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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萨拉菲尔 ...

  •   “所以肖恩主动卖了你?真像他会干的事。”萨拉菲尔趴在床上打了个滚,倒看着桑丘——她的骑士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个木盆,正在洗苹果,如果再套上围裙,对方就很有一家主妇的感觉了,“放心,等事情解决后我就去宰了他。”

      “我还是不明白肖恩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阁下。”桑丘回答,“我的意思是,我能理解肖恩先生为什么总是想惹恼您,但这件事似乎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雅各布先生对我态度并不差。”
      “为什么绵羊要吃草?为什么食腐鬼要吃死尸?为什么屎壳郎要推屎球?现在再想想为什么肖恩要卖了你?天性如此。”萨拉菲尔不以为然,“当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在,只不过为了目的而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就是另一回事了。”

      桑丘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肖恩的模样:“我本以为肖恩先生应该是……一位善于趋利避害的功利主义者?”
      “那家伙可比你想象中要疯得多,只是懂得见好就收罢了,要论他以前犯过的贱,如果是别人早就被我杀掉好几次了。”说着,萨拉菲尔也感到了一丝疑惑,“真奇怪,我为什么还没把他和雅各布杀掉?”

      桑丘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雅各布先生有几句话让我向您转达。”
      “转达?”萨拉菲尔撇了撇嘴,“说吧。”

      “‘两天后是莱尔德老师的忌日,我会在老师的墓前与你碰面,在此之前请去一次郊外的埃努斯庄园,我的问题,以及问题的答案都在那里,到时候请将答案告诉我吧’——以及,雅各布大人表示他会为此支付报酬。”
      萨拉菲尔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阁下?”
      “真是见鬼了。”她咕哝着,“可别告诉我那些埃努斯家的那些狗屁谣言都是真的……”
      “您知道埃努斯庄园吗?”
      “刚知道。”萨拉菲尔回答,“即使你不提,明天我本来也要去那里一次。除了这几句话,雅各布还说了什么?”
      “在莱尔德大师去世,您离开坠星城后,雅各布先生就几乎感觉不到情绪了,这似乎是‘寒霜之子’的负面作用。”

      “……果然。”她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以他的诅咒之深,直到现在才失去感情才是一件稀罕事。”
      “诅咒?”桑丘有些不太理解,“寒霜之子是诅咒吗?据我所知,这是上一任坠星城领主克里斯蒂安·卡文迪许大人为了保证……”

      “为了保证子嗣中必然存在一个拥有优秀魔法才能的人才这么做,没错。”萨拉菲尔说,“最常见的是引入精灵种的血脉,或者从小服用特定的炼金魔药,不过到了克里斯蒂安这一辈,情况出了一点问题。一是因为王室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奥罗拉和辛西亚①的关系有点紧张,鲜少有精灵种的魔法学者愿意到其他国家缔结婚姻了;二是长期服用炼金魔药会产生抗性,这种抗性会遗传给下一代,对于这一代的卡文迪许姐弟,常规的诸如鸮眼魔药、淬体魔药,效用都微乎其微。”

      桑丘思忖片刻:“所以克里斯蒂安大人将希望寄托于诅咒?”
      “他将希望寄托于另辟蹊径,却没想到那是一个诅咒。”萨拉菲尔摇了摇头,“只能说当时的克里斯蒂安·卡文迪许太急于求成,忘记了畅饮甘醴所要付出的代价。”

      话说回来,这件事还是萨拉菲尔发现的。
      她主修魔符学——当然,仅仅是因为只能主修一门学科,如果黑荆棘学院允许主修所有学科,那她就能主修所有学科——但按照老头的说法,她对诅咒、契约等魔法天生就极为敏感。

      “诅咒分为恶咒和爱咒。”萨拉菲尔说,“恶咒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种,需要什么蟾蜍的黏液,尸罗的舌头,处女之血之类的,倒不是说一定要用到这些,只是恶咒通常都和这种恶心的原材料挂钩。相较之下,爱咒解释起来就很费劲了……打个比方好了,在很多英雄的故事里,宁芙仙女会对故事里的英雄产生倾慕之心,对吧?然后她就把自己的祝福赠予英雄,比如说祝他年轻永驻之类的。”
      桑丘沉重地继续道:“……然而,最后的结局是英雄在最美好的年华死去。”

