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痕》城九

7、容留

　　“我不属于这里。”郑今悲伤地低着头，“所以我无法给你回应，你也不要在期待。”

　　陆逐尘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为什么。

　　但郑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喜欢你的作品，所以，我不希望你太难过。”
　　“你以为你现在告诉我……我就不会难过？”陆逐尘捶了桌子。
　　郑今意外理性，说：“至少，比某一天突然消失，要好一点。”

　　陆逐尘就想起了郑今拒绝办身份证，他那时说：“没有来处，没有去处，要身份何用？”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又忽然意识到，抬头问：“你那时，不是反感？”

　　他指他热血上头告白的时候。
　　郑今摇摇头：“嗯，不是反感。”
　　他略羞涩地低下了头，因为他那时甚至是惊喜的，可他不敢回应。看着陆逐尘难过，甚至逃避般一头扎进写作，他也难过。

　　陆逐尘猛地冲过去抱住他，下颌蹭着他柔软的长发，道：“那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在那一天到来前的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郑今挣了一下，在陆逐尘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小心翼翼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又抱住他，缓缓收紧了臂膀。
　　他说：“好。”

　　然后他道谢。
　　“谢谢你，收留我，也容留填补我的遗憾。”

　　＊

　　谁也不知道告别什么时候会到来，无非是，过好余下的每一天罢了。
　　日食三餐，抵足而眠，公寓里小小的一片空间容留了太多温暖欢乐。

　　忽然有一天，陆逐尘从噩梦之中陡然醒转，轻悄悄开了昏暗的床头灯，看着郑今柔软眉眼，在他颊侧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浮尘记》著于虞末动荡之时，霍平寒几番辗转搬迁，在战火中两次丢稿，七年写就百万言……字字皆是泣血。
　　而七年后虞朝灭亡随朝建立，世道变得太平，他却卧病在床，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徒留《浮尘记》前五卷，结局的第六卷草稿都无遗存，徒留遗憾。

　　郑今要是回去了。
　　就只剩下那动荡的七年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陆逐尘心一紧，恨不得把郑今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个世界。
　　可是他不能。
　　过去就已发生的事，已经注定，他自己在小说里，也是屡屡强调过这一点的。

　　可是，真的不能么？

　　陆逐尘翻身下床，从书柜中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浮尘记》，那本按着郑今的时间线还未完成的作品，到底是叹息了一声。
　　是的，他不能。
　　他放下书，又回到了床上，关了灯，小心翼翼避着长发，将郑今揽在了怀里，闭上眼眸感受那点温暖。

　　他不知道的是，郑今悄然睁开了眼，眨了一下，眼睫轻轻地颤着，如同在风中战栗的脆弱蝴蝶。
　　然后闭上了。
　　眼角有一点湿润。

　　＊

　　未知结束的倒计时让陆逐尘感到了恐惧。
　　他又开始看《浮尘记》，试图从字里行间的点滴，探究郑今余下的时间。

　　越看，他越觉得遗憾。
　　这个一环套一环的故事，挖足了坑，却没能结局，太可惜了。
　　他也不知道他至今没有填坑的那个续写，符不符合郑今本身的想法。

　　他只是有点，想把那个坑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