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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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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学琴这种雅事。
祝易本来觉得和自己是挂不上钩的,可是阴差阳错的挂上了。
祝易因此很是心虚。
当真如约送梁韬去了趟医院,又等几天,他彻底养好了伤。
祝易才正儿八经的开始了,梁韬催的。
自然,祝易知情识趣的没有问梁韬为什么没回去上课,大概就是默认因为先前的不愉快他把工作辞了。心想着日后还是得按照市价把学费算给他,毕竟大伙儿谁都不容易。
祝易胡思乱想,梁韬却是很严肃的。他似乎深谙教习道,由乐理开始替她梳理,光这准备工作前前后后就传播了个把月。
先传道。
祝易不禁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她自己放弃,又由此和梁韬较起劲来,由着他磨。
却说梁韬已经尝试着把这些都简单化了,无奈内容太多,基础又是一切的基石,只能让她耐着性子记。
如是这般,二人在交集中也熟悉了点。
譬如说。
祝易觉得梁韬就挺热爱生活的,明明是一人独居也有不便,每每去他家中都是窗明几净归置妥当,细细打量又有家的感觉。这对单身汉来说很是难得。
又譬如说。
那个叫他师傅的人也真是他的学生,教的也是琴。如果按照这样论资排辈,就是她的师兄。祝易脑补了一下自己腻歪的叫梁韬师傅的情景,的确挺恶寒。难怪梁韬抗拒。不过这倒让她对梁韬之前更好奇。一定是个很有意思很会玩的人。
再譬如说。
梁韬问过她和祝非之间的关系,毕竟姑侄长期相处而且代为教养在如今的社会也不多见。祝易自然没把自己的事都和盘托出。简言之,祝非的父母在外地工作而自己因病回家修养。
提到了病,梁韬就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体贴的不再聊下去了。
祝易也有些心虚,要说病人自己勉强算得上。但是和梁韬的状况比起来似乎又小巫见了大巫。也因此,她发觉自己的状态已经一天好过一天,不知道是不是优越感催化的。这种优越感,当然也不能向梁韬炫耀。毕竟告诉一个人因为你比我惨所以我心情好多了这种话太招人恨了。
值得一说的是。
熟悉以后,祝易发觉梁韬会给他那两截断指戴上指套。她不明白那是不是叫指套,或许是应该是某种假肢。这让原本突兀扭曲的手指粗看起来与寻常的手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手的模样看起来区别不大,腿上穿戴整齐之后走路也只是姿势有些古怪,速度是不比自己慢多少的。
祝易大概也明白梁韬的好心情从哪里来的了。
毕竟有了这些装备,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所以还能常年乐呵呵的,挺爱笑的。
祝易不禁思量着到底是这些给了梁韬底气还是他性子本就如此。
因此,他的残疾,她看着感同身受而觉得他会痛彻心扉的手指好像都成了笑话。因为梁韬对此似乎并不十分上心。
——
祝易的琴还是按部就班往下学。
当然,手指的伤还是让梁韬没办法手把手挨个教指法。梁韬找来了自己很多年前被录的指法视频,挨个指着,“这是擘、这是托、这是抹……”如此也将就着把祝易领进了门。
不同于剑客与剑,对于不能弹琴这事梁韬没觉得什么切肤之痛,不能也就算了。
梁韬是个挺庸俗的人。这大概有赖于家庭教育,父母做生意白手起家又有几分运气所以有足够钱来培养他所谓的兴趣。他小时候实在太皮,家里人为了磨他的性子给奖金让他学弹琴,比如考级升一级能够得到奖学金这样。
梁韬一股作气考了上去,赚来了人生第一桶金。金钱鼓励的结果是,他对于赚钱这样的事尤其敏锐。良性循环,上学时也靠着这比较少见的技能点(比较冷门)招徕了几笔生意。
这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偶然。
总之就是,梁韬也没有将这事融入生命灵魂啥的,所以真的不算什么。所谓的特别难过只是祝易的臆想。
当然生命中也有祝易臆想不到的事情,梁韬送走了祝易,将客厅理过,冲了澡圈了一圈浴巾慢慢走回了卧室。
卧室的灯光柔和得多,梁韬将右手屈在了胸前,前臂内侧贯着一道暗红色疤痕,疤痕上酣睡着一个约摸半臂长的小婴儿,曲起时如同被他环在怀里的模样。
疤是当时手术植钢板留下的。
