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10、第一百一十章

　　虽然江虺表情一直严肃，但当他的视线定睛在江麟的身上时，眉头还是微动地比刚才更加皱紧了些。
　　“你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江虺的提问，江麟的目光左顾右盼了半点儿，尤其是在一旁小静的身上停留了几秒，明显是在求助。
　　江麟来江氏集团实习的事情虽说没有被小静和栾冉主动报告给江虺，但毕竟是公司的小江总，周围共事的员工也都经常注意到江麟出入13楼实验区一事，所以江麟在公司实习这件事儿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但究竟自己的爸爸江虺知道与否，江麟就不敢确定了。
　　江虺的行踪在江氏集团的几栋大厦里捉摸不定，每天都好像恨不得习得影分身似的完全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听公司里员工的八卦，或者有没有员工在他耳边说过闲话。
　　比如拍马屁一类的：“不愧是江总的儿子啊，工作干得又快又好”。不过就凭江麟那个严肃认真没好气的组长，估计也不会去做这种角色。
　　“那个，江总！”
　　江麟的求救信号起了作用，小静马上转过身挪了一步，到了江麟的前面率先对江虺说：“江麟他来找我拿资料的，户口本复印件，对吧。”看得出来小静也慌了，平时做事井井有条，呆在江虺身边可以说是临危不惧的她说这句话时迫切的将视线投向身后的江麟，想快点得到他的附和。江麟立刻明白了小静的意思，这种临时的配合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已经是不需要什么事前预演便可以自然产生的默契了。
　　“嗯，对我让小静姐姐帮我拿一些资料……”但江麟的语气越来越弱，很显然面对江虺的江麟从一直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变成了耳朵瞬间便耷拉下来，大气都不敢出的兔崽子。
　　江虺的目光上挑扫去自己面前三个人的脸，栾冉并没有说话，但江麟的余光扫去他的侧脸也感觉得出现在栾冉的表情也不会很晴朗。看来江氏集团的老总江虺，其真人的震慑力真的不是开玩笑，甚至可以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整个21楼都比刚开始安静了一大半，旁边还打着电话的前台女生都将身子慢慢移了下去，在前台桌子后猫起了腰，而江虺身后公共办公区正悠哉喝着东西回着邮件的员工也马上挺直了身子，双眼再也没敢瞟周围一下。
　　江虺面对小静和江麟的说辞只是顿了一下，没回复什么。之后迈着步子走进了休息室，他的路径笔直，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的儿子去的，江麟的双眼盯着步步逼来的江虺双腿像本能的般向后挪动了一下。
　　“你们出去吧。”江虺将脸轻微扬了一个角度，那动作是在示意休息室的门，而所说的对象也很明显是小静和栾冉两个人。
　　见自己的老板亲自赶人了，小静只能转过头背着江虺给江麟做了个苦瓜脸后点了两下头，示意：自求多福。另一侧的栾冉并没有先挪步的意思，他的双手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似乎是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小静拦下。小静用手怼着栾冉胳膊拽着他的衣袖不停地暗示他快点离开，栾冉扫了一眼小静后也没有说什么，显得有些无奈的他只好和小静一起走出了休息室。
　　在关上门之前小静侧着头还对房间里说了一句：“江总，接下来的会议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这次会议您不来不好办的，甲方特别挑剔，所以……”
　　“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后就到。”面对小静的催促，江虺的身姿和语气都没有半点动摇，一如既往地决绝，见自己老板如此果断的回答后小静只好住了口，毕竟再多任何一句废话都救不了被江虺强留在休息室里，这个可怜的江麟了。
　　于是在关门前小静攥起了一个拳头，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她的意思大概就是：孩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之后便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
　　江麟嘴角微动，眼神恐慌，见门口唯一可以求助，帮得到他的人被迫退场后他也只好再次看向屹立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座山似的江虺。
　　“爸……您，有什么事儿吗？我这儿最近期末了……要赶紧回家，小静姐姐还……”
