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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玉堂 ...

  •   白默考上10级以后,日子开始变得趋于平缓,就像是一条小溪,虽然流动,但总给人一种静而不宣的感觉,只有躺在河床上的圆润的鹅卵石,在默默记录着流逝的时间。
      依旧与白默坐同桌。白默是个沉默又喜欢独处的人,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于是我与他虽然在别人眼里是a pair,但我却经常是独来独往。我知道白默把情感更看作是一种默契,一种心照不宣,一种精神,大概就是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吧。我也知道我不该去打扰他,对于他,我常常是夹杂着欣赏与敬畏。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埋头演算或其他,看得久了他便会抬起头来冲我笑笑,似乎潜意识很强。等他再低下头去时我就把目光移向窗外,看华美的叶片被风吹落,体会一种“物换星移几度秋”的感慨。
      白玉堂在开始时还不敢来打搅我,看得多了便胆子大起来。于是当我又一次凝视窗外的时候,他跑过来,打断我的出神,又笑着对白默说:“你也跟林潇说说话呀!”
      我与白默互相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玉堂笑着道:“干脆,白默你把林潇借我几天,省得她都不会说话了。”我瞪他一眼,白默也笑了,说:“什么借啊?林潇又不是商品。”白玉堂笑得更厉害了,说:“那好呀,今天林潇就跟我一起走吧!”白默笑着说:“反正我也要去练琴,无所谓啊!”白玉堂便笑着说“成交”,我就越发觉得自己是商品了。
      “哈哈,白默可真是胸有成竹,天天把你冷落在一边,也不怕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放了学,出了校园,白玉堂又开始瞎扯。我听这话明明是骂我,气愤地说:“哼,人家哪像你,天天就知道缠着别人,也不怕别人嫌烦!”白玉堂摇头晃脑地说:“不管怎么样,白默还真是很厉害,我特佩服他。”我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实在分辨不出他是在褒还是似褒实贬,又想到白默,便不说话。白玉堂停了一会儿,很神秘地望著我,说:“林潇,我猜你现在很寂寞。”我瞥他一眼,缓慢地道:“何以见得?”白玉堂笑着道:“你和白默是两路人,所以见得。”我心里一动,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一挑眉毛,道:“所以你就这样天天粘着我?”白玉堂撇撇嘴,笑着说:“干嘛说这么难听?我这叫投怀送抱!”我一听,脑袋都涨大了,刚要骂他,何纹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笑着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投怀送抱?”我更加尴尬了,半天挤不出一句话。白玉堂朝何纹使眼色,何纹兴奋起来,更加追问不休。我夹在两人中间,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半个身子都木了。骑了漫长的十几分钟,总算到了该分开的路口,白玉堂哈哈笑着,朝我摆摆手,又朝何纹挤挤眼睛,扬长而去。
      我松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何纹望着白玉堂离开的方向,突然一把拉住我说:“我请你吃冷饮!”我莫名其妙地道:“天气又不热,吃什么冷饮!”何纹不依不饶:“哎呀,我请你吃你还唠叨,白默不管你真是不行!”我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你也来挤兑我,我恭敬不如从命!”何纹就笑了,可爱的眉眼都弯起来。
      冷饮端上来,何纹却不吃,我看着她,纳闷地说:“你干吗这样干坐着?吃呀!”何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突然拉住我说:“好姐姐,你说,白玉堂这人怎么样?”我没好气地撇嘴道:“不怎么样!”何纹闷闷地说:“我觉得还挺好的呀!”我知道何纹从一开始就对白玉堂印象极佳,就开玩笑说:“那是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纹听如此说,正襟危坐,还故作轻松地说:“那好呀,你去问问他,看他愿意不愿意我做情人呀!”我停止了咀嚼,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开玩笑吧?”何纹噘起嘴道:“好姐姐,谁跟你开玩笑呢?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再也吃不下去了,连忙说:“不成不成,我要敢去说,他不把我羞死才怪呢!”何纹又求我,我还是摆手拒绝,她终于急了,带着哭腔说:“好啊好啊,你还是我姐姐呢,就这样照顾你妹妹!”说着就哭起来。我手足无措,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只好道:“好吧好吧,我就试试……”何纹立刻破涕为笑,跑过来搂着我道:“真是我的好姐姐,我再请你吃。”还不等我答话,就招手叫道:“再来一杯!”
