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沙宝石[西幻]》福袋党

31、凯恩

　　“沿着罗维娜河往下游走。”

　　这是凯恩唯一能从阿塔这里得到的消息——简洁明了的指示，写信的人显然也考虑到了同伴的理解能力。
　　于是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哪条是罗维娜河？

　　事实上，这也是阿塔当初来上门询问的原因，然而凯恩也不过是刚刚迁徙到沃原城附近的流民，出去狩猎时偶尔都要迷一会儿路，靠着夜魇狼探路才能成功拐回小屋……更别说知道这里哪座山、哪条河叫什么名字了。
　　他只好从猎户之前剩下的旧衣服里找了一件带兜帽的轻衫，虽然已经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好歹还能把耳朵遮住。

　　在路口观察了一阵后，他叫住了一位头发斑白，留着小山羊胡的行脚商，他背了一个很高的箱笼，每走一步都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
　　“请问罗维娜河在哪里？”
　　“罗维娜河？”行脚商抠了抠肚脐，他的眼窝陷得很深，脖颈布满了褶皱和老人斑，看起来精神萎靡，“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一个岔道往左走就能看到了。”

　　“谢谢。”他停了一下，又问道，“你收皮草和皮革吗？”
　　“除了食物，我现在只往外卖东西。”他耷拉着眼皮，话倒是说得流利，或许已经把这几句叫卖说过成百上千次了，“你要盾或者武器吗？我这里有两个松木盾，裂了的那个可以当作赠品。还有一把砍刀，有两个豁口，但还能吓一吓那些流氓，可以便宜卖给你。”
　　“……不用了，我不太用这些。”他喜欢用匕首，平日藏在袖口里，当敌人们在意识到他的存在时，已经被白刃刺进了咽喉，自后颈露出鲜红的刀尖。

　　“好吧。”行脚商说，“现在王室正扩大征兵，到处都是软甲和皮革盾的订单，你要是想找买家，铁匠铺倒是会收。”
　　“谢谢。”

　　没等他离开，行脚商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别卖到沃原城去，听说那边的领主把王室的订单推了，城里的铁匠根本不急着收皮子，之前好多猎户都在那儿吃了哑巴亏。”
　　“……谢谢。”
　　行脚商笑了一下，疲惫的眼神中似乎蕴藏着智慧：“这会是一个艰难的冬天，小伙子……愿诸神保佑，希望来年春天还能再见到你。”

　　说罢，行脚商转过身继续沿着小路叫卖，凯恩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直至那道瘦长的身影倏忽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
　　愿你的神明会保佑你，凯恩心想，可我的神不会，我只是它的使者，代替他为别人带去死亡。

　　回到队伍中后，他们按照行脚商的话沿着路往前走，顺利地找到了第一个岔口，左拐，穿过一条铺满了枯叶的草地。
　　相比他们居住的小屋附近，这里的树林要稀疏许多，大部分只剩下了树桩，地上到处都是被踩烂了的橡子，陷在泥泞的地面里，前面应该也有不少人走过这条路，凯恩看到了不少皮靴留下的泥鞋印，把枯叶小道踩得斑驳不堪。

　　“噢，阿塔的裤子。”接二连三踩进了泥潭的阿塔难过地说道，“阿塔的裤脚上全是泥点子。”
　　凯恩看了他一眼：“洗干净就好了。”
　　“没有皂角的话，就洗不干净泥。”阿塔叹了口气，“阿塔得在入学前努力表演，挣到一套新衣服的钱。”
　　凯恩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时候给奥瑞娅可买一套新衣服了。

　　“哥哥也该换一套新衣服了，这几件衣服哥哥已经穿了好几年。”奥瑞娅可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说沃原城附近的农场会雇人给小鸡分公母……”
　　“别去想这些，奥瑞。”他打断了她，“这个冬天你在家养好身体就可以了。”

　　“离过冬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奥瑞娅可轻声道，“而且，我也想帮上一点忙。”
　　“奥瑞娅可小姐会辨别小鸡的性别吗？”阿塔惊叹道，“这个工作的酬劳可比一般的仆从要高多了，您可真是太厉害啦！”

