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寒霜瑰月》淡暮霭

4、第三章 山上龙等死，山下人寻花

　　说起水仙，繁花的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自恋的奈瑟西斯。但是很显然，奈瑟西斯不会在这里出现。

　　所以，与其去想没有头绪的水仙，不如从九嶷山着手，九嶷山，九嶷山，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位置，该不会这里就是九嶷山吧！

　　月色明明，银华如霜，照拂于山冈，繁花着眼看去，罗岩九峰，异岭同势，岂不正对九疑？

　　这么想着，她脚下一踏，汹涌的灵力向四周扩散，但未等她将整座山收于眼底，散出去的灵识就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很快就消失了。

　　这座山里有东西，还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她皱了皱眉，手中灵光隐约闪现又被她掐灭，此时敌我未分不宜打草惊蛇，还是谨慎些为妙，她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听一道细小的声音。

　　“呀，要被踩到了”

　　这个声音尖尖细细，像是有人在捏着嗓子说话，她目光一扫，视线停留在脚边的几株小花上，这些花她在花界不曾见过。

　　“停住了呢，好可惜”

　　“是啊，这个人类闻上去很好吃”

　　居然真的是这几株花在说话！繁花有点惊讶，因为这些植物看上去又弱又小，毫无修行的资质。一般只有具化形潜质的植物才能开启灵智，天下植物万万亿，有思维意识的都是花界重点保护对象，是要被连根挖到水镜里保护的！

　　但是它们刚才在说什么，很好吃？

　　许是此地方言，她听错了。

　　她弯下腰，选了其中一株开红色小花的植物打招呼——挠了挠它的叶子，花生千年，她早已养成了不碰花朵的优良习惯。

　　“此处可是九嶷山”她低低问道。

　　“不是哦，这里是苍梧山”那朵小红花细声细气的说着，根茎缠着她，慢慢往上攀，这直根的植物竟有攀藤之能！

　　“你能跟我们说话？”

　　繁花由它攀着，纤长的指尖轻轻的由它的叶片向上抚摸，动作温柔似水，将那朵婷婷袅袅的红花挑逗得茎叶乱颤。

　　“我喜欢你，你好好闻”红花憨憨的摇着花盘，像是在夜色中起舞。

　　繁花笑着接受了它的夸奖，然后在在藤蔓的毒刺即将扎入的那一刻掐断了它的生机。

　　“谢谢，你也是”

　　真有意思，这看着娇娇弱弱惹人怜爱的美人，竟是朵毒花，她本想日后待会花界好生研究，岂料它竟不识好歹。想扎她脖子？那只好送它去西天了。

　　收拾完小红花，她拍了拍手，看着四周安静如鸡的野花精。

　　“想来是长在这蛮荒之地，不知善恶，我不便与你们计较，却也不能就此放任”

　　她张开乾坤袖，迎着满山的嚎叫开始辣手摧花，她已然察觉此处灵气虽浓，却浊气不堪，邪肆的很。

　　花灵们瑟瑟发抖，但是生了根跑不了，有灵识的皆被连根带土收进袖子，没灵识的被繁花氤氲灵气拂过，去了劣根也在没有作恶之能，如此她拢了进百株花精，唯有一株开面盆大小，口生利齿的花的植株从土里蹿出，一眨眼就跑的老远。

　　繁花追着它丛林灌木中飞窜，最后跟着它一头扎进了一处溶洞。溶洞奇黑，唯有水滴石而叮咚，凡人或许寻而不见，繁花托的仙胎，暗中辩物却是再容易不过，她捻了一个飞身诀便在溶洞出口处逮住了那只长了‘脚’的食人花。

　　食人花在她手中挣扎扭动，繁花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心神分给它了。

　　溶洞之外竟是别有洞天！穿过溶洞，是一片豁然开朗的露天峡谷，水流居千尺而下，击在巨岩之上，绽开水花无数，声势澎湃，令人心惊不已。

　　若说这溶洞外界灵气污浊，这方寸峡谷却当真是仙灵之乡，灵气干净纯净的让她身心愉悦。
　　转过瀑布，沿着四周嶙峋奇石，繁花观谭边翠竹映月，水流谧谧，全然不似瀑布处的飞鸿之势，这一汪静谧的潭水犹如天幕倒挂，水色碧蓝，清透见底，只是没有鱼...