      第二天,我硬着头皮把白玉堂也请到了冷饮店。白玉堂坐在了我对面,我话还没想好怎么说。白玉堂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艰难地措辞,然后笑着大口吃冷饮。
      “这个……”我犹豫地开口,“上次……你提起……孤独……嗯,寂寞……”
      “是啊。”
      “那么你孤独么?”我小心翼翼地说。
      白玉堂似乎一愣,他放下了勺子,盯着我看,许久后微微一笑,倒象是白默的神气,他道:“我不孤独,但是寂寞。”
      这次轮到我愣了,忐忑不安中我想大概孤独与寂寞没什么区别,于是我鼓起勇气说:“那么,找个人与你在一起不就不寂寞了么?”
      白玉堂听了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干起这种职业啦?”
      “受人之托。”我瞪他一眼,心想索性丢脸丢到底,就连忙说,“你看何纹怎么样?”
      白玉堂不说话,仰起头去看窗外的天,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又很有光彩,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英俊。我一时间说不出话,倒是白玉堂先开了口,他笑着说:“我要找一个能挽的住手臂的人,她是吗?”说罢起身就走。
      我呆在原地解不过话来,白玉堂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他收了笑,似乎很严肃地说:“林潇,你,以后,不要管这种事。”

      没过几天,何纹就跑来问情况,我原想把白玉堂的话直接转述给他,临了却说不出口。我看着她热切的脸,实在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同意啦?”何纹欢呼雀跃,跑着出去找白玉堂了。
      我坐回座位上,心里却平静不下来。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实在没有底,可不敢到头来自己落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我自己折腾自己,变得烦躁不安,白默停止了演算,朝我微微笑道:“林潇,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连忙掩饰,想一想,又补一句,“白默,放学与你一起走吧。”
      放了学,我拉起白默飞速地往外走,不一会儿就从放学的大队人马中剔出白玉堂与何纹的身影,我微微松一口气,回过头去只见白默也望向他们,过了一会儿他笑着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啊。”我连忙道,白默笑着摇摇头,说:“你不用骗我,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了。”我知道白默是极聪明的,只好把事情大概讲给了他。白默听了点头,却又皱了皱眉,他望着我,眼里有一丝不安,他说:“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我又看看他们俩,何纹正拉着白玉堂眉飞色舞,于是我笑道:“理它呢,过一阵子没准儿就好了。”白默就没再说话,与我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就这样一直过了几个星期,我一直躲着白玉堂,给何纹创造机会。何纹自是高兴,白玉堂似乎也没什么怨言,两下倒是相安无事,我也难得耳边清静了几天。
      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天,我正在看书,电话响了,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久违的白玉堂的声音。
      “你在哪呢?”语调与往日倒有些不同。
      “在家。”
      “出来,我请你吃饭。”
      我一愣:“吃饭?今天是什么节日?”就听见白玉堂在那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是节日就不该吃饭么?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罗嗦!”我只好道:“好好好,我是说不过你的。”白玉堂便说:“要来就快来!”说着挂了电话。
      我无奈,只好匆匆换了衣服离开了家。到了那家西餐厅,看了一圈也没见白玉堂的影儿。服务生便察颜观色地凑过来问:“小姐是有预约的吗?”我点头:“有个姓白的……”服务生点头道:“请跟我来。”说着把我领到一个最幽暗的角落,白玉堂正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玩一个高脚杯。我一面谢了服务生,一面嘲笑道:“越发长进了,开始向愤世嫉俗的艺术青年靠拢了。”白玉堂抬抬眼皮,笑道:“不过是撒谎哄人的罢了。”转转高脚杯,又朝旁边努嘴道:“坐!”
