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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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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杜明月在外面催了他几次去洗澡。
时间已经不早了。
林希拿了干净的衣服,就去了卫生间。
可能是上完课,又赶车回来,林希有点累了,洗完澡回到房间,他拿了本书上床,没翻上两页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床头的灯还亮着,光线有点刺眼,他睡得也不踏实。
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他死去时的那个冬天。
……
“你敢吗?”
“你敢吗?”
“你不敢!你要敢上门去,小心被人曾孙女打断你的老骨头!”
对门又传来乒乒乓乓地声响,就算是听力不太好的人隔了两扇门都听见了。
林希一个人独居,对门住着他堂弟一家。
堂弟早几年过世了,孩子们因为工作或学习各种原因,都搬了出去,剩下他那个已经70多岁丧偶的儿子,也是独居。
伯侄二人做邻居也算是有个伴。
不过最近林希这位堂侄大概是进入到了老年叛逆期,和80多岁的老太太谈起了黄昏恋。
这一下可就炸锅了,他那侄孙和侄曾孙全都不同意,每天过来和老头斗智斗勇劝分。
不用猜,今日份的大戏估计是又开始了。
“我怎么就不敢了,都别拦我,我现在就搬!真爱无敌!我就不信了!”
林希开门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句,抬眼看到老中青三代,三个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人拉扯在一起。
“堂伯。”
“堂爷爷。”
“太爷爷。”
一看到林希,三个人立即就停了手,乖乖站好。
林希这辈子都习惯了堂弟一家的风格,只说了一句:“好好说,别吵着邻居。”
他照例每天要去楼下走两圈,松一松筋骨。
直到年老但已经姿态挺拔的身影走进电梯,还能听到三个人重新吵起来的动静。
“爸你看你都一把年纪,能别折腾了吗?你和堂爷爷住对门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也没学到堂爷爷的修养。”
“就是,就是,瞧瞧别人家的长辈,多优秀,简直是满分长辈!爷爷你最多59分,就没够着合格。”
“两个臭小子没大没小,我拐杖呢!看我打断你们的腿!”
林希随着电梯门关上,终于听不清身后的声音了。
冬至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得厉害,转眼就到了四九,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加上冷空气南下,能把人整个都冻僵了。
林希慢慢走了一圈,路上冻结冰了,又滑又不好走。
碰到好几个认识的邻居,每个人看到他都关心地与他说上两句话,然后叮嘱他早点回家,怕他摔着了。
老年人最经不得摔。
在大家担心的神情里,林希没有走太久,从善如流地回了家,没有再出门。
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会儿书或是电视,有时候也会与自己说两句话。
趁着中午阳光最热烈的时候,他就在阳台的躺椅上坐靠着晒一会儿太阳。
屋子里格外地安静,除了迟暮的老人逐渐轻缓下来的呼吸声。
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林希闭上眼睛便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冷意,一如每一个冬天那般难熬,而每一个冬天又似乎比上一个冬天更冷,更漫长,也更死寂。
一年又一年熬着,直到,再也熬不下去。
……
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房间雪白的墙壁。
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随着清醒过来,如潮水般退去。
床头的灯还亮着,林希按下手机看了一眼。
2022年10月1日,零点38分。
呼。
原来那些回忆只是一场梦,而不是重生只是他的梦境。
林希伸手一摸额头,上面是细密的汗珠,摸着湿凉一片。
但这个季节的天气还是有点闷热。
将早就掉在被子上的书拿起来放到一边,林希从床上起来。
他感觉有些渴了,起身准备去厨房里给自己倒杯水。
那个梦境似乎把林希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纱,让他眼中看到的一切,都被加上了时间的滤镜。
既熟悉又陌生。
他们现在这个家的房子换了没多久,有140几个平方,住一家三口,足够大了。
这房子一直到后来,也是他父母住的,直到两位老人去世,最后就空了下来。
林希的一杯水喝到一半,家里的大门门锁轻轻响了一下,然后他爸林永恒就带着一身酒气晃悠着回来了。
又是晚归加醉酒。
林希皱眉,他爸林永恒现在看着挺壮实 ,且意气风发一个中年人,实际过世的挺早的,肝癌,走的时候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痛苦。
林希现在看到他爸,正要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主卧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杜明月一下子就走了出来,身上是一套月白色的睡裙,脸上没有一点睡意。
“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我打了你几个电话,你数数?”
