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
在鬼杀队待的这几日，我规规矩矩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蝶屋和主公大人的主宅从不乱跑，每天基本上都只跟伤患来往。
柱阶剑士里能打得上照面的也就蝴蝶忍，其他的柱基本不容易碰见。
但是不容易不等于不可能。
今天的情况便是意外中的意外，主公大人病情恶化反复，我作为负责人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又非知根知底的熟人，他们会对我产生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我怎会听不出宇髄天元对我的试探？只是我不能被他发现真身，不然所做的这些伪装便没有了意义。
但转念一想，就算真被发现了，又能如何呢？他难不成能把我赶出鬼杀队？
不论如何，在没找出将鬼变回人的方法之前，我不能让任何事物干扰我的工作。
“怎么会？音柱大人想多了，只是蝶屋还有病人需要照料，医药用品也比较齐全。既然您那边的伤患不便行走，我让人抬担架去接，可好？”
宇髄天元听闻微愣，突然转移重点：“我好像没跟你介绍过吧？你怎么知道我是音柱？”
我心下一顿，并未慌乱，镇定道：“音柱大人的华丽之名，在这一带人尽皆知。”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声音倒是轻快了不少：“你小子还挺识趣。”
我在面具后翻了个白眼。
好在宇髄天元与其他人一样心系主公大人，没有再为难下去，挥挥手让部下跟着我去蝶屋。
今夜便这样过去，相安无事，也异常焦灼。
终于捱到了清晨，随着一声脆喊：“主公大人醒了！”
至此黎明破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连轴工作了好几日，我这一觉睡得有些晕，急急忙忙收拾好往主宅的方向跑去，却不小心在转角之处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我稳住面具，身子随着惯性旋了半圈，当即失去平衡。一只手下意识伸来，我没去扶，袖口擦过那只手的指尖。
很久没在人前摔过跤了，我有点尴尬，立即拍拍衣角起身，面前站着一陌生青年，乌发低束，生得极好，眉目有如水墨晕染，自有一番孤清之气。
他看我起身，便收回了手，深蓝的目光打量我。玄色拼接格纹的羽织，锻打花纹的刀柄，他是……柱？
“抱歉，大人！”我来不及作多解释，只再次弯腰致歉，便匆匆离去。
进到内室，看到完好无损的主公大人，我重重松了口气。
“一君，你来了，咳咳咳……”
产屋敷耀哉虽然熬过了危险时刻，但病情并未好转多少，他虽然笑着，让大家不要担心，但我能看出来，他脸上腐化带大大扩增，几乎要占满三分之二的脸。
我照顾了他一上午，在临近午餐之际，他将所有人叫走，把我单独留了下来。
“一君，我知道的，我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沉静淡然的声音响起，我的眼泪便落下来了。
“我知道你也清楚这一点，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自从你到来，我们队士的折损大大地减少，大家都很感激你。”
“我没来多久……还没治好您的病呢。”我忍着哽咽。
“好孩子，不要哭。”他伸手，却只碰到我的面具。
我抬头看着他可怖却温和的面容，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缓缓将面具摘下……他的指腹替我拂去泪痕。
“这天的到来，我自懂事之时便了然，千年以来，这已成我们一族的自然定律。”
明明病危之人是他，被安慰的却是我。我黯然道：“诅咒不是自然。”
产屋敷耀哉却道：“一君，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尽可能与咒术保持距离，神鬼咒术虽能解常人不能解，但确是怨咒的媒介，一旦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啊。”
我明白他的担忧，也懂得他为我着想。咒力的来源便是负面的情感，这样浓烈的情感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如您所言，咒本身并非祥物，但我想告诉主公大人的一点是，咒也分黑与白，前者是诅咒、加害他人，后者却可祈福益人。”
反转术式便是如此。
但我却无法将此术告知于他。
“好吧，一君，我尊重你的想法。”产屋敷耀哉叹道，这个话题便揭了过去，“我将你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一君还是不必来照料我了。”
我愣住：“为什么啊！”