      我坐下,问:“叫我来有事情么?”白玉堂把那杯子往桌上一放,道:“又来了!再这样问长问短的别说我认识你!”我看着他,气道:“我就乐意问吗?难不成把我叫来当出气筒的?!”白玉堂倒笑起来,说:“就因为没什么原因,才没法回答你。”我无奈地说:“算了算了,我们吃些什么?”白玉堂道:“先等一等,还有一个人。”我笑道:“还有一个人?何纹吧?”白玉堂皱皱眉,不耐地说:“问什么问?等等不就知道了?”说着去拔桌上那瓶红酒的瓶塞。“嘭”的一声,我们都沉默下来,只听见红酒倾倒在杯中的哗哗声。
      酒倒到第三杯,就听见一个声音风风火火而至:“哎呀,原来在这儿,叫我好找!咦,林潇也在啊!”我一抬头,果然是何纹,穿着勾着粗纹的白毛衣,下面配着牛仔裤,脸上似乎也画了淡妆。我笑着举起一杯酒,说:“你来得这样迟,该罚!”何纹便笑嘻嘻地凑过来,就着喝了一口。一撩头发,露出一只亮晶晶的耳环。
      我说:“白玉堂,这回可以开始了吧?”白玉堂便往后一仰说:“是可以开始了,这回把你们叫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何纹拿起一杯酒,笑道:“什么事情呀,这样神秘兮兮的。”白玉堂听如此说,便望向何纹道:“这件事就是:我劝你便再缠着我了。你让林潇来问我的意思,我并没点头,是她哄了你。你倒怪信林潇的话,她说是风,你就当作雨!”说得何纹拿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我一看情形不对,连忙道:“白玉堂,你瞎说些什么?”白玉堂转向我,笑道:“林潇,你倒是做好人,你点一下子头,就把我推火坑里了!”我见他说得如此尖酸刻薄,又想到自己好意成全,却全被他当作驴肝肺,不禁气满于胸,怒道:“白玉堂,你太过分了!”白玉堂依旧笑道:“我过分?我平常怎样待你你全视而不见,我给你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我说我要找个能挽的住手臂的人,林潇,你也不动动你的大脑想一想,除了你,我挽过谁的手臂呢?”
      我忽然想起去年莫晓羽庆功宴后的情景,顿时明白自己中了白玉堂的圈套。我连忙抬头看何纹,只见她脸又羞又气涨得通红,见我慌乱的看她,气又不觉添了几分,把那杯酒往桌上一推,起身哭着跑了。我站起来刚要去追,就听见白玉堂悠悠地道:“你追她干什么?像她那样的人,我才不稀罕玩呢!”我听他说得如此不堪,勃然大怒,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一边冷笑道:“是,你不稀罕她!但我就看得起你了?!”
      我跑出餐厅,哪里还有何纹的影子?我一口气冲回家,刚撞开门,就听见电话一叠声响起来。我抓起来刚说了个“喂”字,就听见白玉堂在那边直通通地说:“林潇,我来你家!”我大怒道:“你敢!”把听筒直摔下去。电话又响起来,我冲进客厅,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只震得耳膜嗡嗡地响。电话铃响了十多分钟,终于止了。我哼一声,调回音量,也无心看,倒进沙发里发呆。谁承想好容易安静下来,电话铃又骤然响了起来,我发疯般跳起来,闯进卧室一把抓过电话,大吼道:“白玉堂!你有完没完?!”
      忽然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你认识白玉堂?那就快带了钱来市中心医院,我们好给他做手术!”我像突然被人浇了冷水,愣了几秒钟,颤抖地大叫道:“你……说什么?”只听那边哼一声道:“喝醉了酒,还在马路中央骑车,一头撞在前面的车上……行了,你要来赶快来,耽搁了谁也承担不起。”
      我木立着,恍然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也不知道答应了多少个“好”,然后一把扔了
      电话,再次夺门而出……

      我一口气奔到医院,冲进去却看见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我扑过去,发狂地用手砸门,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全医院的人都听见了我的喊声,这时一个人拉住我,我一回头,那人竟是何纹!我彻底软弱下去,几乎要跪在地上,不住地流泪,半天只知道说一句“都怪我”。何纹一把把我拉起来,脸上是出奇的沉着,她望着我,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你冷静一点,白玉堂要是死了,我再怪你恨你也不迟!”说完却直倒在椅子里,低声啜泣起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却忽然想起自己竟这样两手空空地就跑了来,一分钱也没带,精神几乎崩溃。我发疯般跳起来,挣扎着就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我企图推开他再跑,却被那人一把抱住,我猛地站住,还没回过头去就觉得两眼一黑,最后一秒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惊慌地大喊我的名字。
      等我醒过来,只看见窗外熹微的晨光,对面手术室的灯却灭了。我心里一沉,迅速坐了起来。与此同时门砰地一声开了,白默急切地跑了进来,见我醒了,终于露出喜悦的笑容。
      “林潇,你终于醒了。”他一改往日的淡漠,用动情的语调说着。
      “刚才……是你吗?”我轻声问。
      他点头:“医院给我打来电话,我就赶紧来了,迎面就撞上你……你好点儿了吗?”