孩子是他的,活了三十一天,生前未曾见过一面。梁韬觉得孩子是生气才走的,他曾对她的妈妈默许过满月时将会送她什么样的礼物。然而出了事,尚未成熟的她被挤出了妈妈的身体,父女二人在各自的监护室里求生。当时他刚刚脱离危险无法下床,是他不守信约。
消息是岳母带来的,尚未愈合的创口让他无法动弹,他仿佛愣了许久才说,“我还没见过她。我想见见。”
梁韬的口气,听着不太悲伤,平静得让人意外。
岳母因此小心翼翼给他翻了手机里存着的照片,红彤彤的一个小婴儿,很小很小。
生命很短,照片也没几张。
梁韬咬紧了唇,满口的血腥味。他倒是不擅长流泪,咬过一阵子,歪了脑袋挨着枕头,“伤口疼得厉害。”干巴巴的,听着也有点冷。
接着还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只不过与他生命有过关联的两个人来了又走了。
梁韬闭着眼睛想着她们的模样,清晰可见。他时常也会去岳父岳母身边稍稍照料,免不了又被劝说着放下。
故事其实挺平淡的,他得继续生活,他也忘不了她们。
梁韬小心的抚着躺在自己臂上的孩子,她不会被吵醒也不会长大,永远都在,将和他一同老去。
梁韬猜想,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故事。
在祝非小心翼翼问自己会不会打人的时候,梁韬从他眼神里看到的是一种期盼。
梁韬低头微微笑着,那个急于将姑姑推出的小男孩是认为自己的身体威胁性要小很多?不失为一个好的思路。
只不过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有不少故事,他的不曾说,祝易大概也不是全盘托出。
十一
很多独自一人的时间,梁韬思考着一个问题,答案常常会有变动。
变动归变动,梁韬想的从来也都是和过去并不相干的事。
“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没有时光倒流。”有人在安慰梁韬的时候,梁韬对他这样说。
在面对遗憾的时候,脆弱的我们时常会假设如果,仿佛这样遗憾就能得以弥补,这也是另一种的希望。而梁韬却平静地打破了这样约定俗成的事。
梁韬的性格,很多人的评价就是冷,冷静也冷漠。
冷漠的人朋友常常不会很多。
梁韬的知交的确不多。
意外之前就不多。
意外以后也没变。
这些祝易都还没知道。
一个人的时候,梁韬会想自己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答案自然不会总是一样。
小的时候是想拿到父母的奖金。
稍大一些则是希望能够得到女孩子的青睐。
再大一些是顺利通过考试顺利得到想要的工作。
再大些的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人生道路上继续下去。
接着是结婚。
接着是生子。
他连很宏伟的人生理想都没有,没有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想过自己现在想做什么,时时在变。
他的想法又是平淡而庸俗的,多数也算是水到渠成,就算是需要努力也并不太多。
多出来练琴的时间算不了什么。
多出来刷过的题目也算不了什么。
多出来给喜欢的人准备的惊喜自然更加算不上什么。
梁韬的父母是生意人,白手起家的过程也让他学到了处事的精髓。总得先给出点什么才能得到些东西,交换是本质。因此,付出是应当的。
梁韬认为自己三十岁前的日子十分顺风顺水,所有那些想要的都没有多少难度就递到了面前。老天爷或许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迎头棒击。
人生经历之中,梁韬唯一没有想做的就是成为一个残疾人,可是再不愿意也得继续。
十二
出乎计划之外的事时常会有,祝易终于也遇到了。
在连着坐在身边纠正了几天指法之后,某天梁韬原来就没那么好的气色似乎更加差了。
祝易是个观察力相对敏锐的人,她用谨慎的措辞提出,“你是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么?”
梁韬则是捏着她的手指摆出了一个该有的角度接着带着拨响了琴弦,“这样才对。你感觉一下。”
祝易自然没有仔细感觉。
梁韬又引了一次,“感觉一下。不用去医院。”听着有丝不耐。
于是祝易又辜负了他的这一次指导。
梁韬又重复了一次,“再来。”
可以说,无论是教什么,梁韬的耐心总是足够的。
祝易总算没有再错一次,不过这一天也就教到了这里,看着梁韬抓住一旁横在地上的拐站起来后祝易又问,“真的没事?”
