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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张老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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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秋天攒的的那点口粮紧紧巴巴的熬过了漫长而酷寒的冬天,到了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张老拐,也不知道是饿醒了,还是惦记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这不,天还没亮,连家里的那只歪冠子老公鸡都没打鸣,自己就醒了。
披着一件光板的羊皮袄,眼睛似睁似闭靠着床头眯瞪着...要说这件袄那可是有些年头了,虽说现在看起来虫蛀鼠咬破破烂烂,但是二十年多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媒人给他说了个邻村的大姑娘,张老拐一高兴宰了自家一只半大的小绵羊,送了村里王秀珍十个鸭蛋那么大的鸡蛋,帮自己做了这件缎子里子的羊皮袄,小羊皮软弄弄热烘烘,三九天穿着都能出上一脑门子汗。
这么好的袄子自己可舍不得整天穿,做好后就拿棉布包上,踏踏实实的放进柜子里,眼巴巴的就盼着相亲见面的那一天,那天换上了新袄子,带上狗皮帽子精精神神的去了,可人家大姑娘刚见面就扭头对媒人说:“这人咋是个拐子..”
说完扭屁股就走了,张老拐从那以后就受了刺激,赌咒发誓一辈子不在娶,有个把说媒的给介绍些个歪眼斜嘴的姑娘,觉得说虽然姑娘长得不好看,但是不傻,和张老拐凑活着能过过日子,可架不住愣头子的张老拐一通乱骂,:“你说说这都相多少个了?那歪眼斜嘴的你咋不娶回家?滚你娘个蛋!”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给他说媳妇了,就这么张老拐这个老光棍一晃就是大半辈子过去了,这件羊皮袄也再也看出原来的样子了,张老拐自己也和这个羊皮袄一样,没了本相,年轻那会虽说腿有点残疾,但人却瞅着精神,现在倒好半辈子的光棍打下来,已经成了一个又干又瘦又瘸的干巴老头。
“咳咳....坐在床头的张老拐咳嗽起来,吐了几口泛黄发绿的老粘痰,人也跟着精神起来,翻身下床把床上打着补丁露着棉花的老棉布被子抖楞抖楞,惊得跳蚤虱子臭虫慌慌张张的往棉花缝了钻。
屋里就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蒙着纱布,莫说现在外面还黑着,就是白天大日头照着,张老拐家里也是黑洞洞的,黑暗中张老拐用粗糙的的手扣了扣眼屎,擤了擤鼻涕,弯腰把落在床脚的一团棉花塞进了被子里。
屋里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自己家的三间破瓦房里的摆设张老拐下辈子走忘不掉,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断了腿的八仙桌,断的那只腿拿几块青砖垫着,旁边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本来是有两把的,前年个冬天雪太大压塌了西屋的房顶子,十冬腊月的刀子一样的西北风夹着雪花,顺着房顶的窟窿里往屋里灌凉气,冻的张老拐实在扛不住了,一咬牙把太师椅劈了烧火,算是熬过了那冷的出奇的一个晚上,过后张老拐心里有点后悔,也有点心疼,心说自己也是给冻糊涂了,当时应该烧那个放小孩的婴儿车来着。
张老拐的瘸腿一迈跨过了放在床角的青瓦尿罐,□□腰一扭避过那个放着杂物的婴儿车,伸手向挂在横梁上的竹篮子里摸去。
吱吱吱...一只秃尾巴的灰毛老鼠顺着张老拐的胳膊就窜了下来,吱吱吱..又叫了三声钻进婴儿车下的老鼠洞里没影儿了。吓得张老拐一蹦三尺高,瘸腿一趔趄一屁股坐到了那臊臭难闻的尿罐子上,张老拐穿的棉裤可吸水,大半罐子骚黄的尿,等张老拐哼哼唧唧站起来的时候就剩个底了。
“日恁血母!”
咧着大嘴恨恨的骂了一句,惊魂未定的张老拐也顾不得泛着骚气湿答答的□□,一直伸手在竹筐子了摸索,掏了半天摸出半拉带着老鼠牙印的高粱面饼子,一看气的他扯开驴嗓子就骂开看腔。
“这些个丧爹妈的秃毛老鼠,明天老子就去王寡妇家那只鸳鸯眼的大狼猫抱来,非让你们这些从活人嘴里抢粮食的玩意断子绝孙不可!”