“我说过，我得的不只是普通的病，”产屋敷耀哉用轻暖的嗓音平息了我的激动，“我也大概知道那日什么时候会到来，一君不必因为我这注定的命运而肩负责任。”
我顿时明白，大概是昨晚风柱的事情传到主公耳朵里了。
“主公大人，昨晚确实是发生了些误会，后来都说清楚了。”我解释道，“而且为主公大人治病不说是我的职责，更是我当初自愿的。身为医者，哪有将病人半路抛下不管的道理呢？主公大人请别为难我了。”
“一君……”
“我会找到给主公大人解咒的方法的。”
大概鬼杀队没人像我这般无礼，没等主公大人发话便擅自离开了主宅。
回到蝶屋，我匆匆把自己的眼泪收拾好，擦洗干净面具，一出里屋，便看见门口赫然立着的一道身影。
“！！！”
我被惊了一跳，这个点蝶屋除了养病的伤患基本很少有人前来，慌忙之中我迅速用面具遮住脸。
对方半倚在门边，听见声音才静静将视线转过来，应该没看见什么。
是之前在主宅前碰见的那个疑似柱的青年。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问。
他环视了屋内一周，开口是一把清越冷淡的好声音：“蝴蝶在吗？”
原来是找人的。我答：“忍小姐今早出门了，明日才回，有什么需要代劳的吗？”
他说：“我来找她拿药。”
我想起来了：“您是水柱富冈先生吗？”
“嗯。”
“稍等一下，她有事先嘱托过我。”我去到药房，把蝴蝶忍走之前托我交给他的药瓶取出。
“就是这个。”我将药瓶递给他。
“多谢。”富冈义勇接过，并没有马上离开，保持着半倚门框的姿势，轻轻打量了我一眼，问了句：“你是药师一君？”
我微讶，点点头：“您知道我吗？”
如果没记错，在我来到鬼杀队的这些时日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位九柱之一的水柱大人，似乎一直在外地驻守，很少回本营。
他收回打量我的目光，淡淡道了句：“你挺有名的。”
我：“……”
哈。
“主公大人的病情还好吗？”他又问。
我半如实道：“比昨夜有好转，暂时度过了危险期。”
闻言，他闭了下眼，像是很轻的一个点头，“你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又停下。
我差点就回屋了，转身之际看到他停滞的背影。
直觉告诉我他还有话说，于是停在原地等他。
不知为何，面对柱阶剑士，我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大概潜意识里觉得柱都多少有些古怪之处。
接触比较多的例如炎柱和虫柱，前者过于高亢乐观的热情有时令我不解，后者一直以来的微笑示人，比我的面具更像面具。
风柱的暴脾气就不用说了。音柱就更……懂得都懂。
“你真的能起死回生吗？”富冈义勇清冷的嗓音打断我胡思乱想。
“…你说什么？”我看向这位水柱大人的后脑勺。
他回过头，目光准确捕捉到我的，清清冷冷的深蓝色，像一汪深潭，“你真的把炼狱救活了？”
我一时无言，难道他们现在见着的还能不是活人不成？
“我确实救治过炼狱先生。”
其实这段日子，我确实也多少听到过一些闲碎说法，怀疑我用的不是正经医术，是邪门蛊术。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而对于掌控生死的医者，尊敬也成了敬畏。
富冈义勇静静注视了我一会儿，目光有些遥远，若有所思地模样仿佛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最终只是“哦”了一声。
走了。
……奇怪的人。
我放弃思考，回屋开始投入工作。
终于来到了和珠世的约定之日。
像是印证着某种隐晦的猜测，这一天阴雨绵绵，浓重的云雾将太阳遮的严严实实，天光都黯然失色。
这种天气是鬼怪的乐园，出没的食人鬼总会比寻常要多。
于是这一天的鬼杀队异常冷清，冬季天黑得早，我早早整理好行囊，特意在傍晚之前提早了一个时辰出门。
在约定的双龙鸟居，我顺利见到了珠世。
是个身着木槿色和服、梳着传统胜山髻的美丽女子，见到我后，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
“你是……药师一君？”她似乎努力想从我的面具后窥出些什么，但表现得并不明显。
我完全便是震惊了。
谁能想到，鬼杀队主公的医生朋友，竟是……鬼。
虽说她的身上被香囊的香气覆盖，但我还是感受到了血液里的那股隐隐的共鸣。
但更令我震惊的，是她竟能若无其事穿行于人类聚集的夜市，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除了高等的鬼，便是我这种“异类”了。
好在我们的交流研究十分顺利，相互熟悉些后，珠世也没有隐瞒她的身份，身为鬼却做着拯救人类的医者工作，便是珠世的赎罪之路。
也多亏此，她改造了自己的身体，脱离了鬼舞辻无惨的咒缚，每日只需饮用少量鲜血即可。
听到这，我突然想起产屋敷耀哉那句“我想你们应该很合得来”……不禁让人细思极恐。
有同行、甚至是同类一同合作，大大帮助了解药的进程，这一交流下来，三个时辰便过去了。我与珠世约定了每月的今日见一次面，尽快研制出解药。