“没有。”梁韬脸色稍许好了一点,“最近坐久了。”
一天数小时,蒲团又低矮,的确久坐不会很舒适。
“你的脸色不太好。”祝易又探究道。
“阴雨天。正常。”梁韬说着正常,见祝易的确神情恳切,多少带了点烦躁的情绪也缓解不少,解释道,“坐久了加上天阴。腿这边不舒服。”说完又意识到祝易或许听不明白,“就是之前缝过针的地方。”
眼见着祝易还是一脸不解,他也索性不描述了,提醒她收好了琴,“真的没事。稍后我自己弄点药酒擦一下就好了。”
“我帮你擦吧?”祝易脱口而出。
“呃……这就不用了。”梁韬多少被这突兀的建议扰得有些尴尬,“不合适。”
“没事的。”祝易也没细想,“毕竟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我而起。”
“不是这个不合适。”梁韬镇定下来低声笑道,“位置不合适。真的。”
“你不是说腿上么?无所谓的。”
“不。”梁韬觉得自己的口头表达能力的确是需要锻炼,“叫是这么叫,但是是从髋关节做的离断。”梁韬体贴的在左腿上比出了髋关节的位置。
“离断?为什么?”祝易看到了他指尖点到的地方,看到了他指尖不可察觉的缩了一下,只觉自己像是一把刀在割开他发生过的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继续追问下去。
“保命要紧。”梁韬终于没有正面回答她,见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如同摸着祝非的脑袋瓜一样在她头上边顺边笑道,“这边没腿骨。你是准备摸我屁股么?”
梁韬尽可能让这个听上去有些残忍的话题轻佻起来。
祝易却并没有领情,她没有就此逃出自责的情绪,她看着梁韬的笑只觉更加负疚,许久才滚出眼泪道,“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你也不用跟我解释的。这完全是在揭你伤疤。”
“你想多了。”梁韬手上的动作更加柔了,“只是说个事实。不打紧。”
“不可能不打紧。”祝易的情绪还是汹涌的,“你不用总安慰我啊!这是你的事。”
“我既然能说出口就是真的没事。”说真的梁韬是的确对她的情绪有些无奈,想想又只能宽慰道,“我的确是不愿意做残疾人。可是我是。我是。”
梁韬强调时的语气依然很平静,有着祝易不会有的镇定,他拿着纸巾轻轻擦了祝易莫名其妙的眼泪,“我是。我接受了这件事。祝易。你并不是我。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不用去假想我的感受。那只是假想里的。”
梁韬的语气太冷了,冻得祝易不由得退了半步。
梁韬也倚着拐退了半步,“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这无非让我麻烦多了点。无非是得学着用拐。无非是复健的成效不如其他位置的假肢。无非是走的时候比别人难看。无非是让我被划进了个不想进的群体。又能怎么样?对我来说遗憾的根本不是这个。”即使是这时候,梁韬的情绪也还是克制得很好,平平淡淡的说完了这些,然后将右臂翻在了祝易面前撩起了袖子,“我有过她。想过很多和她在一起的情形。来了三十一天。我从没见过她。”
梁韬的故事讲得很短很短,寥寥数语。
祝易盯着他胳膊上长长的疤,那个小小的孩子趴在上面酣睡,这是梁韬真正不愿多提的事。
梁韬的情绪还是克制的,他轻轻甩了胳膊落下衣袖,抬头道,“我永远不可能忘了她们。但得往前走。得继续生活,尽可能变好。这应该也是她们的希望,我得去实现。”
祝易依旧是看着他,他的眼中有些前所未有的泪光,咬着唇,良久才道,“祝易。你或许也有忘不掉的事。别让那些拦住你。别让在意你的人等太久。”这时他的嗓音有些哑,那被他克制得极好的难过还是流了出来。
祝易不敢去碰他,嗫嚅道,“我没说过。你怎么知道……”
自然,这时梁韬也是不会回答的。
不多时梁韬抹了一把脸笑道,“我今天的事就别和祝非提了。多丢人。”
祝易点了点头。
梁韬又过去揉了她的头发,“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差的。你要好好的啊……”
祝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时梁韬很近很近。
祝易得以打量得很仔细,相较于手,也只有双眼睛极具神采,双目含笑眼角泪光却依旧闪闪,只这一桩也将平平无奇的相貌衬托得有一丝出众了。
祝易为此不禁给自己打了气,“会好好的。”她并不曾将腕上刀痕露在他面前过,却不知他如何得知。
十三
这场二人并不激烈也不深沉的情感倾诉在之后不久被祝易悟出了一丁点什么。
梁韬并不十分直白又似乎没什么旖旎的给她陈述了一个事实:自己有过一个孩子。
这让祝易能够轻易的推断出他大概率是有过婚姻。
婚姻,应该是终结了。
其中的原因眼下却并不明了。
祝易自然不会信梁韬是因为急于解释才告诉自己的这些,自然也不是为了像星爷电影里撩着袖子和人比,“谁敢比我惨啊?”
