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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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曦，是我的母亲的名字。也是我从来没有机会叫得出口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大叔的嘴里说出来？
“大叔，你怎么……”没等我问完，大叔就一个转身，带着他那本辞海走了过来，径直略过了我身边，朝书店更里处走了过去。
我看向大叔的孙女，她望着大叔离去方向，胸口起伏了一下才注意到我的视线。
“大叔，这样，多久了？”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孙女抿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蛮久的了，我也是一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店里才经常来帮忙的。”她说完后，对站在一旁的萨林也点了下头：“抱歉哦，我以为你们是这附近来找事的小混混，自从爷爷脑子不清楚了之后附近那些乱收保护费的人就越来越嚣张。”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微微低了下去。
我不经常来商业街所以也不清楚，在商业街竟然有这种事，也理解她刚才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害怕了。
“其实，我是知道你的。”她好似换了一下心情般重新仰起脸对我微笑道：“你刚才说你叫林羽是吧，爷爷经常提起这个名字。”
大叔经常提起我？
“但他每次都说得含含糊糊，而且经常一惊一乍地东说一下，西来一下的，所以我也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虽然以前经常来书店，算是个熟客。但已经迷糊了的大叔会念叨我的名字确实是我没想到的。至少我还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亲到这种程度。
“大叔现在在里面吗？”
所谓的里面，是这间书店的仓库，就在顺着书架一直往里走的房间里，那里空间不小。我记得以前平时除了放库存的书，大叔还在里面放了一张小床，用来给他自己没事时睡个午觉。
见孙女点头后我慢步走了过去。仓库的灰色铁门如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上面贴着一个早就发黄破损的福字。这福字在我第一次到这间仓库门前就已经在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大叔也没有将它换掉。
进门前我抬手敲了敲门，萨林此时也跟到了我身边。
见里面没有回应，我便喊了一句：“大叔，我进去了啊。”随后按住门把手，稍稍用力将仓库这扇灰色的铁门推开了。
门开后，我发现这间仓库里面的布置也与几年前没什么差别，依然是那张木头板子搭的小床靠在屋子的最里侧，一摞摞被牛皮纸包裹着的书堆在床前，挡住了大半的空间，整体就像是搭成了一座墙一般。
大叔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刚才的那本辞海，双眼透过架在鼻子上破碎的眼镜正看着书的封面，对我的出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回头示意萨林先待在门口，自己则走进房间，到大叔面前后我拖出旁边的一把木椅子坐到了他的正对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这本辞海的封面，这本书他一直攥在手里，我不禁有些好奇莫非是这本辞海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没一会，大叔总算是注意到有个人总在他旁边了，但大叔好像是觉得我打扰他看书了，两只灰溜溜的眼珠子带着十足的不满向上翻起看向了我。
“大叔，您身体最近还好吗？”我轻声问到。
本来是想来问问关于“木兮”的事情，不过看他刚才一副胡言乱语的样子，只得先跟他聊聊天，期待他能顺口说出什么我想知道的了。不过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大叔连我这个人都已经认不出了。
“啊。”大叔应了我一声后，慢慢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又更仔细地，眯缝着眼端详起了我的脸。他的目光好像是从我头顶的发丝一直扫到了我的脚尖，来来回回我又被他打量了三四遍。随后他本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瞳孔又有了一丝精神，佝偻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就好像突然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似的，举起双手在空中挥了好久才终于把半张着的嘴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小羽啊，你是小羽吧。”
看大叔对我有了印象，我马上又向他微微凑了近去，开心地回答他道“是啊大叔！是我啊，您还记得我啊。”
大叔的两只手在我的肩头用力压了压，笑了起来，露出了残缺不全的牙齿。“小羽啊小羽，是小羽啊。”
“是我啊大叔，您最近身体还好吗？”见他开心，我也就跟着开心了起来。
大叔朝我点了点头后又盯起了那本被他自己放到一边的辞海，嘴上仍挂着那抹笑，但相比一开始显得有些呆滞。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什么般猛地抬脸看向我，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眉毛凝着：“小羽啊，大叔之前让你看的书你都看了吗？”
之前？我心里无奈地笑了一下。大概猜到他说的是那几本塞到我手里的“木兮”小说。他这语气简直是把五年前的事当昨天的来说。
“大叔，那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您放心吧，每本我都看了不下五遍！”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书是有答案的课本，唯数不多的那几本课外书早就被我翻烂了，其中木兮的小说当然也不例外。
“哦！”大叔一脸吃惊地圆张着嘴，表情有些夸张地对着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从以前就经常用一些夸张的肢体语言，惹得来书店里的孩子们笑个不停。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他面相刻薄有些古怪也仍然受小孩子喜欢。
大叔的手慢慢回落到他的膝头，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了起来，他一边说着：“好啊，好啊。”一边摩搓着他的裤子，没一会儿后又看向了我。
