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若愚》木子金禾

91、番外七

　　番外七

　　管院的新年晚会每年在11月初开始筹备。今年许若愚回来了，卓然不由分说地，又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她，美名其曰是让她重温一下H大的工作内容。
　　许若愚是欣然接受的，毕竟前两年在克木伊，她在校团委做的都是偏行政的工作，好久没有近距离地跟学生们接触了。
　　特别是这段时间在校园，总能偶遇到她入职那年带的新生班的学生，如今已是毕业班了，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褪去青涩、焕发出自信的光芒，心里也不禁感慨时光飞逝，终是将他们雕刻成大人模样。

　　筹备一台晚会少不了频繁地开会讨论。为了配合学生们的时间，他们一般选在晚饭后的时段。

　　也不知道是因为饭后容易犯困，还是已经工作了一整天、再去接收新的信息变得更加困难，许若愚发觉自己精神难以集中，总是时不时走神，细想也想不起什么。而且，身上酸软得跟没骨头似的，看到椅子有靠背就想靠，看到面前有桌子就想趴……
　　没办法，她只能右手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以便跟上讨论内容，空下来的左手扶腰，尽量让自己坐直一点。毕竟再怎么不舒服，在学生们面前总要维持住老师的得体仪态的。

　　这种状态之前真是没有过。

　　她还认真地反思了下自己，最近作息是否正常，运动有没有过量，又或者是，快来例假了？
　　她看了下自己记日子的app。可惜最近几个月的例假日期毫无规律可言，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在东奔西跑，影响了内分泌吧。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反常告诉程谨知，怕他无故跟着担心。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没开会，程谨知也没值夜班，两人早早地开了摄像头视频，结果没聊多久她就开始哈欠连天，便握着手机侧躺到了床上。程谨知正说着话呢，就看到屏幕上她眼皮一阖，下一秒镜头一晃，对准了天花板上的顶灯。他有些莫名，试探着喊了几声“老婆”，那头也不再应了。

　　这是，睡着了？

　　程谨知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完全不是她平日休息的时间。

　　他拧眉，略一思忖，挂了视频，给程母去了一个电话，拜托她若是这两天有空，去看看许若愚或者约她吃顿饭，看看她状态怎么样。因最近许爸许妈都在宁城，她一个人住在玉湖湾，身边也没人能多关照一些。

　　许若愚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拿起手机给程谨知回消息说“抱歉”，发出去没几秒他就回了电话过来，喑哑着嗓音问她昨晚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许若愚没忘记他们是有两个小时时差的异地夫妇，“你怎么现在就醒了？”
　　“恩……”电话那头响起一阵被子布料摩擦的声音，似是在翻身，“你昨晚突然就睡着了，都没跟我说晚安，我就没睡好。”
　　“……”许若愚被逗笑。

　　笑完才认真解释，应该是最近工作太忙了，特别是新年晚会这一项很费心神，没关系的，熬过这一阵儿就又能去克木伊看他了。
　　程谨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再出声就变成恶狠狠的语气：“我要打电话跟卓然谈谈，这样压榨我老婆是什么意思？”
　　她又一次被逗笑，叫他不要闹，柔声哄了几句就赶他去睡觉，她也要准备去上班了。

　　这天她醒得早，到办公室也早。邻桌的同事进来时，她正弯腰给办公室的花草浇水，听到动静转头打招呼：“早上好呀陈老师！”
　　办公室在大楼东南角，一缕晨光透过洁净的窗玻璃轻柔地打在她侧脸，身后的盆栽花木更是映得她气质出尘，看得陈老师忍不住夸赞：“早啊许老师，你今天气色好多啦！”

　　许若愚直起身，拿手扶了把腰，笑着反问：“我之前气色不好嘛？”
　　“看你最近总是面带倦色，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你也吃不下多少东西，说真的，我还以为……”说到这，陈老师看了一圈办公室，里面只有她们两人，稍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还以为你有好消息了呢！”

　　“什么好消息啊？”许若愚不明所以，但说出口的瞬间对上陈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突然就懂了——这是猜测她怀孕了？

　　“啊，没有没有……”许若愚急忙否认，慌得一个劲儿摆手。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才没问你的。”陈老师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得多吃点啊许老师，再瘦下去，明年等你家那位回来办婚礼，礼服都撑不起来啦！”

　　学院里面都知道，许若愚已经领证结婚，丈夫是一名医生，目前正在援疆。陈老师已经是一位二胎妈妈，看着她这段时间的状态，就好像看到了之前怀孕时的自己，可又念在她跟丈夫分隔两地，要孩子又不太现实……这才忍下没问的。

　　许若愚回到座位上缓了好一会儿。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心里跟打鼓似的，一直停不下来。
　　“怀孕”这个可能性，她之前想都没想，因为程谨知说过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要孩子，而且一直都有认真做措施，除非……

　　打住打住，不能这样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容易“中大奖”的！
　　一定只是因为休息不好！这不是昨晚睡了饱觉来上班，同事也夸她气色好的嘛！
　　嗯！一定是这样！

　　强打了一针鸡血，她投入到工作中。

　　午休时间许若愚接到程母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她看了下工作计划，今晚又要跟晚会项目组碰头开会，便把时间推到了明天。