　　“小静接下来还有场会议要准备，根本没时间帮你准备资料，你们之间的小把戏可以不用再玩下去了。”江虺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江麟的借口，转身走去了休息室的桌子边，在江麟放了一本书拉开的位置对面坐了下来，并对他说：“过来坐下。”
　　这句话简直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命令式口吻，江虺从来和江麟的交流方式都是如此，连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都如此，对待旁人又会好到哪去呢？生意场上勾心斗角，也不知道凭着江虺这样的性格和对人态度到底是怎么把江氏集团做得这么大的。
　　“哦哦，好……”江麟听到江虺这么说后马上挺快的走到了自己拉开的椅子上，并在坐下后立刻低头将自己的复习书合了起来拿下了桌面，放在了双腿之上。
　　江麟的头半低着，有意地和坐在对面的江虺错开视线。江虺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抗拒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能把人看出一个窟窿来，也是令江麟最浑身不舒服的一点。
　　“最近学习方面还顺利吗？”
　　江麟听到江虺问出的这句话后抬起了脸，冲着自己的父亲眨动了几下他那圆大的眼睛，似乎是有些吃惊。
　　江虺一直都不看好江麟报考的生物系，也更不看好兽人专攻，所以在江麟不听他的话执意报考后江虺也就更没有谈及过关于江麟学习上的问题了，估计是觉得反正是让他不顺心的，怎样都无所谓，听了也只会闹心。
　　“啊，还可以……最近期末了，正忙着复习呢……”江麟的手在放在腿上的书封面上搓动了几下回答道。
　　他没有把自己要考研的事情告诉江虺，反正江虺一直也对他的生活漠不关心，对他的学业不屑一顾，告诉他江麟也想象不到什么好的反应，而且本身也就是他江麟自己的事情。
　　江虺的身子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面前的江麟。江麟本来冲他看去的目光没用多久就已经支持不住地再次移了开来。
　　之后两人中间是死一样的沉寂，就好像坐在江麟对面的是个死人一样，一声不吭。江麟低垂着面容，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种房间内空气中微生物都死掉了的悲鸣般，紧闭了一下眼睛后鼓起勇气抬起了自己的脸，用迄今为止最难看且不自然的笑容对江虺笑了一下，他记得刚才小静走之前说的那句有明显的暗示内容的话语，于是便开口对江虺说：“您，接下来不是还有会议嘛……早点去吧。”说完后他转头将手中的那本复习书塞到了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背包中，拉上拉链后便想将包背在身上，似乎下一秒就想以120米跨栏的步伐离开这个屋子。
　　“我听说你最近在公司实习，感受如何？”
　　江虺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雷，毫无征兆但又合情合理地劈在了江麟这个当事人的头顶，惹得江麟的脑袋猛沉了一下，双眼紧闭得不想去面对现实。
　　果然，江虺对于江麟在江氏实习的这件事情早就知情了，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麟强忍着心里的不适重新直起身子直面了坐在对面面如死人般冷峻的江虺。
　　“我那个……课余时间想着找个实习多学习一下……刚好听说公司也有涉及就……”
　　“准备接下来进公司干吗？”江虺的提问好像从未在乎过江麟的回答，总是没等江麟将话说全便又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就好像在明示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和你闲聊似的。
　　但江麟还是默默地回答了下去：“我，就是来学习一下，接下来……还有别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
　　江麟本想着到此为止，但没想到江虺竟然有十足想要追问下去的意思，不想对江虺表明自己读研计划的江麟也只好硬着头皮，磕巴地将话题接了下去。回答道：“我……也可以找别家公司多看看，实在不行市研究所关于兽人方面也……”
　　“就在公司里实习。”江虺说道。“从实验区调出来到业务部手下，在这里你不用愁，有人会从头带你学习，完全不必担心。”
　　江虺的话里话外好像都已经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像是在讽刺江麟般：你念了生物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来家里的公司实习，能走的路子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窄路子不如早点听话，大学就念金融。
　　江麟咬了几下嘴边想要开口反驳什么，但他那点偶尔会迸发的气势在江虺这里根本不足为道，江虺的几句话便把他浇的荡然无存了。