　　不用回头，凯恩都能预想到此时妹妹脸上开心的笑容——这可不是一个好念头，他怎么可能让奥瑞去普人种的农场工作？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对她心生歹念……何况，圈养家禽的地方又乱又脏，对她的身体没有好处。
　　他做了决断：“在你不再咳嗽之前，没得商量。”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奥瑞娅可没有再说话，即使是一向健谈的阿塔，都讪讪地不敢出声了。
　　在这寂静中，凯恩胸口滋生出了些许愧疚，但也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这是必要的抉择，他曾疏忽过，天真地以为别人口中的承诺都会被实现，结果却让噩运降临在奥瑞身上……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们又走过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坡，树林还是稀稀拉拉的，偶尔能看到动物的踪迹，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下犹如浮光掠影。
　　即使在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属于大自然的气息也很淡薄，人们砍掉了树木重建家园，缺少树木遮挡的土地暴露在外，变得松散稀碎，轻易就能被雨水冲走，淤泥顺着河水流至下游，人们因打捞上来的水变得浑浊而抱怨，殊不知一切的源头就是他们自己。

　　凯恩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阿塔——石巨魔，据说他们和树精一样是真正的自然之子，似乎并不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感触。
　　是了，他生活在黑岩城许多年，和普人种一起。他穿着普人种的衣服，演奏着普人种的乐器，他已经被驯化了，就像这片被普人种驯化了的土地一样。
　　然而他还没有——他的血液里仍保有兽的野性，并且将一直如此，他不会被任何人驯服。

　　临近黄昏，天空中泛起了瘀血一样的紫红色。
　　沿着水流，他们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岔道，岔道的两旁被高耸的山壁包夹，血色阳光从头顶的细缝里渗进来，周围雾气蒙蒙，为了防止走散，凯恩从袖子上撕下了一条布，一端由奥瑞牵着，另一端则系在阿塔的小指上。

　　“我好像看到路标了。”阿塔惊喜地说道，“就是那儿！那一定是水桥镇！”
　　然而走近了看，才发现上面用红漆写着“橡树镇”，漆痕还很新，可能是补色时漆料太湿的缘故，O、A、K三个字母下面都有红漆淌下来，像是几道鲜红的泪痕。

　　希望落空，阿塔有些失落地嘟囔着：“不是水桥镇……”
　　“不管怎么说，至少有地方可以落脚。”凯恩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兜帽，“天色也不早了，我去问问村落里有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收留我们。阿塔，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奥瑞。”

　　其实，他对村民们会不会收留阿塔持悲观态度，作为同行的同伴，他们自己住在别人家里，让阿塔睡在野外也太过意不去了……
　　不过，他至少能用皮草换几打干草垛，晚上可以捡些树枝搭一个简单的帐篷，他在来的路上看到河岸上有一些破渔网，可以盖在树枝架子上，草垛打散了之后可以铺在网上，剩下的干草用来当床，可以勉强凑合一晚。

　　走进橡树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巨大的橡树，几乎有三个成年男子合抱起来那么粗壮——然而它已经枯萎了，树干中央有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裂痕，深入树心，边缘已经形成了块状的树瘤，腐朽发黑，像是伤口上已经糜烂的血肉。

　　“第一次看到圣橡树吗？”
　　凯恩回过头，出声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约摸不过十七、八岁，但眼神已经显露出疲态。
　　之前遇到的那个行脚商看起来也很疲惫，但只是源于辛苦和饥饿带来的劳累，眼前的女人则更接近某种病态的憔悴——可能是疾病的缘故，她头上有着大块大块的秃斑，像是生在头皮上的疥疮。

　　“我从没见过你。”她朝他笑了笑，“你也是从外头来的吗？”
　　“也？”
　　“这段日子，有很多流民来村子里。”她说，“我们欢迎他们，当然也会欢迎你。”
　　说着，她不自觉地抓了抓脖子，凯恩发现她皮肤上有零星的红斑，像是某种皮疹。