　　莫不是硫酸铜？

　　思及此，她往后退了两步，看这美丽潭水的欣赏目光犹如看一湖毒水。

　　毒花，毒水，这里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惊喜！

　　“别闹”

　　她敲了手中闹腾不已的大花盘一记手槌，让它不甘不愿的安静下来。

　　此时恰逢月上中天，柔和的月光在峡谷上空幽幽洒落，繁花似有所感，抬头望去，不远处一身影站在月下，白衣飘飘如仙。

　　她从不知孤寂二字在人身上可以阐释的如此齐全，明明风不凄寒，夜不寂冷，但是看着这个人，心底便能生出朦胧的愁意...仅一道影子，便让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心神一松，一时忘了其他，不料那食人花得见空隙，乘机脱身，蹦跶着逃走，正是那白衣人方向，它本在花中称霸，今夜在人类手中扑街，可谓耻辱，现在逃跑之路上见又有一人挡在前面，顿时恶向胆边生，大开花盘，锯齿在月下泛出锐利的光芒——它要把这个人的脑袋咬碎！

　　“小心！”

　　繁花大惊，飞身同时手中幻出数枚飞叶蹭蹭作响，而后她惊讶的睁大眼。

　　那白衣人翩翩回身，清冷如玉的脸上一派无动于衷的漠然，他捏住食人花的茎秆，轻而易举的将它捏死了。

　　飞叶倏然不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在他眼前化作漫漫灵光，点滴散去。

　　繁花落在他身旁，敬佩他泰山不动于色的镇定，她那飞叶距离他眼睛不过寸尺，这般危险却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照其捏死食人花的果决，想来是不必她担心。

　　她可惜的望了一眼被丢在一边的食人花尸体，这是她见过的第一株会跑的食肉性花王啊！

　　“我寻此花而来，不想冲撞了道友仙府，多有叨扰还请见谅”她敛了心神，正色道。

　　“不妨事，此地寒微，不便留客，道友可自行离去”

　　逐客之意明显，繁花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转身，又想说什么，再回首，身后已空无一人。

　　出了这幽谭，耳边激流炸响，思及溶洞外糟糕的灵气，她复又退了回来，这大晚上的一时半会儿也没处去，与其宿在荒郊野外难受，不如脸皮厚一点，于是朝着空中大喊。

　　“这夜黑山险，不利于行，道友可否留小可一宿，待天光见明再行山路”

　　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

　　“可”

　　清清淡淡，却让繁花乐开了花，想来此人性情虽孤僻，却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好仙啊！

　　“感恩，感恩”她口中喃喃，却也不在去那幽谭处打扰，在瀑布边上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把乾坤袖里的花精放了出来。

　　一时间，满地的‘大王求饶’声此起披伏，正闭目休憩的润玉蹙眉睁开眼。

　　繁花在一片嘤嘤求饶中幻化出水仙花得模样，问众花精有没有见过，结果出乎意料，他们竟都不知。

　　她不信邪，逮着一个一个问过去，那些花精怕答不出来惹怒她，胡乱作答，然后千奇百怪的答案都出来了，诸如春兰、香堇、石蒜、翠竹...到后面这些花精也不怕了，越说越兴起，竟开始抢答比谁说的最多，一时间成了植物名称品鉴大会。

　　繁花黑线连连，总算断定它们是真的不认识水仙。

　　“此乃水仙花”清润的嗓音从边上传来，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恼意，繁花正被花精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闻此仙音，顿感精神一振，将那群聒噪至极的花精们收回袖中，方才侧眸望去，只见白衣青年玉冠束发，广袖长袍，仙气飘飘。

　　“夜色渐深，道友怎的未就寝？”

　　润玉无言望去，还不是你太吵了！但是他生性腼腆，不欲与人难堪，却听边上这红衣少年喃喃，仿若自语。

　　“是了，想来道友如我一般，是个勤勉励志的好修者，自是不分昼夜的修行”

　　润玉听得嘴角微抽，如此说来，他可真是惫懒至极。

　　“道友在做什么”

　　“寻花啊”

　　“为何寻花”还是寻此间还未现世的水仙花，这不免令润玉敏感，因为这水仙与他的因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自然是...” 繁花张口正欲言，忽觉月华下此人容色极好，只是骨子里透着一种离世之感。她见他恹恹模样，神念一动，竟起了戏谑之心。

　　脚边土地微动，绿芽破土，茂叶，花骨，绽放，只是眨眼，便成了一株傲然芬芳的玫瑰，她折了花枝拂去茎秆上的尖刺，长眉微挑。

　　“这寻花嘛，自然是为了送美人”

　　润玉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玫瑰，震惊之下竟忘了推拒，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遭了调戏。

　　“你...”