　　所以他开口时，依然是弱气地：“可是……公司里明明有实验室，为什么不让我在那里干下去呢……”
　　江麟说完后手指头互相搓按了几下，很明显他没有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其中也包括江氏集团明明就在背地里支持着兽人实验的事情。毕竟事情责任还没有搞清楚，江麟面对江虺又发怂，自然也就更不敢贸然出口了。
　　“你大学在国立中央的生物系浪费了四年，原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江虺说出“浪费”两个字的时候毫不犹疑，他不光选词尖酸刻薄，说话的语气也是让人倍感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挑一些让人听了就不会高兴的词，来刺江麟的耳朵。
　　兽人专业的就业确实有问题，即使每年国立中央招生都不是很多，选拔的人也是优等生中的佼佼者，但也没办法从根源解决毕业生就业的问题，大多数的学生都会选择进入guojia机构，例如市研究所那样的地方，无论前景如何，最起码能做自己向往的事情，还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倒闭。
　　“不想这么快在公司实习就去金融系读研，路子你不用担心我都可以安排妥当。”江虺的言语就像是在江麟的心里的称台上加磅，将江麟的尊严扔在地上后忽视，完全不过江麟如何想。
　　“爸……我已经决定在国立中央接着读生物系的研究生了，而且我的专业完全是理科，临时转去金融系读研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现实，更何况……”
　　“你报考生物系才是从根本上不现实的事情。”又是一记刺耳的反击，江虺的打击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
　　江麟没有再回话，他低着头不再去看，或者说不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的脸。瘦小的身体默默佝偻着，房间内中央空调散出的热气吹到他的身边时都会惹得他浑身一颤，江麟表现得就好像很冷似的。
　　江虺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后对江麟撇下一句：“要开会了。”后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没有再多嘱咐江麟任何一句像从父亲口中说出的话。即使江虺已经离开，江麟也没有松懈自己的心情，他望着面前被江虺离开时带上的休息室玻璃门，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江麟非常不擅长和江虺相处，因为江虺他根本不通人情味。
　　压抑的心情仿佛一块巨石就这么压在江麟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他没办法直面去反驳江虺。他自己确实也在为就业还有未来的问题烦恼，既然江虺不支持他念这个大学，而且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那么想必在不久的将来江虺便会采取他的强制措施，到时候的江麟很可能会不敌压迫，最终服从。毕竟理想说在嘴中，又不能当大米饭咽下去。
　　其实从江麟上大学，和江虺彻底闹掰开始这四年，江虺没有断掉或者减少自己这个“不孝子”的生活费就已经很让江麟感动了，他还会想毕竟是父子，再怎么说也不能因为这点事情断绝关系啊，但没想到现实中江虺的态度比真的去断绝关系还要折磨江麟。
　　他似乎完全没把江麟当成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时听命于他的玩偶，最好别去反抗，无论江麟想做什么都按江虺的来便好。
　　江麟慢慢将身子趴到面前的桌子上，嘴巴撅动了两下，双眼半睁着把脸在光滑的桌面上蹭动了两下，直至彻底将双眼闭合似乎想要将自己埋到桌面之中地用力后，他的身子才彻底瘫软了下来，自顾自有些丧气地嘀咕道：“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
　　这时，对着休息室里的空气发呆的江麟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咚咚咚”似乎是旁边有人在敲着什么的声音，江麟闻声直起了身子环顾起了四周，似乎是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最终他将视线投到了被百叶窗遮挡的窗外，从那白色百叶窗的缝隙中他看到了小静正在休息室的外侧，敲着她面前的这扇玻璃墙，她弯着身子看到江麟注意到她了后脸上立刻绽出了笑意，然后抬起手对屋内的江麟摆动了几下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张着嘴缓慢地摆着口型，一字一字地念叨：“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