张老拐本来就苦哈哈的老脸现在更难看了,那眼角的褶子都快能夹死臭虫了,苦着脸咧着嘴用那焦黄的大牙啃着带着老鼠牙印的面饼子,一边吃一边拉开了门栓子,说的好听的那是门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二寸厚的杨木板子拼成的木头板子,要不要门闩都一样,就这破门,碰上个肠胃不好的,三个屁就能给崩开。
院子里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光亮,不过到处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张老拐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羊皮袄,开春清早的寒冷还是让他有点吃不消,伸手从门框上的蒜辫子上揪了一个独头蒜,也不仔细剥皮就用大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就往嘴里送。
独头蒜劲大咛嘴,蛰的张老拐一个劲的皱眉头,还一边嘟囔:“真是瘸子走道招狗咬,瞎子逛街净碰坑。你们这些孬孙玩意净找这些揭不开锅的人家祸害,你倒是去村西头李豁子家吃去呀,他家粮食多,天天白面馒头吃着,隔三差五还能吃上猪头肉。我他娘的就剩这俩面饼子,好家伙你一口气给我干掉了一个半,这时节你是要让我饿死呀!”
气哄哄的张老拐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头蛋子,熟练的弯下身一脚踩着锄头一手用石头打磨着锈迹斑斑的鹅头锄,经历了一个冬天,银亮的锄头现在蒙上了一层红褐色的铁锈。这鹅头锄是当地特有的一种农具,型似鹅头,刃口狭窄,锄地时入土顺滑还不宜伤到庄稼苗子,是村里唯一一个铁匠的王麻子的手艺。
王麻子大号王大拿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想的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要说王大拿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当过兵,杀过人!后来被火药炸着铁砂才嘣出了他一脸的麻子,捎带手还嘣瞎了他一只眼,自大那以后也没人叫他大名了,从大拿变成了麻子,瞎了只眼再加上自己哼哼唧唧的泡病号,再也不用去前线抡大刀片子了,被安排到后勤营里学了一手的打铁手艺。也算是因祸得福,自打王**子进了后勤营后,没多久,他的那个队伍就被别人打散了,大部队死的死逃的逃,被收编的被收编,趁着乱活劲,王**子算是逃回了自己家,安安分分的做了个打铁匠!
地头上田垄上,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嫩绿色,脆生生的野草个顶个的生机勃勃,挂着清晨亮晶晶的露珠在微风中摇摆不定,薄雾中,张老拐在地头上撒了泡尿,磕了磕锄头把,往手心了吐了口吐沫开始干起活来。
张老拐腿虽瘸可手利索,只见双臂运走如飞,没一会功夫那绿莹莹脆生生的野草全给翻到了土下面,这时候才看见了那黄不拉叽的庄稼苗,一颗颗的就跟那黄豆芽一样,不用说今年又是个坏收成。可再坏的收成也是个收成,有了收成就有了吃的,有了吃的人才能活着。要是放任这些荒草胡长,就这一亩地肯定打不了三斗粮食。
一转眼日头爬上了三杆,温度也渐渐的升了起来,被风刮着□□上的尿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干了只留下一片花地图一般的尿渍,张老拐皱巴巴的脑门子上也挂着油腻腻的汗珠,灰头土脸的脸上被汗水一浸净是些花泥巴。
张老拐用锃光哇亮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看了看日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胳肢窝里夹着锄头坐在地垄沟里休息,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亮晶晶的黄铜烟袋锅子,胡乱的塞进去点焦黄返潮的烟叶沫子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白生生的烟气从张老拐焦黑稀疏的牙缝里被小风刮着在空气中散开....。
一袋烟抽完,张老拐在鞋帮子上磕着烟灰,只觉得口干舌燥,再加上肚子里没食儿!只觉得有点脑袋发昏,正琢磨在地里薅点唧唧菜回去拿水煮上垫垫肚子,一想到这就想起自己竹篮子了的一块半高粱面饼子了。
“这些个孬孙!”
嘴里嘟囔一句,弯腰在翻进土里的野草中找着唧唧菜!庄稼长势不好,可这些野菜野草个顶个的绿莹莹脆生生,没多大功夫张老拐的胳肢窝里就夹了一大把野菜!
“汪汪...”正在翻找野菜的张老拐听见了几声狗叫,一抬头瞅见一条大黄狗离自己不远正瞪着狗眼看自己,张老拐心中一动,心想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大黄狗要是弄回家炖了这得够吃好几天!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唧唧菜炖狗肉,再就瓣蒜...天王老子的生活呀!
胳肢窝里的野菜一扔,慢慢的摸向鹅头锄。嘴里还轻柔的叫着:“狗娃..狗娃...”
张老拐拿着锄头,小心翼翼的向这只大黄狗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