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60、第六十章

　　我把那叠纸从书里抽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在天花板的白灯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映出了黑色的笔迹。
　　“你有看里面的内容吗？”我扭脸看向一旁跟着我细细看着折叠纸的萨林，他摇头表示没看过。
　　折叠纸夹在父亲的书中，应该也是父亲的东西，我的第一直觉是父亲的东西与我无关，还是不要随便打开看的好。但当我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放在我身旁的这几本同样是父亲拿给萨林的小说时，心里的好奇无可救药地泛滥了起来。
　　一个四十岁的大叔喜欢青春文学？
　　虽然这些书看起来有些年了，打开书，后页的出版号最早也是十几年前的，或许是父亲还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书，但他一个对自己研究别无二心的典型理科直男还喜欢过这种东西仍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不是信，看这书被笔圈了这么多，这也许就是个读书笔记一类的也说不好？”我对萨林说了一嘴后就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那摞纸。萨林听到我的发言后好像愣住了，似乎没懂我的逻辑，但也没阻止我。
　　我说这话出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好打开看看这“信”里到底写了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这张纸不是很厚，还有些泛黄，所以打开的时候我尽量放轻动作，害怕会把它弄碎，纸打开后可以闻到一股淡淡油墨的味道，还伴着一些莫名香气。整张纸都被公正的书法体写满，每个字都大小均等，一撇一捺特别有写字人独特的风格，仔细嗅上去那香气也确实是从这字里散出来的。
　　“这好像不是我爸的笔迹……”我念叨道。父亲的笔记我再熟悉不过，在他的书桌上，任何一本书都可以找得到他做的笔记，他的字龙飞凤舞的有时甚至难以辨认他写的到底是什么，和我手里这纸上的笔记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林羽，这上面写着‘木兮’。”
　　我顺着萨林手指，向纸张最末端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落款是我和萨林都很熟悉的那两个字：“木兮”。
　　“真的诶。”我又皱起眉头仔细从头扫了一遍手里的这张写满钢笔字的纸张，发觉这真的是一封信，不是什么我之前胡说的笔记。而且在落款为“木兮”的名字下面还明确写着写这封信时的时间。
　　“96年……”
　　我默默地念出了声，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信了，我急忙又回头看向信的第一行，赫然写着几个字：“致胆小的研究员先生”
　　这研究员，说的该不会是我父亲吧？如果这封信是96那年木兮写给我父亲的话……
　　我望着天花板下意识掰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头，粗略算了一下那一年我父亲大概才20后半，也差不多是参加工作的时候了，确实是一名从属于桃源山林科考队的研究员。
　　我紧接着看向这封信的内容，心想也许这是父亲年轻的时候得到的木兮寄给他的作者回信也说不定，毕竟“胆小的研究员”这种称呼也非常的像读者寄给作者的粉丝昵称。
　　“胆小的研究员先生，我们分开已经整整三个月了……”为了能让萨林也懂得信上的内容，我不慌不忙地一字一句读了出来。然而这开头的第一句就出乎我的意料，以这种寒暄方式开头简直就像两个人是多年的好友一般，非常亲昵。里面还提到了以前他们一起参加过的一些活动和经历。这封信似乎有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藏在满页的文字笔墨之下，让我不是很能弄明白木兮写的这封信，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个奇怪的问句：“我会等你回来吗？”
　　“为什么这封信读着这么绕口。”这也是我念完全篇后非常直观、真实的感受。我拎起这页信纸又扫了一眼背面，并没有再多的内容了。只是由于纸张有些过薄，背面看去，墨水漫漶不清的地方也是有几处的，但好在都并不影响阅读。
　　“为什么木兮要给林羽爸爸写信。”萨林问。
　　但我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明显的头绪，也浮想不出什么想法。“也许我爸认识这个作者？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还看小说的，而且还是个铁杆粉丝。”我指向身旁父亲的书，随口说道。
　　能和自己喜欢的作者通书信语言还这么亲近，而且最后木兮还用了这么暧昧的一个问句结尾，确实会让人多想一些这两人的关系。
　　正在我盯着那封信，想从字缝里再挖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在我身边的萨林突然挪了挪身子起身走向了沙发床对面的书桌，从上面将放在最里面的那张母亲的照片拿到了我面前。