既是研究，那么也必须得有实验品，于是在分别之际，珠世特意塞给我了一小瓶药，加上今日研究的新药，一共两瓶。
满载而归。
今日劳作太久，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感到有些疲惫。此时已是亥时，街上很多店都开始打烊了，我才想起这次出来得添置些冬季衣物，于是匆匆找了一家最近的服装铺。
有时候很多事情说不上因缘巧合还是有所预谋，我踏进店内，居然碰到了里梅。
许久未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身着深浅相间的袈裟，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铺内客人很少，他挑了一些布料，付完钱后转身离开店铺时，并没有发现立于门边的我。
我意识到自己正乔装于面具之下，于是跟了上去：“里梅。”
里梅站住脚步，回头一眼看到我。
·
夜半之时，城镇归于静寂，我跟随里梅来到附近的千光寺内相谈。
说来也巧，这块地方有座出名的“袈裟山”，千光寺便坐落山脚，只是这寺庙位置隐蔽，少有人来往。里梅说，他每月都会来此地祭拜。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有点心虚，上回一声不吭地跑掉，再次见面已是一年之末。
“我也没想到。”里梅将购置的布料拿出来叠好，放于祭台上，“你的宏图伟业进行地如何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你的宏图伟业呢？”我反客为主。
里梅不以为意道：“就那样吧，现在这个时代的咒术处于半荒废阶段，仅凭我一人想要复兴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的话听上去很消极，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五条吗？”
里梅的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向我：“五条氏是咒术御三家之一。”
闻此，我心中的某个怀疑终于得到了验证。
如果里梅没有说谎，上回五条家主光顾我家说的那堆谜语，联系我自身的情况，便很好地解释了为何我会莫名其妙拥有“咒力”。
五条家本就是咒术家族，而我们又是五条家的远亲……
里梅问：“你怎么会知道五条？”
我沉浸于思绪，不由自主道：“五条家是我的远亲。”
听到这里，里梅平静无波的声线中透出一丝惊讶。
他不禁强调道：“你是五条家的远亲？”
“嗯。”我眼神动了下，对上里梅闪烁着奇异光辉的目光。
一愣：“怎么了？”
里梅用睁大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忽然转回了头。
“怎么了吗？”我又问了句。
“没什么。”里梅继续背对着我整理祭品，声音有几分微妙，“咒术界有三大古老家族，五条便是其中之一，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祖传的无下限术式也是最强术式。如果你是五条家的远亲，那便也很好地解释了你拥有的咒力。”
他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我问道：“你也是御三家之一的人吗？”
里梅将一块裹着不明物体的布包放上祭台，说：“我不是。”
“那你为何不去找御三家的术师呢？”我深深好奇，“比起我这种远亲，找正统的御三家术师合作，不是对你的宏图伟业更有帮助吗？”
里梅忽然笑了一声：“你不懂。”
“……”我无语，“那烦请里梅大人跟我这个外行解释解释？”
里梅将东西收拾好放到一边，抽出两个坐垫，一个放到我面前：“坐。”
我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我有试图找过御三家的人，但情况比较复杂。”里梅在我对面跪席而坐，“现在这个时期，御三家各自都有内部之争，彼此也有敌对关系，根本无暇顾及重振之事。”
我不想绕弯子了：“你要咒术复兴，到底要如何做？”
人各有志，如同我热爱医术，里梅热爱咒术才望之复兴，我一直是这么相信的，或者说，我是愿意这么相信的。
他也并不是一腔热血之人，肯定有详细的计划，才能完成这件大事。
“我这不是正在做吗？”里梅的语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我愣了下：“正在？”
说罢，我不由将视线转移到他身旁的祭台上，感到一丝怪异，里梅一直四处奔走忙于召集同伴，怎么有时间来神社祭拜？
“对了，其实那天你走掉后，我后来有找到你在京都的本宅。”里梅突然转移了话题，“然后也挺巧的，碰到了你前夫。”
我惊了一跳：“你是说？”
“嗯，就那个扮相很浮夸的那位。”
重点被成功转移，我问：“然后呢？”