　　“我们要到罗维娜河的下游去找朋友，希望能在这里借住一晚。”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她回以微笑，“如果不嫌简陋的话，你们可以住在我家。”

　　“关于这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有一位同伴，情况比较特殊……”
　　“是那个站在村子门口的大个子吧？”女人回答，“他也可以住进来，橡树镇有仁慈的马塔索利祭司，会引导每一个迷失的羔羊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我们欢迎任何人加入橡树镇这个大家庭。”
　　这可真是一个热情的村落……热情到几乎让凯恩有些不适了。

　　“请随我来。对了，家里还有几个前几天才来的孩子，希望你们不会嫌他们吵闹。”
　　“当然不会。”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去喊我的同伴。”

　　女人——后来凯恩得知她叫艾达，她住的地方比猎户小屋还要窄，但有两层楼，对凯恩而言，至少它看起来不会漏雨。
　　壁炉上还煮着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虽说女人提到家里还有小孩，凯恩他们进屋时却没有看到孩子们的踪影。
　　“可能还在外面玩吧，真是让人不省心。”艾达叹了口气，眼角瞥到了楼梯的一角，“太好了，多萝西还在，去给我们的客人烧壶水，多萝西。”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楼梯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朝他们挤出一个笑容，可以看到女孩嘴里缺了一颗牙齿，枣红色的头发在火光下像是在燃烧。
　　即使光线并不明亮，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女孩比一般村民肤色更深，是一种被长久日晒的麦色……如果她也是流民，应该是从沙洲城漂泊过来的。

　　“你好，多萝西。”他试着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听到他的问好，多萝西似乎愣了一下，直到艾达再次催促，她才点点头，小步跑到门外——似乎被外头站着的阿塔吓了一跳，凯恩听到了她抽冷气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后续的尖叫或者哭嚎，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上楼之后，艾达有些歉意地说道，“只有一张给孩子们睡的床，你们是兄妹的话，介不介意用一条被褥？或者让奥瑞娅可和我睡一块儿睡。”
　　“我和妹妹睡一起就可以了。”

　　在艾达帮他们铺好被子后——其实他想自己搞定的，但艾达坚持不让他们动手，门外的木地板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是多萝西提着水壶上来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客、客人，喝水……”
　　凯恩弯下腰，从她手中接过水杯：“谢谢你，多萝西。”他啜了一口，水温刚好。

　　“多萝西。”艾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水壶给我。”
　　多萝西乖乖照做后，艾达往掌心倒了一点水：“怎么一点也不烫，多萝西？”
　　“艾达姐姐……”
　　“为什么没有把水烧热，多萝西？”艾达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我说过多少次，要把水烧热，烧得滚烫，要用火烧掉水里所有的脏东西，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要让我们的客人喝这种脏水吗？”

　　凯恩倒是听说过普人种习惯把水煮开，这样的水饮用了不会生病，但有兽人种血统的他们并没有这种困扰：“没关系，这个温度正好……”
　　没等他说完，艾达就狠狠地把水壶摔在多萝西脚边，多萝西吓一跳，哽咽着回答：“对不起……”

　　“去重烧一遍。”艾达低声道，“这一次，我希望你老实按照我说的做，多萝西。”
　　多萝西低头擦掉了眼泪，捡起地上的水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实在是抱歉。”当艾达重新看向他时，脸上竟又端回了原本温和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这些孩子不久前才来到橡树镇，还不懂得遵守这里的习俗。”
　　“所以你们的习俗是……必须给客人烧开过的水？”

　　“我们不允许任何污垢的存在，凯恩。”她的笑容纹丝不动，像是一张扣在脸上的面具，“可惜，这一点目前还没有做得很好。不过没关系，等马塔索利祭司举行完神圣的仪式，我们、还有橡树镇……就能恢复真正的纯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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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觉醒来收藏掉了好多，是因为两条线岔开太久了吗，还是大家对兄妹丼没兴趣_(:з」∠)_
#看来这次是失败的pov尝试……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一定会越写越熟练的，嗯！
感谢在2020-04-10 12:19:22~2020-04-11 15: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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