这次很明显感觉他的态度有了些变化，嘴边带着的笑容和刚才相比慈祥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非常和善，慢悠悠地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拉到了他的腿上。
大叔看着我的那只手边拍着边开口说：“骆曦啊，他看完了啊，都看完了，还说看了好多遍呢。”
大叔再一次说出了我母亲的名字。这名字是我听着耳熟，却怎么也无法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的几个音节。
“大叔，您认识我父母吗？”
我从来没和父亲提过自己经常放学后泡在这个书店里的事情，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机会能知道，那大叔又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我隐约肯定绝对不是通过我。
大叔听到我的问题后，摇了摇头，视线始终低垂盯着地面接着念叨着：“看了好啊，他看了就好啊。”他一直反复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语句，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我看了书会是一件让他连连说“好”的事情。
“林羽。”一直默默站在仓库门口的萨林小声地叫了我一声，他指向大叔的身旁，但我顺着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映在眼里的只是空无一物的床铺。
“那下面，有木兮的气味。”萨林又指了指。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在床垫下面有什么东西。可这毕竟是大叔的东西，就算是有什么我也不能去随便翻动，于是我直接开口问了大叔：“大叔，你床下面是垫着什么吗？”
大叔没有回答我，仍捧着我的手不停地，有节奏地拍着，就在我终于忍不住想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抬起床垫，看看下面萨林所说的“有木兮的气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大叔突然开口了：“你啊，说好成了大作家就给大叔的店第一个办签售的，可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写些什么嘛。”
又是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话。
“你们年轻人追求的东西，大叔老了不懂啊，可你非要找那榆木脑袋的研究员，当初大叔给你介绍了多少啊，你愣是不同意，骆曦啊骆曦，大叔说你又不听，非说木兮和榆木脑袋也挺般配，早早就嫁了人。”大叔说到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也伤感了起来，两只眼睛失去了刚刚那种莫名的精气神，有些花白的眉头也失去了气力般，松了开来。“早早地就走了。”
大叔说完这句话后，我突然觉得这间仓库跟几年前比，变得非常的狭小，小得有些让我呼吸不畅。我看着大叔唉声叹气的样子，大脑有些停止运转。
“什么意思……”我脑袋里的思绪似乎卡壳了，一时间没明白这些令我熟悉的人名，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大叔是真舍不得你嫁人啊，你说你要是当初去了国外，现在是不是就成大文豪了？是不是就不待见我这个老头子了呢？”大叔又拍了两下后稍微用力攥起了我的手：“那倒也好，不待见了也好啊……你知不知道啊，小羽已经长那么高了。”他说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但坐在床上的他，手明显抬不到我身高在的位置，便马上作罢：“他长得真像你啊，那眼睛炯炯有神，尤其是眉峰特别的像你，嘴巴鼻子也都像你一个模子刻下来的，看起来就跟那个死搞研究的不一样，你放心吧，肯定是个好孩子。”大叔说着自己笑了两声，他好像是陶醉在了不存在的对话之中。
“而且小羽听了我的话，买了你写给他的书，一看就是个认真学习不用人操心的孩子。”
大叔说到这我才终于明白了，也明白了当年他连哄带骗让我买下那几本小说的原因。
我看着他的面容，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撒了一把钉子一样，有意无意地扎在我心里。现在的我吞咽唾液时都会觉得口腔里一阵发酸，好像是有股情感，从来都没在我的身上出现过的情感，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下一秒好像就会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大叔松开我的手，自己掀起了身下的床垫，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非常厚实的牛皮纸袋，看起来像是个文件袋。他慢慢一圈一圈，解开被白色细线封死的纸袋口，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写满字的稿纸。将它们递到了我的面前。
“小羽。”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手里拿着的稿纸在我面前颠了一下。“拿着吧，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我的双眼盯着那几摞他手里的稿纸，又将视线慢慢移向他的面孔，不敢确定他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到底是在和我的母亲说话，还是在和我说话。
“别哭了好孩子。”他伸出手摸向我的头，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好像被他这一句话点醒了似的瞬间充满了我的视野。泪水很快就溢出，划过我的脸颊。那种温热感瞬间包裹了我，大叔手上的温度浸在我的发丝中，我晃了神。
“回家吧，你还有爸爸，妈妈也没走，一直在这陪着你呢。”他将稿纸放到我搁在双腿之上掌心之中后又轻拍了我脑袋几下，就收了回去。
“大叔……”我开口后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堪，但那种酸楚还是被我奋力压在心底，我不想让它就这么跑出来。
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我不记得母亲，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也不记得她的面容，或者她如何笑过，我压根不记得我的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
我手里拿着大叔递到我手里的那份母亲的手稿，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拿过这么重的东西，重到只是放在我的腿上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吸了一口气后，眼泪就又擅自涌了出来，并且越攒越多，多到我不得不抬手去将它们擦干净才能看得清眼前的东西时。我发现在我腿上的手稿，上面已经滴上了斑斑点点的泪水，洇湿了它不小一片字。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