祝易问过关于那个误会的缘由,梁韬想了想陈述道,“教室里没其他学生。一个中年男老师和一个哭得不可开交的女孩子独处,是个人都有误会。”
听着也是无聊又有理有据的理由。
真真假假,细节如何,在祝易看来自然也已经不太重要了。
梁韬是个冷静而明白的人,他不会很冲动,大抵上也不至于交浅言深。
祝易这次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刨根究底的冲动,试图与梁韬保持一种心知肚明而又不互相戳破的默契。
祝易没有对这个事再问上一句。
所以梁韬依然像以往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即将来临的暑假让懈怠了挺久的他又开始得忙起来。
时间被占据了,祝易的琴也就练的稀稀拉拉的。梁韬大概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索性把密码锁也告诉了她,没明说用意也是可以随时去。
祝易弄不明白他的想法,记是记下来了,暂时还没有贸然去开那扇门。挺懈怠的一个学生。
——
暑假意味着是在夏天,夏天是多数人喜欢不上的季节。
不喜欢也没啥用,春夏秋冬,岁月轮转,你我他谁都逃不出去。
衣服一少梁韬的异样就明显多了,步子自然是能看出来的,连带着颇有些臃肿的接受腔也因为衣物的单薄而凸显。
梁韬大概不太在意这些,祝易却想了些别的。在这个多穿一件衣服都会太热的时间段,这样穿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祝易忍不住问过。
梁韬答:很热。这是个很宽泛的答案,很热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也无法衡量,好像也只能是知道这个结论。
便利和热选择,梁韬选的就是便利。好在他也不是个苦行僧式的角色,到家自然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人都在选择之中,梁韬也不例外。
暑假开始前。
祝易借口祝非学习成绩提升理想,成果显著请梁韬吃了顿饭。
梁韬没有去点破,“他的课多数是肖恒在上。该谢的是肖恒。”
谎言也是人生的一堂必修课。
出席的只他们三人,祝非依旧会故作深沉的看着梁韬,祝易则勉强说着平时说不出口的客套话。
所以梁韬清了清嗓子,“既然请吃饭,自然些?”
祝非迫不及待道,“梁老师你是说我姑姑太酸了对吧?我也受不了了。”
梁韬点头,不多时又道,“小伙子。你就算知道也别这么拆台啊。知道么?”
“知道了。”祝非朗声答道。
祝易就这样被他们一唱一和的,一时接不上话,不多时笑道,“说真的,祝非的课你带的不多,不过我是真的得谢谢你,不然我这辈子估计不会有风雅的机会。”祝易比了个弹琴的姿势示意。
“这个啊?不用谢了。”梁韬微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祝非认真的看了看祝易,想了很久挨着梁韬坐了,抱着他的胳膊紧紧的挨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哽道,“梁老师。”
“嗯?”梁韬扭了身子,习惯性的摸了他的脑袋,“怎么了小伙子?”
“姑姑她……”祝非用力的吸了吸鼻涕,“她好多了。”
“都会好的。”梁韬笑道,“不过。小伙子可不该总哭哦。”
“那你还没喜欢上她么?”祝非眼睛包着泪,鼻头红红的,眼巴巴看着梁韬,看着可怜兮兮的。
梁韬瞟了祝易一眼,认真答道,“没有。”
祝易心尖上的一颗针忽的软了,拧着祝非的耳朵道,“成天看那种乱七八糟的视频。就知道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先!”
祝非依旧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我就想你好好的。没人打你。梁老师说……”
“这倒对。我不喜欢动手。”梁韬认同。说话时不觉连日来有些疲倦的神色得以纾解,眼中笑意满满,瞧着也有分有趣。
祝易只顾看他笑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没头没尾道,“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这两天是很累。”梁韬道,“休息一下会好的。”
祝非不明所以,祝易却看在眼里。
祝易想着视频里的梁韬,二十多岁,意气风发,有些天赋,看着是美好又令人向往的。
诚然,那时梁韬是个很喜欢展现自己优势的人,他和朋友拍了视频,让祝易记得那时的他。
然而祝易遇到的却是现在的梁韬,将那些并不算十分闪耀光芒又抛诸脑后,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变故,平静地说着难堪。
所有的美好,在经历了泥淖之后变得污浊起来。
譬如现在的假如祝易去仔细打量梁韬,可以看到他高低不平的肩头与稍稍有些鼓出来的小肚子。
发际线?