      “没错,当一个人得到的东西远远超过这个人应该得到的,这个人就会被强制性地剥夺其他的部分,以平衡那些得到的东西——这就是爱咒,无论是为自己许愿,又或是为他人许愿,起源于美好的意愿,最后却结出了悲剧的果实。”
      可笑的是——就像一个人因为好心而办了坏事,人们往往很真正去难苛责这个人一样,爱咒也往往比恶咒更难解除。

      当她阐述这一理论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对于这对姐弟从小异于常人的冷漠,他们认为这是获取才能与智慧必要的牺牲……直到他们发现这代价究竟有多么昂贵。
      爱与欲望挂钩,如果这个诅咒不解除,卡文迪许以后只能祈祷每一代都会有女性子嗣降生了。

      “因为父亲的期许而获得了才能,雅各布大人和安妮塔大人应该是背负着爱咒吧……真是令人惋惜,爱在许多魔法中都是至关重要的解药。”他叹息一声,“问题和问题的答案都在埃努斯庄园——所以破除爱咒的方法就藏在这个庄园里?”
      “在亲眼看见之前,谁知道呢?”萨拉菲尔耸了耸肩,“反正,只要能赚够去格雷格②的钱,谁付都一样。”

      桑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吐露自己的目的地——格雷格,海上王国,已经越过了奥罗拉的国界,但是桑丘什么都没有问,好像她要抵达大海的彼岸是一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他为什么不问?疑问盘桓在心头,其实萨拉菲尔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很模糊,但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莫名的,她有了想要聊天的兴致,即使对方有十成的可能听不懂。
      “恶咒和爱咒不过是诅咒里最粗略的分类。”她说,“先从恶咒开始讲起吧。一般来说,施咒者都要付出和诅咒效果同等的代价,但也有部分例外……”
      “我十分愿意倾听您的教导,阁下。”骑士温和地打断了她,“但您现在应该睡觉了,我会在一旁为您守夜。”
      “我一点也不困。”
      他摇了摇头,语气非常坚定:“您计划明天要早起,充足的睡眠是一天最好的开始。”

      真是一个扫兴的家伙!
      萨拉菲尔感觉很生气,然后扯着被子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萨拉菲尔和桑丘就离开了红山猫旅店。
      她可以发誓桑丘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中,但后者坚持要跟着她,为此他花了一刻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他果然不应该穿皮革护甲,他应该穿围裙。

      正如赫莎所言,原本通往埃努斯庄园已经被挖断了,一道深深的沟渠后是屹立的泥墙,零星的杂草在这松散的黑泥中顽强生长着。

      桑丘弯下腰摸了摸干涸的泥土:“泥很硬,这应该是好几天前的脚印,脚的主人有一定的分量。”
      “大脚掌,精密的鞋纹,鞋子凹陷的分界线不明显,软底布鞋,多半是商队的成员。”萨拉菲尔接着他的话继续道,“看来那个鬼扯的爱情香水确实招惹了不少想来分一杯羹的人。”
      “您很擅长观察野外的痕迹。”桑丘真诚地赞美道,“这需要很敏锐的观察力。”
      萨拉菲尔不自然地发出哼哼:“大惊小怪,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越过泥墙,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庄园宅邸屋顶的红砖,藏在葳蕤的树林中,铁栅栏腐朽生锈,白色的石壁上爬满了藤蔓,几只渡鸦停在枝头抖动着翅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

      “希望能顺利找到爱情香水,以解除雅各布大人与安妮塔小姐的诅咒。”桑丘说道。
      “怎么可能?这东西多半是哪个喝高了的吟游诗人一边抠着屁/眼一边用脚写出来的。”
      桑丘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您的措辞,阁下。”
      萨拉菲尔翻了个白眼给他:“是的,是的,我知道了,妈咪。”