　　这天开会要确定多个重要事项，从七点到十点，三个小时连轴转，会议室的门关上就没有打开过。
　　散会时仍有学生干部门在热烈讨论，而许若愚只觉得头昏脑涨，加心底黯然自嘲，不服老就是不行。

　　第二日自然又回到了虚软无力的状态。努力捱到下班时间，程母来接她去吃饭，她坐上车，连笑都像是硬挤出来的，十分困倦。
　　程母还是头一回见儿媳妇这样子，问她也只说是工作忙。刚想提议说要不搬来跟他们住，转念又很自觉地想到，自己根本不擅长照顾人，干脆，“若愚，我明天让家里的阿姨去玉湖湾吧，照顾你的一日三餐，打扫卫生洗衣服这类杂事也尽可交给她做，你省下来时间好好休息。”
　　“妈妈，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是家里用惯的老人了，说话做事都方便。”程母在劝说这方面是有几分功力的，不容置喙的口吻里又透着体谅心疼，“谨知不在家，我们多照顾你是应该的。我们就谨知一个孩子，现在有你，就像多了一个女儿，人家都说女儿比儿子还亲呢！更何况，如果你爸妈在这儿，看到你这样也心疼啊是不是？”

　　许若愚没再反驳，点点头应下来这件事。

　　她们找了市里的一家商场，里面有两层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餐厅。程母考虑到她还不太清楚儿媳妇的口味，来这儿转转，选一家她喜欢的去吃。
　　途径一家烤肉店，双门大开，从里面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被热油炙烤过的、混杂了许多种风味调料的奇特香气，吸引了附近好几个人走过去，却引得许若愚没来由地干呕了一下。

　　没什么声音，只是身体跟着猛地一顿。

　　婆媳二人正挽着胳膊走路，许若愚这个动静让程母也跟着一抖，马上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许若愚摇摇头，手指示意往旁边走，这个味道，在她鼻腔里持续作乱，喉头一直泛酸。

　　最后选了一家清淡的素菜馆。

　　程母坐下就拿起手机，悄悄给程谨知发消息——“儿子，儿子！”
　　过了一分钟还没回。她又发——“儿子，我跟你老婆在一起呢，有事找你！”
　　这次是秒回：“什么事？”

　　程母没计较这差别待遇，面无表情地继续打字——“你跟若愚两个人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那头回了一个“？”

　　程母：“不是催生！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现在是顺其自然还是计划未来什么时候……”
　　这句话又长又绕，程母自己都看得不耐烦了，索性删掉重新打：“你们现在有没有在避孕？”

　　等了几秒。
　　——“……”
　　——“肯定啊，不然呢？”

　　那我就放心了啊！
　　程母也没再回他，端坐在桌前，隔着一桌丰盛菜色打量自己的小儿媳。嗯，是瘦了些，面色憔悴了些，看起来食欲也很一般。但只要不是怀孕了，就不用太战战兢兢，年轻人嘛，为工作费力伤神是常有的事，好好调养一番，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我跟谨知爸爸在你们这个年纪，也是分隔两地，各忙各的工作。当时我事业心更重一点，大多是他有空时来海市看我，也因为这个状态，我们结婚好多年都没要孩子，”说到这，程母兀自笑起来，“其实谨知就是个意外啊，我当时怀孕两个多月了都不知道，还满世界地飞跑业务，差点把他给飞掉了……”
　　“啊？”许若愚听得心都揪了起来。
　　“真的。直到我赶到公司开会，还没讲话先晕了过去，被同事送到医院才知道他的存在。可把我跟他爸爸吓坏了。”回忆起这段，程母自己都瞪大了眼镜，一脸惊恐状。
　　“那后来呢？”许若愚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当然是把他生下来啦！虽然是计划外，但他来了，又这么顽强，我必须努力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许若愚听着，没来由地把手伸向桌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其实程母这段话当真是没有任何隐晦含义，只是她自己心里产生出了一个猜想，越来越强烈。
　　连续两天，两次听到怀孕的话题，她没办法置身之外。

　　程母那边的回忆中断了一会儿，又继续，只是声音愈发地低了：“其实，我跟谨知爸爸算不上称职的父母，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大事小事，都很少过问关注。陪伴这件事，错过了也无法弥补。庆幸他现在有了你，有了自己的小家，希望你们俩以后能互相陪伴彼此，长长久久地啊！”
　　“妈妈你别这样说，”许若愚伸手越过桌面，握住了程母的手，掌心温润，目光清柔，“是我要谢谢你和爸爸，让我能遇到这样好的程谨知呀！”

　　……

　　程母一路将她护送到玉湖湾的车库电梯口，没有跟着上楼，嘱咐她一定要劳逸结合，明天阿姨上门前会跟她联系。
　　许若愚一一答应下来。

　　回到家坐下，她立马打开手机外送的app，下了一个药店的订单。半小时后送到，她拆开阅读说明书，上面说晨起之后测量效果最准确。
　　努力压下忐忑的心绪，忍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卫生间，拿出昨晚买的三个不同品牌的验孕棒。

　　说明书上说一分钟后便可得知结果。
　　她做不了别的事，视线紧盯着已有一道红杠的结果显示区，在心里读秒。

　　二十秒过后，红杠下面隐隐约约地冒出来一点红。

　　三十秒过后，红色面积越来越大，慢慢延展。

　　一分钟后，上面的红杠下面出现了一条完整的、另一条红杠。

　　三个验孕棒结果相同。

　　她中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