似乎还没有被时间施以恶意,除了鬓角少许的白发之外尚且郁郁葱葱。
——
梁韬的确称不得十分美好,普通得如同每个会路过我们身边的人一样,鲜少有足以让我们称道的地方。
祝易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年少时信奉的爱情到了成了笑料,而新的开始也迟迟不知道如何开始。
祝易瞧着梁韬的疲态,呆了片刻,淡淡道,“你,你也别太累了。”
梁韬闻言,浮出了笑意,“好的。知道的。”
知道归知道,生活还是一般继续。直到某天祝易鬼使神差的按开了密码锁,推门只见鞋柜边倚着那条她想象过很多次却一直无缘得见的假肢时,她忽然感觉一切模糊的东西变得明白起来,里面低处汪着的小滩汗水被体温蒸出一种难闻的气味。
祝易顺势扯了几张纸巾刚吸干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边梁韬将她的手抓到了一边,“都是汗。去洗手。”
让祝易意外的是,梁韬没有秘密被窥破的羞赧,也没有关于这样自作主张的恼怒。
祝易老实的去洗了手,盘膝坐在琴边。
梁韬熟悉的用热毛巾细细擦着接受腔,不多时推倒在一边。转身看着祝易道,“天热是这样的,汗多。说是透气其实也就那样。”
很热,就这样变得具体了起来。
祝易心烦意燥的拨着弦,弦声铮铮作响。
梁韬弯腰按住了,“弹就认真弹。不然就不要动手。”冷冷的,不招人喜欢。
祝易想了想爬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梁韬。
梁韬也不说话。
“你出这个事。多久了?”
“四年?”梁韬恍惚片刻,“四年半。”
“好久。”祝易叹道。“她是走了?我说你前妻。”
“去世了。”梁韬想了想,温和道,“不能说是前妻。”
“哦,对。”祝易讷讷的,有些欲言又止,“你和她感情很好吧?”
“很谈得来的。没那么无聊。”说着眉眼间有了丝神往之色,低头道,“可惜,好物不坚牢。”
“我……”祝易看着梁韬眼中落寞神色,良久道,“我前夫。他,他……”
“不想提就别说了。”梁韬想了想,即将摸上她头发的手又缩了回来,“说出来也行。反正已经过去了。”
祝易艰难道,“我和他。恋爱到结婚接着离婚。他次次都说会改,我次次都信他。然而……”
“一次比一次过分对么?”梁韬似乎不觉稀奇,眼中却有了七八分鄙夷,“没种的男人才总是对身边的人动手。窝里横。怂包。”
祝易见他神色忽的心情没那么沉郁了,低声续道,“是啊。那个怂包就是窝里横。但凡在外头不开心了回家就动手。我那时恐怕是鬼迷心窍才会一次次原谅了他。接着我就病了。我每天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没用,问自己为什么不离开,问自己为什么又会被他打……”
祝易提及此事,早已不像以前一样颤抖而无法继续,只是当中迷惑不解仍在。她依然不明白曾经那个信誓旦旦说爱她,那个会将害怕奶茶变冷而抱在怀里送给她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最终不欢而散。
梁韬等她说完,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喝点水。”
祝易不觉笑了出来,“废话太多,渴死了渴死了。”说着一饮而尽。
梁韬这才轻轻捋着她的头发,“猜到了。”
“猜到什么?”
“这些事。七八成。”梁韬含着些笑意续道,“从祝非问我会不会打人开始。”
“这么神?”
“那小子的演技还不够烂么?”梁韬笑道,“与人投缘可没有这么迫不及待的。”
祝易仔细一想,似乎真是这样。不由失笑。
话一挑开,祝易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梁韬小心坐在她的身旁,温言道,“这些事。你肯说出来,肯当玩笑讲出来就基本是过去了。以后就好了。”上了大半天课,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气息也有些弱了,脸色比先前更加憔悴。
祝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看着他,“你当时也是这样么?”
“都这样。”
祝易禁不住又问他,“你想过以后的生活么?你说的得继续下去。”
“挺俗的。”梁韬抬头笑道,“结婚生子。然后培养下一代。我一直好为人师。”
“哎呀。挺好的呀。接地气……”祝易赞道。
“是呀。”梁韬故意龇牙咧嘴的笑了起来,“可惜呀可惜,是个残疾人年纪又挺大,长得也不够帅。高不成低不就的。”
他明明是在玩笑,祝易却听的真真切切。
三十六岁,而立过半,不惑将近。原以为会按部就班顺风顺水走人生路的梁韬就此比同龄人落下了五六年,到底还是有些惆怅。
祝易看着梁韬,可惜就憋着那一句话没敢说出口。
梁韬见状,胡乱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别乱想了。随口扯的你还当真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不如意也是十常□□。
【未完待续】
十四
走出来,走不出来?