　　红衣少年含笑望着他，虽是年少却已见风华，一双眼睛桃花灼灼，犹如漩涡深不见底，润玉被他看得浑身僵硬，一时不得章法，竟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

　　额...居然跑了？面皮这么薄的吗！

　　繁花道一声罪过，咳了一声，只觉得这一本正经害羞的仙君着实好玩。

　　润玉一时情急，离去后方才觉得自己失了方寸，倒叫人小看！他垂眸打量着手中红玫瑰，叶绿花红，蕊间尚有夜露，很是好看。

　　繁花惊讶的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她以为按这位表露出来的个性，她天亮走之前都不会再看到人了呢！

　　润玉感觉自己的脸隐隐又有些烧红，顶着少年打量得视线，他强作镇定，云淡风轻的解释自己刚才没有落荒而逃，只是给花找花瓶去了。说完，对面的视线就不止是灼热了，而是灼热中透着惊奇！

　　润玉顿感羞恼，好好的自己为什么又要提那朵花！

　　繁花见他面色古怪，简直写满了尴尬，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这仙君好生可爱，再欺负下去倒真叫人于心不忍了，她便忍着笑意开口道。

　　“是矣，仙君道骨天成风姿出众，是我唐突了，莫怪，莫怪，请上座”

　　润玉颔首，刚在繁花边上幻化出来的蒲团上坐下，旁边就很自然的递上来一盘葡萄，他迟疑着接过。

　　“多谢...”

　　“不必客气，长夜漫漫，你我二人相逢也是有缘”

　　润玉无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红衣小仙确实一点都不客气。

　　“对了，不知仙君可否赐教？”

　　看繁花吃得开心，原本觉得剥葡萄皮不雅的润玉忍不住也往嘴里送了一颗，闻言怔了怔，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葡萄的甜味在嘴里漫开...有点过甜了，他没有考虑太久，咽下口中果肉，点了点头。

　　“自然”

　　“请问九嶷山该往何处走？”

　　润玉一顿，放下果盘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眼下并无什么九嶷山，唯有苍梧，因舜帝战九龙而得名九嶷，他已然认出这红衣少年并非此间中人。

　　“道友？”他久不回答，惹来繁花疑惑一眼，润玉错开眼。

　　“我见你先前一直在寻水仙，为何执着此花？”

　　“其实我找的不是水仙，是花神啦！我乃玫瑰精化形，久闻水仙花神绿裙青带，素洁如玉，超尘脱俗，向而往之”繁花微微一笑，一脸倾慕，惹得润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委实来得太早了些”

　　“啊”

　　“水仙花神本为唐尧之女，由娥皇女英姐妹所化，此二女同嫁舜帝，后舜帝南巡途中驾崩，娥皇女英便双双殉情于墓前，上苍感其情深，将二人精魄化为江边水仙，而眼下这舜还未称帝，当下人间之主乃是唐尧，水仙之迹无踪，不知阁下久闻之说何来”

　　润玉忽而发难，果盘一掀，势如闪电，一下子扣住了他的命门。

　　“你究竟是何人！”他厉声质问，夜神之位既要传于他，他便要尽忠职守，任何想要破坏天命之人都是他的敌人，哪怕是他自己，天命让他去死，他也只能去死！

　　思及自身，他眼角隐隐发红，心神不定之下，真身欲隐欲现。

　　繁花被缚，面上却无惧色，哎呀一声，看着滚了一地的葡萄满眼可惜。

　　“道友何必发怒.....”她脖颈被扼，只能用余光去扫身旁之人，乍看之下不由吃惊。

　　“且快住手，你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