　　“林羽，你看看这个。”我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浮雕的相框，看着相片里满脸灿烂笑容的母亲，又抬头看向单膝跪在沙发床上从我的上方低头俯视着我的萨林，不明白他是要叫我看什么。
　　“这张相片怎么了嘛？”我仰着头，本照在我身上的灯光被萨林的身躯挡去了大半，我又能看到他阴面的脸上，那双绿色的瞳孔发出的淡淡绿色幽光。
　　“我，闻到这封信上，有熟悉的味道。”萨林开口后又将头低了低，最终把目光落在我手里，母亲的那张相片上。
　　我知道兽人的嗅觉很灵敏，可以闻到很多其他物种难以察觉的味道，但这也并没有让我觉得有多吃惊，于是不以为然的回答他：“那肯定的啊，这是我爸收到的信，而且我妈的相片也放在他的书桌上，都有他的味道一点都不奇怪啊。”我笑了笑，但萨林却沉沉地摇了两下头，眼神非常认真地否定了我的说法。
　　“我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觉得这个味道和林羽身上的有几分相似。后来我一直以为这是也许是林羽爸爸的味道，可是当我见到林羽父亲之后我发现在这相片上除了林羽爸爸的味道以外还有一种不一样的，非常细微，难以捕捉的味道。”
　　我仰着脸，将脑袋靠在身后的墙上，静静地听萨林说下去。
　　“而这种味道，在这封信上也有一些残留。”
　　“你说的该不会是墨水味吧。”我听到萨林这么说后，又拿起那封信往自己鼻子边靠了下闻了起来，但再怎么闻，这墨水的味道在我这里也只能是墨水而已，顶多再多几点纸张的味道？
　　“是木兮的味道。”萨林语气很肯定，这几天他的身体状态虽然不是很好所以我有点怀疑是不是他想多了。但既然他从刚来到我家看到母亲的相册开始就注意到这个味道的话，我也就姑且认了他的说法。
　　“可是，为什么我妈妈的相片上会有木兮的味道？”但这事就逻辑来看完全没有可能性，如果有，也只可能是我爸曾经把相片和信放在同一个地方。
　　萨林很明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只好再一次摇头，重新坐回了我旁边。我看着手里母亲的相片，微抬了一下手指抚上了相片里母亲被吹散，飞在空中的黑发。
　　为什么我会完全不记得母亲呢？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和萨林说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母亲的事。
　　就算再小，也不至于连母亲的一个语气，一个微笑也记不住啊。
　　每次想到这我心里就有一股沮丧，我对母亲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感情，她就不在了，就好像从来没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
　　我想起以前读过的木兮的一本小说，里面的主角刚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小说里面写道：主角从出生就没有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爱，而母亲也没来得及去爱自己的小孩。但他们之间没有爱吗？显然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他们的爱定格在了那一刻，没能像其他爱一样，没能得到延续的机会罢了。
　　其实说实话，我没有读懂木兮到底想说什么。因为就我个人来说，即使我母亲对我有过爱，我也知道这件事。但我没能记住，没有印象。那在我心里，和无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旁人看来会觉得爱定格了，但在我这个“主人公”眼里，定格就等同于毫无意义。不过是旁人说的漂亮话。
　　我又拿起旁边的另几本，从第一页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但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没读过上面超过三句话的内容，也没有想去读它的心思。但在我将它们拿在手里左右来回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后，我突然注意到，在其中一本书的倒数第二页有一张完全空白的页面，右下角盖着一个章印，随后我翻开每一本的倒数第二页发现都有同样的章印。
　　这是在书店结账后，为了证明此书已付款的证明章，而且上面的名字我十分的熟悉。
　　就是我以前经常去的那家位于商业街里的书店，也就是之前带着萨林去买书的那家店。
　　这书店就在小区的对面，离家非常的近，就算父亲是去那里买的书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让我觉得有违和感的地方在于，我当时买的那本木兮的小说也是在那家店，而且是被那个古怪的店长大叔硬塞到手里来的。这要是名家大家的书，我倒也就认了。可是这个名叫木兮的作者，写的书总共不超过十本，获过的奖也是寥寥无几。莫非是那家店老板的个人兴趣，逢人就荐？
　　想到这我掏出手机又给江麟发了条信息，问起了他有没有被书店大叔推荐过同样书的经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不过江麟每次钻到书店里都是冲着漫画区去的，想必在书店老板眼里也不是什么目标客户，所以我也就没有把他的回答列入参考项内，反而转头对萨林贼兮兮地笑了：“明天要不要和我出去散散步，我们去一趟商业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