“没然后，他没看见我。”里梅说，“我看到他进去，和一位中年妇人说了几句话，没多久就走了。”
“……”
宇髄天元会去千代家找我，我其实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担心他会发现我家的秘密……
“你最近怎么样？”里梅又寒暄了起来，“怎么打扮成这样子，还戴个面具？”
“自然是跟你一样，在做我自己的事业。”我揉了揉眼窝以降压安神，“只是有个朋友生了怪病，我用反转术式无法救治。”
“哦？”
“是一种古老的家族诅咒，诞下的孩子都无法活过三十岁……”
正好碰上行家，我赶紧将产屋敷的情况讲述了一下，里梅听了以后陷入沉思。
“你知不知道什么办法？”我问。
里梅：“千年的诅咒之力当然无法凭现代咒术解开，寻常医术更是无解了。”
“我朋友说，只有将鬼舞辻……也就是食人鬼王消灭，这个诅咒便会解开。”
里梅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起身，从祭台上小心翼翼拿下一样物品，被粗布包裹，边缘处有类似血迹的痕迹。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稍稍后仰：“那是什么？”
里梅立于我面前，微笑道：“知道两面宿傩吗？”
“……”我愣了下。
两面宿傩？？
“听着有点耳熟，是什么？”
里梅：“你后面就是。”
“……？”
我悚然回头，刚好对上了神像的目光。
之前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神像的模样有些怪异……
看上去像一个身体长了两个头，四只手，通体偏红，有黑色纹路，每个头上有两双眼睛，有的半闭着，有的像在笑，搭配着微微上扬的嘴角，竟有种栩栩如生的味道。
我想起，以前在《大和书记》中看到过，说仁德年间，有一人曰宿傩，一体两面，面各相背，四手四足，故称[两面宿傩]。它的传说各有千秋，有说其为邪恶的鬼神，也有传其为神明。
“这是……两面宿傩？”我心里有点怵怵的，总感觉这神像仿佛下一秒会活过来，“不管是鬼是神，都是传说之物吧？”
我移开视线，看向里梅：“你怎么会问这个？和我朋友的怪病有什么关系吗？”
“是鬼是神……”里梅低声重复着我的前半句，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他的手伸进粗布内，缓缓取出一个被符纸包裹的，手指大小的物品。
……说是手指大小，却比人的手指要大许多。
有穿堂风呼呼吹过，祭台上的蜡烛熄灭了几支。
我立刻起身，不慎撞到桌角，地面被划出毛骨悚然的一声。
“咒只能用咒来解，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里梅一点点撕开符纸，每撕开一点，空气中压力便更重一分。
而最后一张符纸褪去，里面呈现的竟真的是一根手指。
“这是我这段时间寻到的，来之不易的千年宝物。”里梅握着手指对我道。
我觉得有点反胃：“千年的宝物？”
“是的，把这东西喂给你那个朋友，他身上纵使是千年的诅咒，也能瞬间化解。”
“……”
我一言难尽：“你想要噎死我的朋友吗？”
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什么宝物呈现这种手指形状，且通体紫黑，尖指锯甲，样貌狰狞丑陋，比起宝物，更像咒物。
“既是千年宝物，你寻了那么久，怎会就这样给我拿去治病？”我边怀疑着，边接过那玩意。
在我握上的瞬间，狂风霎时肆虐，一时间我仿佛听见神像处传来了笑声，无数重复无限来回的叫声分不清是尖笑还是尖嚎在耳边排山倒海般喧嚣而去……再睁眼时，一切都消失了，四周一片大风肆虐后的痕迹，神像依旧安然无恙。
“……发生了什么？！”我瞪着手中的手指，觉着头晕眼花，心跳紊乱。
里梅一动不动注视着我，说：“起风了。”
过了几秒，他从我手中拿回手指，放回布条里。
四周一阵可怕的静默，我按压着心跳，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是千年的宝物。”里梅将手指妥善缠好收回，“也是复活两面宿傩的必要物件。”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复活两面宿傩？”
他看向我，眸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对。”
“所以两面宿傩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
“那他到底是鬼是神？”
“……”里梅忽然沉默了一番，这份沉默令人骇然。
再次开口的时候，却道：“我说过，我和你的目标是不谋而合的。”
他深深看进我的眼中：“如果他复活了，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鬼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