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者》云上楼

2、第 2 章

　　不出一刻钟，人便带到了。

　　只见一身量五丈的小小少年身着月白色的长袍，扶着微风走来，柔软的发丝被拢了起来，头戴翠色玉冠，比起初到京城，脸颊少去了些圆润，眉眼也略微拉长，鼻尖小巧而又挺直，唇形是好看的花瓣唇，唇珠盈润透着淡淡的粉色，气质清冽。

　　出身低微，却比皓月更加皎洁，若将世上最好的珠宝与他搭衬，恐怕都会黯然无光，就连门庭之外的烈阳竟也是被盖去了一半灿烂，任谁的眼帘走进了这么一位精灵般的少年，都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灵予见到帝王只是深深地拜见，不行跪礼。两侧的官员都悄悄地为其捏了一把汗，而元帝眼里满是惊艳和趣味盎然，竟不责怪，轻声道：“平身。”

　　灵予应声直立，双臂放松地垂放在两侧，小少年第一次面见圣上竟是不漏一丝怯，神态平静而又温和，神色淡然的直视帝王，目光里隐隐浮现出好奇和期待。

　　当初纯粹的少年在人上人的追捧下早已换上一身傲骨。

　　元帝也是第一次见灵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直奔主题：“你可知绿城山的疫情？如今势态已隐隐有不可控的趋势，你，可有妙招。”

　　灵予也不含糊，摩梭了一下光滑的下巴，思忖了片刻，便道：“小生不知疫情的具体情况，只能说个大致，首要的是控制得病的百姓，安抚民心，让百姓相信这病朝廷会管也管的好，只要听从安排就好。等到民众平静下来后，让人封死城门，若民众四窜只会扩大疫情。然后找出病原···不过小生猜测诸位大人同样早已想到并且早已层层吩咐下去了，但疫情却始终在蔓延恐怕另有隐情···”

　　几位负责此事的大臣也大胆了起来，应和道：“是呀，陛下，不是卑职不尽力，也不是医师无能，明明多次已将疫病控制，只余百人染病，但不知为何，这疫病又会突然出现在别的镇上且迅速蔓延，甚至在城外也无故出现病人。

　　反反复复闹得那疫区人心惶惶，甚至有的村子要把活人祭给瘟神，以消灾害，若不是卑职等人及时赶到，那事态更加不可收拾。”

　　上座的帝王冷哼出声：“哦？那朕可是还要念你有功？”

　　那人连忙伏地，大呼不敢，请陛下恕罪。

　　一旁静听的的灵予开口：“斗胆请皇上将在下编入前往救灾的队伍中，小生长大的村子是卖草药的懂一些药理能给一些建议，等到了疫区，摸索清楚了具体情况，不出两个月定能完全控制疫情。”

　　若是换一个人说出这样的大话，早已被嘲笑地无地自容，但这小小少年却不能叫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他早就创造了太多的传说。

　　两个月后少年随队伍回京，而元帝早已得疫情解除的喜讯，大悦，在朝堂上狠狠地夸奖了少年和一同前往的官员，大手一挥，赏银万两，金银珠宝若干。

　　在这之后，每当朝堂之上的大臣面面相觑时，元帝都会将灵予请上来商讨一番，不出几句话，就让能让原本火冒三丈的帝王朗笑出声。

　　几年下来为本来空泛的神之子名号镀上了一层金光。

　　等到第五年的时候，灵予主动提出离开，称这里已经没有他可学的了——在一众才子中脱颖而出的才华，更是在帝王面前留了名，使得少年有了傲的底气和资格。

　　老太师震怒，出题刁难，而少年不卑不亢缓缓道来其一其二···，老太师越听越心惊，最后一挥袖袍负手离去，哈哈大笑：“你去罢，这第一学府竟然也留不住你。”

　　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收拾包袱离去。

　　曹臻廉得了消息赶忙前来送别少年，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相识的人打招呼，灵予也温声回应，明明看起来礼数周全的模样，却有不易察觉的睥睨和疏离，原本湿漉漉的眸子早已凝结成闪耀着的鎏光。

