她抬起头，望见聿归一眼中倒映着的艳红之色，颤声道：“玄尊他……真的用了缩时之术？”见聿归一点头，声音更颤，“那，这，是第几世？”

　　聿归一看了她半晌，才无奈地道：“若你还这般拦着我，怕是就要错过他的第一世了。”

　　少女闻言，连连再拜，道：“多谢青尊，多谢……”声音里透着喜极而泣的味道，应着最后一句“多谢”言毕，她幻化回白狐的原形，飞奔而去。

　　远远地，聿归一负手独立于雪地之上。他半垂着眸，勾起笑，轻轻一叹。阳光忽然穿破云层打在了聿归一的身上，他仰首而望，蓦地记起自己已上千年未曾有过睡意……自嘲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他慢慢反身走下山去。

　　.

　　天飞大雪，人们在街道的交错中感到漫起的寒意。齐砚黎穿着洗得泛白僵硬的蓝衣布衫，打着油纸伞走在路上。或许是怕摔倒的原故，他的步子很慢，却一步步走得很认真。

　　齐砚黎的老家在桐安县，但他四岁孤，五岁独，此后就全然由邑庠的先生拉扯大。他性情平和，心境总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因而从小便是众人眼中最乖的孩子。过了县试，当了举人后，齐砚黎便只身一人来到了京城，白日里以作画、摆摊为生，夜间才开始燃灯读书。

　　齐砚黎如今的住处是城东的一间青墙屋子，待他走近，却诧异地发现屋内竟是明亮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住。

　　他伸手，推了门进去。

　　齐砚黎看见一位白衣的少女正坐在他平日里读书的桌子前，青丝轻挽，玉篦银钗，明眸善睐，度雪香腮……齐砚黎站定在门口，伞还没有收起，心中突然就泛上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察觉到有人在门口，少女缓缓抬起眸子。见到来人是他，眼底便倏地流过一道似悲似喜的光芒。她站起身，随后一福，轻言道：“白狐素盈，前来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