      “我……我没事……白玉堂!”我一把拉住他,颤抖着说,“他……他死了?”
      “他没事了。”白默虽这样说,可还是露出忧愁的表情,“可是,腿断了,头上缝了很多针,身上多处是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眼泪又流出来,白默坐下来,陪我一起沉默。
      “他的父母呢?”许久以后我终于开口道。
      “我已经联系了大半夜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我有些疑惑,忽又想起一个人,我低声说:“何,何纹呢?”
      白默叹了口气,道:“哭了一晚上了,现在在病房里陪着白玉堂。”
      我望着他,疲惫停留在俊逸的脸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偶尔低下头去的时候会微微闭上眼睛。可以断定,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几乎都是他在独当一面。我突然深深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我又看向他,白默也凝视着我,许久后他微笑着轻轻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一瞬间我的情感如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再也忍不住,扑在枕头上就哭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感到白默的手扶上我的双肩,我流着泪翻过身去,只见他俯下身子看着我,眼里幽暗的光逐渐明亮起来,顿时变得光华夺目,我几乎要欠起身去吻他的脸。可他却没有这样做,走廊里响起忙乱的脚步,他朝我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去了。
      是白玉堂的父母。他的父亲似乎已经50多岁,有些谢顶,白默跟他交谈的时候,他的两手不停的交叉,嘴里只知道念叨“都是我的错”,后来又听到“真不该让他独自一人搬出来住”这样一句。他的母亲却年轻许多,美丽的脸依旧遮掩不住焦急的神情。我联系到白玉堂的转学,有点明白过来,白玉堂一定是与家人(尤其是他父亲)发生了矛盾才跑出来,转到了我们这所学校。我顿时觉得心酸,连忙走出病房,帮着白默一起劝解。
      我与白玉堂的母亲还没说几句,何纹突然从病房里冲了出来,神情激动,带着眼泪大喊道:“白……白玉堂,他,他醒了!”
      我如释重负,刚要松一口气,只见何纹低下头,许久以后又抬起来,带着不安的神色望着白玉堂的父母,低声说:“可是……他说,他不想见你们。”

      白玉堂坚决不让父母陪护,可又不得不找个人来照顾他。于是在白默的建议下,他的父母出钱雇了一个人,然后又由白默去作白玉堂的工作。白默善意的欺骗了他,大概由于白玉堂向来信任白默的缘故,他勉强同意了。
      几个星期之后,白玉堂的病情有所好转,院方终于同意探视。当天我就赶到了医院,一进门,就看见白玉堂仰面躺在床上看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且边看边笑,与那个夜晚的样子大相径庭。
      “您可真悠闲。”我一边关门一边无奈地说。白玉堂看见是我,似乎很高兴,一把扔了杂志,但眼睛一转,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气,摆出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我越发觉得无可奈何,只好说:“老师把给你补课的任务交派给我,摊上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霉。”白玉堂哈哈笑着,又做出那副表情,然后说:“那是当然。”