      他们走到正门口,上面的锁链已经被破坏了,铁门半开着,锈红色的链条掉在地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蛛网。
      桑丘推开铁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埃和湿泥的气味。

      整座庄园荒废已久,原本的赛马跑道上长满了狗牙根,挂钩上的箭靶脱落了一半,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摇晃。
      萨拉菲尔绕开了一具腐朽的尸体,因为被渡鸦和饿犬啃食的关系,死者的脸已经血肉模糊,白骨上只留下了些许风干的皮肉,胸腹的内脏也因为腐烂融化成一团,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散发出一股腥腐的恶臭。

      “可怜的人啊……应该是参加舞会的宾客。”桑丘看着他手腕上因为氧化而发黑的白银袖扣,在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几具死尸在阳光下暴晒,“请您原谅,我不能放任野兽蚕食这些人的尸体,请允许我带他们入土为安吧。”
      “你做你的。”萨拉菲尔不置可否,“我去四周看一看。”
      桑丘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相信她:“请您务必小心。”
      “把这句话留给你自己吧,骑士,我可不想回来之后看到一只死鹿。”

      萨拉菲尔踱步到花园,里面杂草丛生,被夺走了养分的花卉显现出颓败的枯黄色,石桌上还有两只饮酒用的银杯,一只立着,一只倒了下来,精美的雕花足以看出价值不菲,可惜都盛满了灰尘与泥土,已经很久没有被动过了,掉地上有一个空了的酒瓶,被她不小心踢到,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她走过赛马场,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一点马尿和干草的气味——并非她触景生情,气味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不应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任何活物的气息都应该被风带走了。
      在路过一口水井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向深井中俯视,只有冷冽的气息,她用木桶打了一点水上来,井水干净澄澈,品尝起来有着甘甜的回味。

      真有趣,她暗自想道,这个本该被嗅到金子味儿的冒险家和雇佣兵踏破的地方,居然没有半点外人来过的痕迹。

      当她返回大门时,桑丘已经将死者悉数安葬,正在低声为他们祈祷。这些人已经死了很久,若有怨恨早就变成了妖灵,即使祈祷也没有用,但萨拉菲尔还是等桑丘念完才走了过去。
      “这里确实有魔法结界,或者其他类似的力量。”她言简意赅地说道,“但感觉并不明显,进入废墟内部之后应该会更强烈。”
      桑丘点了点头,在他们走到大门时,他抢先一步手按在门把上:“请允许我走在前面,为您开路。”

      说罢,他推开了宅邸的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天花板上的墙屑像小雪一样落下,桑丘不适地咳嗽了几声,掸开漂浮的灰尘,将门推得更开。
      厅堂很黑,只有风拂过破旧的床帘时才隐隐有光渗进来,桑丘从墙壁上取下一支尚未燃尽的蜡烛,用火石擦亮了它,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跳动,两道灰色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是客人……”一个人声响了起来,在漆黑的厅堂里徘徊——霎时,墙壁上的烛台亮起火光,无数道黑影在墙上流窜,“一位是甜蜜的少女,一位是高壮的青年……”
      “小心,阁下!”桑丘抽出银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请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快来啊……”更多的人声加入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说的是同一句话,“痛饮美酒,直到朝阳升起……转动裙裾,歌手与乐队永不停歇……”

      空气愈发潮湿,又像是在渐渐凝固,一股钻心腕骨般的痛楚钻进体内,像是一条湿滑冰冷的蛇,滑进胸膛攫住了她的心脏。
      萨拉菲尔感到头晕目眩,恍惚中周围似乎愈发敞亮了,黑影化作白光簇拥着她,挤压着她,周围全是鞋跟滴滴答答的声响。
      原来如此,既不是魔法结界,也不是什么魔物施下的幻术……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疲惫地想道。

      “……是记忆的残像。”

  • 作者有话要说:  ①辛西亚:精灵种的国度,位于奥罗拉的西侧,与镀翠城接壤。
    ②格雷格:类似希腊的城邦国家,由十几个大小海岛城市组成,每个城市都是自主独立的,因此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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