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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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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琛万万没想到,开车出来买个宵夜,还能被卷进无聊的群架中。
喝完酒又群聚在一块儿的人并非理性的动物,正在金帝夜/总会正门口,两伙生意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从口舌之争变为拳脚相加。
季琛心爱的虾仁油条肠粉摔了一地,他不得不正视这些浪费他食物的人。
季琛借着路灯光扫视一圈,发现这些斗殴的家伙他大都认识,喝得上头,甚至还可能嗑了药,互相喊着对方的诨名,手里挥舞着作案工具。
在挨打前,季琛临危不惧。
和亲弟多年的互殴让他自小练了点自保的基本功,反应也颇为迅速,瞬间挥起左臂肌用力挡了木棍,那竟是根从厨房偷出来的擀面杖。
季琛勾唇一笑,反手将它夺下,又使了招小擒拿手,把为首的胖圆脸王老板按倒。
目光瞅见黑影袭来时,啪啪啪几下将企图反杀的人一个不留地撂倒在地。
其中就有孟易鸣。
他是最后那个被季琛打趴下的人。
孟易鸣几回想爬起来,季琛索性坐在他后背上,没给他起身的机会。
今天的季琛刚下了董事会,着装很隆重正式。
虽然身着满身的黑,却是“五彩斑斓”,剑眉星目的他无论是西服外套上的暗蓝色绣线,或是百达翡丽的天文腕表,无不显示着彰显着季董事长本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不接地气儿。
手上拿的那根东西除外。
季琛摇晃着被缴械的擀面杖,慢悠悠地问:“还有哪位老板没醒酒,过来挨打。”
这句话彻底伤了众人的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没有人想要挨打。
最后还是有个参与斗殴的人,怕季琛再伸展拳脚给予社会主义的制裁,颤抖的手拨打了报警电话,全员被一波带走。
季琛看着最后被带上警车的孟易鸣,觉得他有点眼熟。
孟易鸣只是深深地看了季琛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说话。
事后,季琛在警察那儿了解到,孟易鸣跟他相同,是路过时无辜被卷进这场滑稽纠纷的,在挨季琛的擒拿手之前还被别的人给揍了脸。
只是那时季琛正当防卫上了头,但凡是条狗都别想近他的身,敌我不分,六亲不认,只记得最后那个他坐在下面的人。
从触感而言,只有扎实可以形容。
这是常年健身的身体,又注重形体,肩宽腰窄,后背弧线硬挺笔直,只有臀部稍显些软,因而季琛一时将他当成了最靠谱的打/手。
鼻尖似乎还飘过范思哲香水的味道,男女适用的中性木质调,与那群醉鬼身上的臭味截然相反。
季琛皱了皱鼻子,心道他马失前蹄,会连斗殴者和无辜群众都分不出来。
季琛回过神,在他之后做笔录的孟易鸣已经从问讯室里出来。
灯火通明之中,季琛有些怔愣。
孟易鸣白色衬衫的衣领和袖子都被泥与污水染得脏脏的,那张白皙的脸上不知道被谁打肿了一块,连带嘴巴鼓起半边,下巴也擦破了点皮。
天可怜见,要是光天白日之下,可能真的没人敢对这张脸动手。
谁动谁烂手,揍下去就是辣手摧花。
并不仅是因为好看,这是揍不起的人。
先前就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季琛只知道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是个年轻男人,没能想到他惹上了锰锂集团的人。
这个企业专做大型电力器具与配电控制设备,上市不久,从二十块市值涨到二百,在同行企业的一路跌停反衬下,足足翻了十倍,跌破了季琛祖辈的眼镜。
季琛家世代做茶道用品,获过很多国家级殊荣,尽管两家企业风马牛不相及,老一辈都奉劝季琛遇到了对方的人就乖乖装孙子绕着走。
季琛装孙子那么多年,平白无故地在这儿栽了。
孟易鸣就是季琛那群狐朋狗友口中“长得好看嘴巴却毒,骂哭过不少想上位的男性与女性员工”的锰锂集团独苗苗太子小孟总。
他们对他在商战时的伶牙俐齿颇为忌惮,就连日常生活中,孟易鸣也被评价为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朋友的那种类型。
人们的诉说多少带着夸张的元素,季琛向来不愿意从他人口中了解要接触的人。
他上前两步,伸出手要与孟易鸣相握,摆出状似真诚的微笑:“对不……”
“住”字尚未说出口,他就被孟易鸣狠狠地瞪了。
季琛:“?”
