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被窝里的狐狸了嘛》红豆粥粥

4、第四章

　　奚昭被领进来坐在席位上的时候还未到酉时，整座清阳殿来赴宴的人屈指可数，一旁的小檀查了查，除了自家姑娘几乎再没有世家小姐了。

　　“姑娘，”她悄声推了推奚昭，示意她抬头看看周围，不要老是盯着桌上那碗冰葡萄，“你今日已经吃了两大碗了，若是再吃，明日定然要腹痛，那时可是要耽误王爷选王妃的。”

　　听闻要耽误她买长安街，奚昭顿时收回了手，乖巧坐好。小檀替她捋好了裙摆，检查了妆容，才说道，“姑娘，我们来得太早了，你看看那早到早得在汝城都出了名的宋家小姐都没来呢，就数咱们第一名。”

　　“万一要提前布菜呢！”奚昭望着空荡荡的大门，也有些惆怅，“他们怎么都不急啊，难道看看王爷的真容都吸引不了他们了吗？”

　　“嘘——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讲！”小檀连忙将食指靠近嘴边意图阻止他们家姑娘讲话，有时她真是不知道何等人家才能养出他们家这位如此天真的姑娘，实在是天真得令人发指。

　　奚昭刚要讲话，就听门边一声呼喝，她抬眼一看，一位面冠如玉的蓝衣公子迈进门来，身后随着两队太监和侍从，殿内诸人悉数下跪迎接，奚昭愣了愣，被小檀扯了扯裙角，这才跪了下来。

　　“行了，都起来吧。”

　　扶桑步至主位，坐了下来，挥了挥衣袖，台下诸人纷纷起身，回去了自己的位置。他从前不喜欢到天帝帝俊那里，就是因为走哪儿都要有人下跪，实在是麻烦得紧。

　　他抬眼环视一圈，果然，奚昭早早地就已经坐在了席上，摆好了姿势准备用饭。不够自打他走进清阳殿，她就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莫是他的障眼法退步了？

　　他招手唤来旁边的小太监喜喜，悄声问他，“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

　　“王爷脸上什么都没有，”喜喜仔细端详过后，琢磨了一番自家主人的意思，“王爷是要净面吗？”

　　“不必。”他挥了挥手，挥开喜喜，端正地坐在位子上，等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收拾完毕，他好宣布给那个或许已经馋得眼睛里除了吃的什么也装不下的小狐狸开饭。

　　打他进门来，奚昭就一直盯着他看。

　　她总觉得这个王爷似乎是有些眼熟，但这样好看的人她若是见过怎么会不记得呢？她看着不远处的蓝衣公子，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势。奚昭虽自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汤谷，没见过除了扶桑和红云老祖以外的男神仙，可她就是觉得这王爷绝对能称得上是天人之姿了。

　　她偷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

　　奚昭是四海八荒第一只白狐，他虽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化身成人，但他一直看着的是只雪白雪白、如同奶团子的小姑娘，谁知不过到了凡世几日，她就已经学会了打扮，这一身红裙配上她那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媚态，当真是天下无双。

　　他垂首为自己斟了杯酒，缓缓饮下，心底却在思量着等回了汤谷再也不许她穿白衣裙。

　　“王爷，到时辰了。”喜喜看着席间纷纷填满，低声提醒扶桑。

　　扶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席了。

　　在殿外久候多时的诸多菜品终于得到机会一一被端进殿内，奚昭坐在席位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鱼贯而入的丫鬟们，仔细地盯着一道一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菜品，与别人的是否少了几道。

　　“姑娘，可以吃了！”小檀余光里瞥到席间其他人纷纷拾起箸，她赶忙提醒自家姑娘。奚昭夹了一块椰子卷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酥酥软软，入口即化，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当即回头看向身侧站着的小檀，兴奋地低声喊道，“这个好好吃！”

　　“好吃的话姑娘就多吃一点。”小檀低声笑了，走上前替她布菜。

　　“不知道这道王厨子会不会做。”她昨日晚上就想好了的，等包下了整条长安街，一定要延揽王厨子在她的麾下，保准会赚个盆满钵满。

　　扶桑在上首由喜喜布菜，他一边吃着，一边睨着座下和那小丫鬟交头接耳的奚昭。他放下箸，唤过喜喜，“今夜可有歌舞？”

　　喜喜像是从未听过这等要求似的，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有的，王爷，不知你想听什么样子的？奴才下去安排。”

　　“不必。”他摆了摆手，下巴抬起，点了点座下大多数都在装着温婉贤淑而不肯多动箸的世家小姐们，“久闻张家小姐善舞，宋家小姐善舞，不如就让大家有才华的上来展示一番，既不兴师动众，又以娱众人，如何？”

　　喜喜哪敢说不好，他只是有些奇怪王爷向来对汝城的诸多女眷不甚关心，今日此举确实有些蹊跷。不过...他拱手离席，准备吩咐下去，王爷还在他的预知范围内，至少，他将那些小姐所擅之物悉数错个干净。

　　临出殿门时，他回头看了看正大快朵颐的宋家小姐，吃得那叫一个快活，真不知王爷是如何看出这宋家小姐善舞的。

　　再不敢腹诽王爷，他急急忙忙出去吩咐，不多时，殿内各世家都已经得知了消息，各家小姐都放下了筷子，挽起了袖子，吩咐自家丫鬟将自己所擅之物速速拿来，一分也不得耽搁。一时之间，清阳殿内人影窜动，殿外伺候的还以为这不过戌时，筵席就散了，果然是他们家王爷的风格。