      我哭笑不得的坐下来,把课本从包里掏出来,白玉堂一见是课本,猛地一伸手就把它甩到一边去了。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回头瞪视他,他得意地晃着手,邪气地笑着。我捡起课本,往床上一摔,刚要指责他,他却抢过话来,大惊小怪地道:“哎呀,你也不看看脏不脏!”我又故意重重拍了一下,厉声道:“白玉堂,那天晚上你折腾我们还不够吗,现在又来折磨我?!”白玉堂仔细看看我,似乎看出我是无奈而假装,就打开话匣子,朝我笑道:“当时我真以为自己快死了。”我瞪他一眼,说:“我也快死了——跑死了,急死了!”白玉堂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我没好气地“切”一声,说:“瞧你自作多情的样子!”白玉堂又道:“你跟我讲讲那天的情形吧!我是昏过去了。”我说:“有什么好讲的?”忽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你跟你爸怎么了?”白玉堂收了笑,眼望着天花板说:“他跟我妈离了婚,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领个女人回来,我才懒得理他!”我道:“他还是关心你的。那天知道你出了事,急的跟什么似的。还有你那个后妈,那天她也在,我跟她说了几句,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呀!”白玉堂听了,登时沉下脸来,说:“你怎么跟她说话?下回再看见她,就把她给我赶出去!”我无奈,劝道:“可她毕竟是……”白玉堂瞪起一双眼睛,道:“毕竟是什么?要叫妈你叫去,我是不会叫的!”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就低头翻着课本不去理他。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又活络起来,赖着脸让我把书上的诗念给他听。我把书一撂,没奈何的问他念哪首。白玉堂翻了一阵子,笑着指一首给我,我一看,是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便一甩手,没好气地说:“哼!凭什么你点什么我就念什么?我快成卖唱的戏子了!”白玉堂便耍横道:“好呀林潇,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挑三拣四?我还没让你付医疗费呢!”我连忙投降道:“好好好,我的祖宗,我念就是了。”一面赶紧飞快地念着敷衍他:“我愿意是激流,山里的小河……只要我的爱人……”
      我念了几句,抬头瞥一眼他,却见他望着我身后。我回头一看,只见白默正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迅速住了口,窘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白默见我不念了,便走进来,刚说了句“白玉堂,我……”白玉堂便截住话头笑道:“哟,怎么着,不放心还来监督呀!”说得白默也低头不语了。我赶紧抬头解围道:“白默,快别听他的,狗嘴里还有象牙不成?”白默听了笑着说:“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白玉堂轻松地道:“放心,死不了!”白默笑道:“回去老师问我,我就这样说呀?”白玉堂双手枕着头,笑道:“那你就说病危,我才不想回去上课呢!”白默笑着说:“这谎话你向老师编去,我是不会说的。”
      一时间白默要走,我赶紧说:“我也走!”白玉堂嚷嚷道:“嗨嗨,诗还没念完就想走啊?!”我瞪他一眼,白默笑着推我道:“你留着吧,我真的是来监督的么?”说着走出去了。
      我只好再坐回去,把书无聊地翻过来倒过去。白玉堂又笑道:“这样子多没意思,干脆你扶我起来走走吧!”我懒懒地说:“算了吧,摔一跤不是玩的。”白玉堂坚持道:“话都说出来了,没有收回去的理。我的话什么时候变过?”我只好把他扶起来,边扶边说:“这可是你让我干的,待会儿摔瘸了腿可不关我的事。”白玉堂听了,笑着说:“我要是瘸了腿,就一辈子赖上你。”我也笑道:“你要来赖我,我就跑,看你这瘸子能跑过我这正常人不!”