孟易鸣看起来对季琛的营业假笑很生气,配上红肿的脸颊和嘴唇,就像遇到危险警戒防备状态下的河豚。
当然比河豚漂亮太多。
美人嗔怒啊。
季琛叹了口气,右手打向左肩,想把酥了半边的骨头给正回来。
看了一个白天董事会那群老秃头,再看到小孟总,强烈反差的视觉冲击令季琛没控制好力道,差点把自己的锁骨给锤断。
孟易鸣微感吃惊,却没说什么。
季琛耸了耸肩,将胸口莫名的躁动压了下去:“有只蚊子。小孟总是想告诉我……?”
“你没必要道歉,都是路过。” 孟易鸣语气生硬,像不习惯跟人说话似的,先季琛一步说,“再见。”
夜色深沉。
孟易鸣走出派出所门口时,对着刺眼的探照灯光撇开脸,表情有些疲倦的柔软。
季琛看着孟易鸣完美的侧脸和模特般的身体曲线,又想到大半个小时前被他坐在底下的屁股,一时没有忍住,追了上去。
季琛从怀里掏出慢性鼻炎患者常年备用的纸巾,抽了张,走到孟易鸣身前,为他擦去额头上已经干涸的泥水。
季琛的动作轻柔,孟易鸣的脸被擦得发痒,下意识地微微颤抖,表情有些复杂,憋了半天,问了句:“季琛,你是不是夜盲?”
与传闻中的超凶人设不符,孟易鸣给季琛的感觉有些熟悉,尽管他们是头一回见面,还是在这样尴尬的场景下。
季琛想了想,他这晚上的作为也没有什么智障发作的地方,至多是没认出对方,便摇头说:“我视力正常。”
又问:“你……小孟总认识我?”
孟易鸣抿着唇,睫毛颤抖了两下,解释说:“SEASON文创,我妹妹喜欢。”
季琛弯起嘴唇笑:“多谢喜欢。”
他说这话时,还站在孟易鸣的身前。为小孟总擦脸的手没有停,从额头擦到了下巴:“你看不见,我帮你擦。”
孟易鸣本来被泥巴糊脸,一直蹙着眉,能擦掉自然是好事,迷迷糊糊有一会儿,才摊开手掌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季琛颇为遗憾地将整包纸巾递到他手掌心上。
季琛身高一米八八,骨头生得大,是标准的衣架子,手掌也显得挺宽。
孟易鸣虽然只比季琛略矮两公分,手指修长,手却小季琛一圈,少女们最爱的小肥啾纸巾在他手中,尺寸显得没有那么缩水,却也挺小一包。
季琛看着孟易鸣的手,心说这样的手不能光握纸巾,还适合玩点乐器。
又或许是用来被人牵在手里的。
孟易鸣看着包装上面的logo念道:“SEASON……”
“嗯,自家产品。”季琛点了点纸巾,眉眼之间不掩对文创产品的喜爱,“还有小肥啾的印花。”
孟易鸣蹙了蹙眉,也许是不清楚小肥啾的含义。
他用那张用过的纸巾又擦了下手,将大半包抽纸的放到黑色登喜路公文包里,就像收了重要的文件。
季琛又伸出手与对方相握,孟易鸣这次没有拒绝,公事公办地握了握,脸上神情没有笑意,也没有懊恼,就是淡淡的疲倦。
“注意安全。”季琛的拇指指腹在孟易鸣的掌心中极其轻微地摩挲,示意对方打起精神走夜路。
孟易鸣歪了歪头,发旋上的一撮未整理好的头毛跟着晃动:“怎么?”
季琛受了可爱暴击,松开手,让人跑了,错过了送小孟总回家的机会。
孟易鸣走后,季琛看了看腕表,已是深夜二时十分。
这里离他取车的地方很远,这个点打车软件里的师傅都打烊了,季琛不得不打电话叫醒了酣然入梦的发小兼司机,让他过来捞人。
“阿琛,你犯啥事了?” 邹宽问。
“一言难尽。”季琛和发小邹宽说着先前发生的事,脑子里却在放“走马灯”,片名是刚刚撩了个美貌直男,美人反手在他心头放了把火,房子快要烧没了。
小孟总美则美矣,凶名在外,在身体接触方面却很迟钝。
他们刚才挨得那么近,孟易鸣肯乖乖地让他擦脸,就像只对两脚兽十分信任的大猫,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者感到领地受了侵/犯。
试探下来,颜控如季琛也不得不长叹道:“钢管直。”
邹宽听完前因后果,才开了午夜广播,在后视镜里跟季琛笑:“你才把人打了就撩他,会不会太渣了点?”