祝易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于她、于梁韬究竟什么才算是走出来了。
如果忘掉才代表是走出来了的话,她显然没有,梁韬或许也没有。
然而她和梁韬似乎又是截然不同的,她脆弱得如同一张糯米纸,不用多大的打击就能破碎不堪。
梁韬呢?她不确定是不是足够的坚硬。
暑热带来的影响还是来了,比汪在接受腔里的汗水要更加直接。也不甚激烈,不过是闷热得让梁韬生了不少痱子。
这是祝易已经一连很多天看到梁韬的脸上的郁闷之后才得到的答案。
梁韬难得兴致缺缺,“天太热。等凉快点就好了。”如此又不再多提,他顺势将椅子往后挪了挪避开了空调吹出来的冷风,翻了翻手中的琴谱扬手递给了祝易,“你试试这个。”接着只听他低声嘟囔道,“讨厌夏天。”
这是祝易第一次听到,梁韬情绪化而有些抱怨的言辞。
当然,好像这样的天气也没什么人会喜欢。
大概梁韬之前也是讨厌的。
因为这个小插曲,次日祝易难得体贴的给梁韬拿了两瓶桃子水。桃子水的缘由是前一日祝易恰好去探望一个刚有了宝宝不久的朋友,听闻效果也很不错。
祝易敲了敲,自己开了门,开门时门内的闷热似乎又教门外尤甚。她心中狐疑,抬眼见梁韬迷迷糊糊从卧室探了个头,愣了许久,“几点了?”
“十点。你睡过了?”
“嗯。”梁韬又关了门,门没多时又开了,“我先洗漱。自便。”
接着又是洗手间的门被关上。
祝易就轻车熟路开了空调。屋内实在闷热,她将温度调得更低,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多少也变得心猿意马。
祝易也不知道梁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得有些远,“你这么吹很容易着凉。”
“还好。”祝易把温度又调高了,见他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没睡好?”
“天亮刚睡着。”梁韬大概又觉得突兀了,“痒得难受。”
祝易的桃子水就顺利出了场。
哪知道梁韬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道,“这是婴儿用品?”
“成人应该也可以的。”祝易道,“朋友推荐的。”
梁韬从善如流道了谢,疲倦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原来你也挺细心的。”
要知道这么多年,祝易得到的赞赏唯独缺了细心这一项,梁韬这样的评价多少弥补了这个遗憾。祝易不禁笑道,“改天再看看什么适合大人用。”
“不用了。这个夏天已经够了。”梁打起精神道,“你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祝易狐疑,瞥见梁韬在睡衣外又披了件颇厚的睡袍,“这个天你穿这么多不热么?”
“不热。我怕冷。”梁韬认真笑着答道。
祝易看着他的眼睛,没睡好有些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去关空调,却见遥控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梁韬放在了远处,他仍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对面,“先弹,有错的我再告诉你。”
“你让我先把空调关了。”
“这么热。不开谁受得了。”梁韬笑道,“冷了我会自己加衣服。”
祝易被他截了话,胡乱的拨了拨弦。
“都错了。”梁韬又笑道。
祝易低着头,手也不敢再动了。良久,梁韬轻轻将她手指从琴弦上拿开,低声笑道,“心烦意乱可不适合干风雅事。”
“没有没有。”祝易慌乱的看着梁韬。
梁韬笑着拄拐站了起来,“我受不得热也禁不住冷。这几天贪了一点凉就中了招。麻烦的事多的很。不可能什么都绕着我的需求转对不对?”
祝易想顺着他的话点头,可是怎么也不舍得点下去。
梁韬的个子很高,她昂着头看他也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梁韬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头低了下来,迎着她的目光,不多时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道你记得我之前的样子是不是个好事。”他说着,残缺的手指在她的眼角轻轻抹了过去,“总这样我会自惭形愧啊!”
梁韬说着,似乎又唯恐话重了,举着右手在她面前扬了扬,“你要是不喜欢。以后还怎么再用这只手去拉着你的手?”