杜明月的声音带着冷意,一双眼睛只盯着老公,根本连旁边的儿子都没看到。
林永恒被老婆盯着一顿质问,他一声不吭,换好了拖鞋就往浴室走。
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晃悠的脚步也踩正了。
估计也就是七八分的醉意,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还知道这个时候不和老婆吵嘴。
没有得到回应的杜明月更加生气了,他追着老公的步子就跟了过去。
“你说话啊,喝酒把你喝聋了,还是喝哑了?你还知不知道你有个家,老婆孩子都在等你回来?你要这么能,直接别回来了!”
女人激动起来,声音就显得很尖利,大半夜刺的人耳膜一震一震的。
林永恒显然也被这一顿质问激起了火气,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解释说:“我出去前不是和你打电话交代过,今天这顿酒免不了,我们原来副总他要退休了,我能升职多亏了他,我还能不去谢谢他,再送送他?这就是正常的应酬,你别无理取闹行吗?”
但是显然,杜明月根本不听这个解释,完全不愿意没有住嘴的意思,反而更加不依不饶。
“现在又是我无理取闹了?就和你们副总喝酒,能喝到现在这个时候?你那个德性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找个机会往外跑,又不知道去会哪个狐狸精去了!”
眼看着林永恒要进卫生间,杜明月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胳膊,这还不够,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就把林永恒穿着短袖的手臂抓出了几道血痕。
“你疯了!”
喝了酒的林永恒火气也在酒精的催发下爆发了出来,他吃痛伸手就去推杜明月。
杜明月哪里肯就此罢休,她的心里还是满腔怒火,被推了一下之后,立即就推搡了回去。
夫妻两人一下子就扭打在了一起。
林希拿着水杯,表情木然。
眼前这一幕将他尘封的记忆再次打开,他那对在外人看来十分般配恩爱的父母,实则从来就和他的人生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就是千疮百孔。
将水杯随手一放,林希准备先去把人劝开再说。
正处于被怒火包裹着的那对夫妻看到了儿子,但是两个人根本都没有在意,也没有一丝要收敛的意思,还和往日里一模一样。
继续沉浸在他们的争吵之中。
这么多年,夫妻之间的不睦早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儿子面前。
他们早就已经不会再去粉饰太平。
“你们别吵了!”
林希开口阻止,但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他上前去拉他爸,林永恒身高有一米八,人又有些壮,根本不是林希能凭一己之力拉开的。
尝试了几次没有用,林希转而又去拉他妈。
这对夫妻正吵到了高潮,指责和谩骂一秒也没有停歇,推搡扭打,整个客厅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各种摆件和小东西都被砸到了地上,墙上悬挂着的液晶电视机都差点被撞下来。
林希的力气对上他妈杜明月还是可以的,他终于介入了两人中间,一把就将人拖开了一些。
两个对骂中的人总算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没有办法再碰到对方。
“妈,你冷静点!”
林希试图将他妈带回房间,但是杜明月哪里愿意,她的嘴里还在骂着林永恒。
“姓林的,我嫁给你的时候,你要钱没钱,要房没房,除了一张脸长得还能看,你还有什么?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嫁给你,可我就是相信了你的鬼话,觉得你会对我好!你现在就这么对我,你有良心吗?我一心为了这个家,你倒好,把我的付出都当成假的是吗?”
“是,我当初是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我不是已经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了吗?你比你的那些小姐妹、同学,比她们哪个差了,你现在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是,你现在是厉害了,有钱了,所以你根本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你看厌我了,对,家里的老女人哪有外面的小妖精来得年轻漂亮,又乖巧听话!”
“说说说!哪里来的什么小妖精,你一天到晚的,就是疑神疑鬼,我到底和谁不清不楚了?你倒是说出个人来!给人判刑也得有个证据!”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这些无比熟悉的话刺激着林希无数不愉快的记忆同时翻涌上来,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的神经猛烈地跳动。
“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