　　她们还未来得及踏脚迈进殿内准备收拾，只见各家丫鬟纷纷抱着东西冲回殿内，活像是急着去午门看斩。

　　有抱着筝的，有抬着琵琶的，有将文房四宝拎在一个布兜子里拖进来的，更有甚者，那蔺家小姐的小厮竟然抱了个大鼓进来，随后那丫鬟手里还拎着两只棒槌。

　　整座清阳殿除了上首的扶桑，只有奚昭还安然坐在那里品着鹌鹑汤。这味汤今日炖得极入味，她没忍住，已经在喝第三碗了。

　　小檀站在她身边，看着别家都在慌慌张张往清阳殿内抬家伙，只有自家姑娘不动如泰山。她忍不住又凑上去，拿下了奚昭几乎要扣在脸上的碗，替她擦了擦小脸，“姑娘，似是要展示才艺，不知是不是今日就要确定王妃的人选了。”

　　“什么？”奚昭迷茫地看着她，“赵参领午间不是说只是普通地来用顿晚饭？”

　　“话是如此，”小檀颇为为难地指了指她的周围，“可是姑娘你看，小姐们可都预备得齐全呢，方才喜公公吩咐说王爷要看才艺展示，姑娘，你可带了什么乐器来？”

　　奚昭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可会什么乐器？我可以去帮姑娘借的！”

　　奚昭继续茫然摇头。

　　没人告诉她在凡世生存还必须要有一技之长啊！

　　“没关系，”小檀依旧没有放弃，“那姑娘你可练过字？画过画？琴棋书画你说说你擅长哪样？”

　　奚昭默了，她不好意思继续摇头了。

　　小檀也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努力了。

　　主仆二人安静地一站一坐，像是清阳殿里数百年历史的泥塑，碰了碰，或许还会脱落些灰尘。

　　喜喜望着这一殿的混乱，他服侍汝城王这数十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头疼。

　　明明是一场筵席，不过一个时辰，俨然变成了乐器当铺。这儿有个不小心将筝磕在桌子上的，那儿有个不小心将棒槌掉落在鼓面上的，一时之间，喜喜觉得自己其实是在隔壁梨园。

　　“王爷，您看是抽签表演还是？”他请示扶桑示下，想着要早点让这场喧闹，让他的耳朵歇歇才好。

　　扶桑捻了捻手指，点了点奚昭所在的方向，“那是谁家姑娘，就让她第一个吧。”

　　喜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坐得板直的红衣姑娘，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清秀小婢，定睛一看，原是王府家生的小檀。他悄声走了过去，拍了拍她，“小檀，可准备好了？王爷叫你家姑娘第一个呢！”

　　“什么？”小檀茫然地看向喜喜，像是没听懂似的。

　　“王爷指了你家小姐第一个，这可是难得的殊荣，额......”他在附近左找右找，除了那摆着菜肴的小桌什么也没有找到，“姑娘这是会些什么才艺？”

　　“莫不是笔墨纸砚在姑娘的衣兜里？”他依旧在附近寻找，哪怕找出件衣裳也好啊，思及此，他抬头看向奚昭，“姑娘今日的红裙十分惊艳，莫不是想为王爷献舞一曲？”

　　奚昭沉默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想讲。她拢了拢衣袖，抽过一旁的绢布擦了擦她那细长白皙的手指，问出了一个问题：“喜公公，一定要表演吗？”

　　喜喜忍不住朝着上首看了一眼，果然，扶桑正以左手托腮，镇定地看着这个方向，像是在安心等待似的。他只得回道，“姑娘，王爷的命令可是违逆不得的。”

　　“那好吧。”她心下已有了计量，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抻了抻僵直的脖颈，从小桌上抽出了一张绢布，一步一步缓缓走至大殿中央，长身玉立，不发一言地等着大殿各式各样的杂音尽数消去。

　　扶桑换了只手托住腮，眸色深沉地盯着座下站得笔直的小姑娘。

　　他向来知道她好看，但今日，自从她进了这清阳殿以来，他对她好看程度的认知似是又悄悄涨了一层。

　　只见那小姑娘面无表情，周身除了指间的一张绢布以外再无其他。许是她身边那个小丫头的手笔，她今日梳了一个垂髫分肖髻，长长的黑发在身后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脊背，红裙飞扬，夜风吹进殿里来，吹得她衣袂飘飘，扶桑觉得，自己是时候好好教习她御剑飞行之术了。

　　殿内的声音随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姿慢慢隐匿，大家都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殿中央的奚昭。既是好奇她为何站在此处，又好奇她能拿张绢布有什么用。

　　“民女拜见王爷。”她行了个小小的礼，还是今日早上还未离开别院时现和小檀学的，“承蒙王爷抬爱，诸位姐姐妹妹有才有艺，奚昭不敢攀比，故而今日奚昭当着众位姐姐妹妹的面，用这一张平凡至极的绢布，给王爷变个戏法，以博一乐。”

　　说着，她就将那张绢布举了起来，任其飞至空中。

　　喜喜尚未来得及回到扶桑身边，因而他还是和小檀站在一起。

　　就近旁观了奚昭的大作之后，他喃喃开口：“小檀，这姑娘是谁在哪儿找的？”

　　“多半是配不上厨子的杂耍班子吧。”小檀叹气，乐观地仍旧给她家姑娘找台阶下，说不定汝城王比较特别，偏偏就喜欢她家姑娘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