梁韬的话,似乎又是含蓄得有些过分,所以祝易禁不住抓着这只手很久才意会到他说了什么。
梁韬的手指有些凉,手心的薄茧摸着略微有些粗糙。她握着揉了揉,缺了指节的两支手指微微曲着抵在了她的掌心,这触觉与坚韧的指甲全然不同,柔软而带了点笨拙。
祝易努力想着该怎么回应这个含蓄的暗示,等得梁韬或许都有些久了,他干脆单腿屈膝蹲了下来,“站累了。”
祝易见状笑道,“起来啊。”
“这是诚意。”他微微晃了晃,很快就伸着手可怜兮兮道,“拉一把吧?起不来。”
祝易顺势将梁韬拉起身,正要取笑见梁韬立着的腿正微微打着颤,正要问又被梁韬抢了先,“你以为我骗你呀?膝盖伤过。”
祝易推他坐下了,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你哪句会是在开玩笑。”
梁韬的目光暗淡了些许,“我应该不是很爱开玩笑。”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也行。你就当刚刚那句是玩笑。”他说着很快神色又愉悦起来,“就当什么也没说过。”
祝易慌忙道,“不是不是。我……我……我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慢慢想。”梁韬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如同往常一样耐心的宽慰她,“我是认真的,你也不能马虎是吧?如果不合适就拒绝,没什么大不了。”
膝盖和残腿传来的刺痛让梁韬的语速更慢了,他边想边道,“正常人忽然遇到这种话题也得考虑一下,我是个残疾人这方面更加得多想想。”他说着说着语声也跟着低了,“不过这个话说出来也有种可能。我或许连你这个朋友都没得做了。”梁韬没再抬头看祝易,自言自语道,“我和我妻子感情很好,她走了以后。很多人觉得我应该留在回忆里。他们经常一边劝着我走出来,一边又陪着我一起回忆她的事。你知道么?那些事我都记着,根本不用他们帮我回忆。我也很明白,一个人走了就是走了,再怎么想都没有用。”
梁韬低着头,他的声音,干干的,带了点嘶哑,祝易想给他递杯水,却不想去打断他。
“不知道太清醒了究竟是不是好事。”梁韬嘴角浮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不准备忘掉,又在想着怎么过新的生活。算不算背叛?”
祝易自然没回他,梁韬也没等她的答案。
“可是凭什么不往后想?凭什么不能想?”梁韬牙关咬着,想是攒了很久的情绪,“有时会去探望她的父母,但这和我想重新开始不冲突。我就是想找到一个人能够陪我说说话。什么时候不舒服了能告诉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能告诉她,什么时候有开心的事了也能告诉她,什么时候有了得意也有处可以炫耀。就是想有个活生生的人,能够给我回应的人。这些,仅仅是朋友未必适合。”梁韬不知不觉更加低落了,“小时候父母忙,不太搭理我。我以为长大了就好了。结果还是差不多。”
祝易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努力攥成拳的手。
梁韬平静了一些,看着她,“祝易。我没那么好。”
祝易用力的摇头。
“真的不好。”梁韬抽出手苦笑道,“我还记得她。前任啊!忌讳。”
“我不也记得前任。”祝易反驳道。
“你那是怨。我不同。”梁韬笑了笑又正色道,“这样的事真的挺不公平。”
“你要是能忘了我才觉得不对劲。”祝易道,“念旧是好事。”
梁韬眨了眨眼,“想让你吃一下醋的。”
“比不了。”祝易摊手道,“要不我现在打开窗户跳下去。你两个一起怀念,看谁更重要。”
梁韬是听出话茬她是默认了,看着她低声叮嘱道,“别拿死开玩笑。不好笑。”
“可是我也没啥好的呀。我觉得挺废柴的。”
“感觉?”梁韬想了想,“我感觉我们有些地方相近。后来就是后来的事……”
梁韬没有详述,祝易明白那是“孤单”。
祝易忽然又道,“我想明白啦!”
“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的样子也没啥不好的。以前有以前的样子,现在有现在的,以后还有以后的。就像春夏秋冬。各有特点。都好。”
“啧。官方。”梁韬忽的笑道,揉在膝盖上的手慢了下来,“想过我六十岁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老瘸子。”祝易不假思索道,“说不定都走不动了吧?”
梁韬这才大笑起来,笑得眼圈红红的,他不惯煽情,想了挺久才道,“到那时,承蒙关照。”
【未完待续】
十五
然而在这笑过之后,祝易难免又忧心忡忡起来。
这自然不是件好事。
祝易多少有些烦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患得患失成了她常有的状态。还是小孩子的烦恼少,祝易看着趴在一旁勤快的刷着小视频的祝非羡慕着。
人对于外在的目光是有天然的感知能力的,被盯着的祝非很不自在。他想了想把手机丢在了一边,装模作样拿出来了练习册,也没写几个字,又得意洋洋的把测验的卷子掏出来了,“奶奶批准的。”
祝易假装检查,接过来看了,倒是不多见的满分。难怪他尾巴都要翘上了天,“不错。继续保持。”
“礼物都没有。也太敷衍了。”祝非瞄着她道。
“小测验要什么礼物?”