“乱讲,我只是坐着他,哪儿有打他。”
邹宽的车有些窄,季琛坐在后座上,长手长脚,笑声沉沉,倒是想起了别的事:“锰锂的老头长那样,儿子怎么会一点儿没遗传到他的貌丑。”
“我说阿琛,你的毒舌可不输给孟易鸣啊。”
“嗯。”季琛大方承认,“谁让我是死颜控。”
不是想和对方谈恋爱的撩,单纯是颜好喜欢对方脸的瞎瘠薄撩罢辽。
……
三个月后。
帝都二环larmes de la vigne高档红酒品鉴会上,季琛身着黑色正装入场,第二次见到了孟易鸣。
与季琛一身黑如杀手的装束相对,孟易鸣穿着浅银色条纹西装,打着与西装同款的领带,淡白色衬衣领略有些高,露出一截肤如白雪的脖颈。
浅咖的瞳色不掺杂质,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冷静,在吊灯的映照下如同漆黑夜空中的微茫。
季琛见孟易鸣嘴上被打肿的地方已经消得看不出来,心下不知怎么轻松了许多。
虽然不是他揍的,但心虚。
品鉴会间隙,季琛径直走过去,到了孟易鸣身后不远处,想同他攀谈上次的事,却意外地听到了孟易鸣和他的合作伙伴说的话。
“你说得对,是时候让SEASON倒了,我祝你成功。”
孟易鸣举杯与对面的人相碰,一副商业假笑开始营业的模样。
季琛很清楚这样的笑容,因为他面对见鬼的甲方时往往这么笑。
孟易鸣的嘴唇很柔软,是浅淡的肉粉色,因而七分的假也掺了五分的真,说出的话让对面那个胖圆脸的老板直乐。
孟易鸣说的话却不好听。
季琛又听了几句,确定孟易鸣说的是他季家SEASON文创。
季董朴实无华的心里,涌起了大大的疑惑。
加上这一面,孟易鸣虽然与季琛仅仅有两面之缘,但怎么也算不上交恶。
倒不如说,上回季琛以一人之力挽救了全场,没造成人员伤亡。
轻伤不算,那群喜爱上夜/总会的土老板现在都活蹦乱跳着,不长记性。
季琛这回在酒会上再度见到钢管直的小孟总,却怎么也没想到,上次握手言和之后,三个月未见,一见面就听到“天凉季破”的高调言论。
孟易鸣说他的小表妹喜欢SEASON,却希望让季琛破产。
而且孟易鸣的“合作伙伴”,就是那天那个脸圆圆胖胖,笑得像菩萨却冲在打架第一线的王朴飒。
因为嗑了点来路不明的药,嗨上了头,被季琛揍得最狠,此时看季琛的眼神也如同紧盯猎物的毒蛇。
季琛自动忽略了发量稀疏的王老板,目光在孟易鸣身上浅浅探寻。
生活不易,季董叹气。
小孟总为何这样。
莫非原谅他那天坐着他的行为是假的,记仇想搞事是真的。
做文创是季琛的副业,兴趣使然,用情至深,但没深过他对美人的喜爱。
到底是他理亏在先,还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季琛掐指一算,SEASON还有多少资金可以供孟易鸣这位身价不菲的大少爷祸祸消气。
好像不多,他单手扶起的文创品牌正儿八经地对上两家要搞他的大佬,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屁股”的债,要用整个公司来还。
季琛后背直冒凉气。
又得被祖辈念到死,长辈的唠叨永远是小辈心中的痛,无论你长得多大,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孙贼。
在酒会结束时,季琛二度对上了孟易鸣的视线。
对视之间,季琛分分钟从孟易鸣琥珀色的眼眸中读出三个字。
小心点。
孟易鸣这么认真地给季琛传递眼神,季琛想投桃报李,一时却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表情。
季琛的面部肌肉走向不太优秀,如非必要,不会做太大的表情。
好在因他成熟冷峻的长相,只要稍微笑一笑,就能带给甲方鲜明的反差感,认为季琛是发自内心地想和人交朋友。
季琛朋友不少,树敌不多,哄人的笑却是没做过多少。
季琛回想家里傻弟弟哄女朋友的神情,将唇角弯了起来。
他的笑容欲扬非扬,导致表情变得有些超过现实主义的范畴,更确切地来讲,像个买彩票中了奖奖券却弄丢了的傻狍子。
孟易鸣显然受到了冲击感,被噎住了,嫌弃地把脸撇了过去,不再看季琛。
季琛不知道他的表情给人带来了超乎寻常的感官。
他将香槟杯放入侍者的托盘内,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给下属交代事情:“盯着点,最近可能会出情况,重点关注王朴飒的公司。”
再进场时,孟易鸣已经离开,据说从后面的门走了。
一派杯光之中,季琛只觉得今晚的月亮已经落下,只有暗淡的群星。
季琛也不多留,三秒钟将两边袖扣扣好,也从小门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