　　曹臻廉察觉到了，却不认为有丝毫不妥，觉得少年这种天上人甚至可以毫无理由的傲慢，而自己能成为一干人中与少年走到最近的，那是他的荣耀。

　　到了城门，曹臻廉再三挽留：“凭你的学识，在朝中身居高位不是难事，有大好的前途，何必拘那小小的村庄。”

　　灵予微微勾起嘴角，不接话，只言：“多谢曹尚书这些年的照顾，助您居尚书令已是报答当年相识的恩情。今后若是相遇抑或是不再相见都是缘分，今日就此别过，请多保重。”

　　用温和熟稔的语气说出不近人情的话恐怕是这少年的专利了，令曹臻廉不住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村子，也就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帮着村里人做药草买卖，每月随村里的商户前往各地辗转，但这些年养成的贵气已然与村人格格不入。

　　如此平安无事地长大，到了17岁，精致的样貌长开，圆圆的猫眼拉长成了略带媚意的丹凤眼，又由于少年干净的气质显得格外澄澈。

　　在村民们暗示和劝说下，灵予提出独自一人出村，闯荡一番，凭他的能力和才智不论是经商或是当幕僚在任何领域都能有一番作为。

　　少年的心中满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股年少该有为的志气出发，全村的人都出来相送，既不舍又欣慰地觉得少年是应该去见识一下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守着这个名不见传的李家村。

　　出了村口少年昂首挺胸，阔步走上村口那条坑洼的小路，眼神明亮而又坚定，背影单薄却比青竹更加傲立。

　　没走出十步，灵予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摆，脚步也开始逐渐放缓。

　　村里的人看在眼里微微红了眼圈，却也没出声上前，当是少年独自出远门对家乡不舍。

　　但无人知晓此刻灵予的心里没有一丝的不舍，唯有满满的震惊和浓浓恐惧。

　　起先他的眼前模糊了一瞬，然后眼前的黄土路的轮廓开始不清晰，逐渐地连地表的土块和崎岖不平的坑洼也渐渐和土黄的地面模糊成了一体。

　　仿佛有人在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不过是走出两步路的功夫，少年眼中的世界不再清晰不再分明，唯余黄蒙蒙的地和白蓝的天。

　　灵予开始颤抖，17年他活在别人的褒奖和赞赏里，一路顺风顺水，但凡与他相识的人无一不称赞感叹。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意识到再也看不见美妙的文字，甚至连出门都会成问题。

　　灵予打从心底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脆弱不堪从未遭受过挫折的精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溃散，坚定的目光早已被迷茫和恐惧替代。

　　“啊!!!”

　　突如其来的惨叫让少年早就佝偻的背影猛地抖了抖，僵硬地转过身来，无神的双眼迟钝地向身后发出惨叫的方位看去。

　　反应过来身后站着的是送行的村民，微微缓了一口气，就算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他还有爱着他的亲人朋友和长辈们，就算不出去闯荡，他也可以在村子里靠着给孩子教书过生活，还有亲人的扶持，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岌岌可危快要崩塌的意志凝实了一点点，努力注视着面前一个个模糊却带着熟悉感的身影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的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讨好，试探着挪出一步，慢腾腾地往回走：“啊，怎么了，方才是李哥叫出声的吗，是摔倒了吗，不要紧吧。哦，那个···我想说件事，就在刚才···”

　　不等说完，又是几声惨叫打断了少年的话。

　　灵予僵硬了一瞬，浓烈的恐惧感从心底蔓延，急忙跌撞着回走，顾不得瞎得差不多的眼睛，急切地将手向前探去摸索，露出苍白无力颤动的指尖。

　　灵予敏锐地抓住了那一丝感应。

　　今天将会是改变他一生的一天，也是少年的世界崩塌的一天。

　　“李嫂！王大哥！小合！爹！娘！你们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