“梁老师就给了。”祝非仍旧偷偷打量着她,见她思绪明显慢了半拍,松了口气继续抱怨道,“反正就你小气。”
祝易心不在焉的也没继续和他拌嘴,愣了一会儿道,“想要什么?”
“还不知道。”祝非又玩自己的去了。
祝易却按捺不住了,她拍了拍祝非,“他今天去上课了?”
“没有。我去办公室找他了。”祝非少许有了些忧心,“他说是病了不方便去教室。”
“前天看没多大事啊!”祝易想也没想随口应了一声,“ 太热了。”
祝非摇了摇头,也没说出什么不对来。
祝易往日自然不爱探究这样的原委,她不是个多体恤的人,关心不了那么多事。这习惯,即便是遇到梁韬之后也没改掉太多,多数的情况是梁韬自己说的,要不则是祝非传达。如此,相比较下来她似乎冷漠得有点过分。
不多时,祝易又觉出一些不安了。往常梁韬可是有过轻伤不下火线的先例。真要是祝非说的教室都不去可就是头一回了,或许情况有变?
祝易
这时梁韬仿佛心有灵犀般来了消息,“明天上午有空么?需要你帮个忙。”
“有!”祝易过了很久才觉得感叹号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得有点明显。
祝非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蔫蔫的,背着手在祝易面前踱了几圈,低声道,“梁老师人很好很好,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我观察很久了……”
祝易下意识打击了他,“你才多大。知道怎么看人?”
“这你不用管。”祝非白了她一眼,“反正比你的眼光好多了。”他说着当真认真分析道,“他脾气很好。也很有耐心。负责。就算没有上课问他问题他也告诉我。”祝非列数了几项,听着似乎多少有那么一点讨好的成分,不多时又听他语气低了下来,“爸爸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祝易自然明白,可是不是谁都耳聪目明的,她眼神就不算利索。
在捅破那层纸之后,祝易自然就此多想了一些以前或者以后的事。
曾经让她沉迷的感情也不是一开始就破碎不堪,却无法追溯自何时开始,琐事把二人之间的维系一点点敲碎,接着就什么都是错的了。这是个穷小子和殷实人家的傻姑娘的故事,或许是穷也让他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敏锐,总是能够轻易观察到她的需求,给她那些并不昂贵却足够暖心的馈赠。祝易因为这些沦陷过。而又是正是这份敏锐让他敏感于她的一言一行,敏感于她不经意之间超出了他心理预期的生活,一次一次的再愤怒的阻拦她的决定。
祝易是个十分念旧的人,在离开之前,她有很久并没有真正恨过他。
对他,先是忍让,而后则是怜悯。
只是现在。
祝易却害怕了。
她害怕梁韬会变,更害怕自己会变。
她害怕可能会有的事把眼下不需要她顾虑太多的情形打破。
她希望一切停在眼下不再迈进。
因此,即使已经相识很久,她也没有去了解梁韬家庭的意思。
——
第二天祝易早早就去接了梁韬。
只隔了两天没见,祝易觉得他的眼圈已经重了不少,原本灵便的动作也显然慢了。
见她走过来,梁韬习惯性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原本以为是受凉,结果是关节炎犯了。”
“要紧么?”
“不太要紧。”梁韬揉了揉眼睛又道,“我这么大份量都交给它负担,它偶尔使使性子也是正常的。就是这几天不太能沾地。叫车也开不到这个楼下,上车就麻烦。”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祝易勉强顺着他的话道,见他只撑着拐而那条腿迟迟不往前跟又道,“我背你进电梯。”
“不要。我挺重的。”梁韬二话没说就拒绝了她。
“那你家有没有坐着可以推的那个?轮椅有么?”
“不在这边。”梁韬也觉得郁闷,“这边空间小转不开。平时也基本用不上就没带过来。”
“在哪里。我去取也行。”
“之前住的地方。挺远的。”梁韬笑了起来,“一来一回也麻烦,还不如等等去药店直接买。”
直到梁韬慢慢挪进电梯里时二人才一同长舒了口气。
梁韬道,“你是不是也挺郁闷的。我这三天两头能出点状况。”
“没有吧?”祝易顺口道,“说不定是你最近流年不利。”
“有点道理。大概是有血光之灾。”梁韬郁闷着,“得想想是不是得找人算个命了。”
祝易被他一脸迷信的样子逗笑了,“真的假的?”
“不得不信啊!”动作稍大,梁韬忍不住又吸了口气,老实道,“你把车子开到门口。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