      彼此正在说笑,门忽然就开了,何纹抱着一束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们两个,径自走到床头柜前,把花仔仔细细地插进去,又绕过来,在白玉堂面前站定,露出带着酒窝的微笑道:“白玉堂,你好啦?你这么多天不来上课,我们都快急死了。”白玉堂看我一眼,勉强笑道:“我没什么事了,过几天就可以去上课了。”顿一下,道:“何纹,那天……真是对不起。”何纹一笑,道:“那天你说的话,我早忘了。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说着就往外走。我看她依旧是那天那副打扮,只是没化妆,容貌神情也不似往日,顿时觉得心酸,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何纹走到门边,伸手去拉门把手,忽又缩回来,转身望着我,淡淡地笑道:“林潇,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也不容我回答,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我低了头不说话,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道:“林潇,你怎么了?”我叹口气道:“这回我真该走了。”白玉堂急道:“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微微冷笑道:“怎么办?躺着!这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说着抓起课本就往外走。白玉堂大叫道:“我不许你走!”我侧过脸,道:“我爱走就走,用你管!”拽开门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飞走,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重重的一声,我心里一沉,连忙又跑回去,只见白玉堂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我顿时慌了,大叫道:“白玉堂,你怎么样了?”白玉堂缓缓抬起了脸,冷笑着道:“你回来干什么?我摔死算了,反正没人管我!”我听了他赌气的话,也跟着大声嚷道:“没人管你?这么多人管你,只是你不接受!是谁把何纹害成那个样子的?!”白玉堂听了,猛地扬起头,眼睛直瞪向我,发疯般大叫道:“不是你是谁?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你的货物,你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是吗?!”说到最后一句,似已经力竭,像一头困兽一般伏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脊背一起一伏。我心里猛地一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忽然间一抬头,只见何纹不知何时正站在窗外,呆呆地立着,我百感交集,像受到重创一般浑身无力,只向墙上倒过去,后脑重重地撞了一下也毫无知觉,只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流着泪大声喊道:“是是,都是我的错!你们打我骂我吧!我再也不来讨厌了!!”我预备奔出去,却重心不稳,直跌在地上,我听见白玉堂在后面喊我,却不回头,踉踉跄跄地站起,像颗炮弹一样射出去,我又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何纹的喊声,我没有应答,我又该如何应答?我想起那日答复何纹后的忧虑,天啊,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起来,沦落到这地步,我又该怪谁呢?我又想起白默的疑问“这样真的好吗?”,是啊,不好不好,可是为什么偏偏我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清醒呢!

      我试着去化解这件事,我把它交给了时间。我再也没有去看过白玉堂,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种逃避的方法是不起效用的,因为就是出这个主意的我,直到如今也依旧难以释怀。二个月后的一天,当班主任告诉我本周例行班会的主题是如何解决同学之间的矛盾的时候,我突然就感觉到强烈的讽刺。当我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穿行,看到落光了叶子的树在地上投下尖锐斑驳的树影的时候,恍然间一种沧桑惆怅就占据了我的心房。我知道一切都是会变的,可是白玉堂,他是否仍旧躺在医院里,等着我去给他念诗,等着我扶他起来四处乱走,等着我跟他一起开玩笑呢?
      那次班会开得十分沉闷,我站在讲台上,机械地念着老师让宣读的材料,当我放下文件,我看见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我低声请求大家发言,所有人无动于衷,各行其是。我默默地站在讲台上,尴尬又难过。最后,是白默解了围,他站起来阐述了观点,提出了建议。气氛总算有所好转,我却懒得再去维持,我刚要让白默坐下,草草结束班会,门忽然嘭的一声大开,傍晚的阳光似乎瞬间全都投到门前,灿烂得像是天堂的入口,我微微眯起眼睛,只见白玉堂从一片辉煌中显现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一言不发,目光凛冽,眼神冷峻,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坠落的这儿来的年轻的神。
      我立刻如一尊塑像般呆立不动了,我看见依旧站着的白默轻轻皱了皱眉,他望向我,眼里是无奈与不安,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坐下了。
      “白玉堂……”我终于惴惴地开了口,声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你……终于来上课了……我们……”
      “我坐在哪里?”他一挑眉毛,冷淡地打断我。
      我慌乱地环视全班,由于他很久没来上课,座位早已被别人占了。我嚅嗫道:“你自己挑……”我知道以他的性格,这次定会给我难堪,让我下不来台。我几乎是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却见他望着我,眼里全是痛恨的光,继而忽然就暗淡下去,只见他别过头去,轻轻地说:“跟何纹坐。”
      我一愣,班里也乱了套。只见何纹站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到前面,默默地拉起白玉堂,把他扶到了她的座位边,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从那以后,我就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却不是很亲密,淡淡的倒像是合作的关系。我知道白玉堂这样做是为了补偿何纹,或者说,是怨恨我。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地过去了,一天下午,当何纹扶着白玉堂再一次从我面前默默走过,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忽然间就想起白玉堂的话:我不孤独,但是寂寞。我好像明白了,他不孤独,因为有我们在身边,可是寂寞却是一种状态,一种缺失,如果不能填满,我们与他再紧密也是没有用处的。我终于叹息了,我问白默:“白玉堂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白默说:“也许还要一段时间。”
      “那么他的……心呢?”
      这回轮到白默叹气了,许久后他说:“也许,要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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