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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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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书画铺子放了几盆干冰,琉璃贪凉,把脸靠在盆沿上,香汗止住了,水珠又凝了满脸。温玉拿起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了擦,而后去角落里看书。温玉有几日没有与琉璃正经说话了,有事之时对着刘妈说,无事之时干脆消失。琉璃大体知道她的心结在哪儿。
每每看向林戚的眼都带着几分哀伤,她应是真的爱慕林戚。
这会儿铺子里没有什么人,王珏对司达耳语几句,而后对琉璃说道:“朱雀街上今日有飞天表演,想必小姐还未曾看过。不如让温玉和司达陪着小姐去看看。”
“先生不去?”琉璃把脸从盆沿上抬起,水汽令她的眼看起来雾蒙蒙的。
“这会儿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琉璃起身,看向司达:“有劳了。”
温玉在前,琉璃居中,司达随后,三人都无话,好在街上熙来攘往,倒也显得不那么突兀。朱雀街离铺子很近,拐过一条巷子便到了。琉璃还从未见过这样宽的街。江南的街巷都是窄窄的,泛着潮气的石板路,鲜少有人走过的石板上布满青苔;朱雀街没有隐秘之处,一条笔直的宽街,各种人在街上匆匆往来。
再向前,便过不去了。人把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琉璃听到人群发出一声惊呼,顺着人头的方向抬起头,看到几个人在空中飞。他们身着五颜六色的衣裙,广袖舒展,身姿柔美。随着丝竹声起,竟是在空中跳起了舞!
琉璃看痴了,那些人在空中那样自在,在空中柔成一条河、一只雁、一棵柳,好似可以变成世上任何一样物件,也好似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这当是她此生看过的最美的舞了。琉璃的眼竟有些濡湿。
鼻子堵了堵。站在她身旁的公子听到了她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司达刚要上前,却见那公子递给她一方雪白的帕子要她拭泪。琉璃偏过头,看到那公子舒展的眉眼,朝他点头致谢。世上归根结底是好心人多,只是自己从未碰到过。
这名副其实的飞天舞直演到傍晚。
琉璃亦一直看到傍晚,待结束了人群散了仍舍不得走。温玉不大懂她的痴,开口催了她几回她都无动于衷,最后终于说了狠话:“再晚丞相问起来,我们护不了小姐。”
她的话将琉璃拽回现实,抱歉的看着琉璃:“对不住,看呆了。现在回去罢!”
琉璃被她这句对不住吓坏了,双眼四下看了看慌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笑着说道:“小姐折煞奴婢也!哪有小姐对奴婢说对不住的。”琉璃亦回她一笑,随她向回走。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发簪不知何时落了。
“小姐请留步。”琉璃四下看看,此时周围没有什么人,这声小姐应是唤自己了。于是停住步子回过头,依稀看到一个身着彩衣的人向她走,分明是刚刚的舞者。
“小姐的发簪落了。”几步跨到琉璃面前,将发簪递给她。
琉璃并未伸手接,而是看向司达:“请司护卫代劳。”适才她落泪被旁的公子递了帕子,还不知该如何与林戚周旋,这会儿再落个口实,恐怕要挨罚了。
司达接过发簪,朝那人点点头:“多谢。”
到了铺子里,看到林戚已坐在里面。看到琉璃进来起身迎她:“静婉去哪儿了?”
“先生说今儿有名震天下的飞天舞,要温玉带我去看看。”
“好看吗?”
“好看。”
“朱雀街上常有好玩的事,表妹若是喜欢,要温玉司达多陪你去。”
琉璃的眼神几次扫过司达。旁人递她帕子,司达是看到的。关于自己的事,他本应一句不落向林戚回禀,此刻却笔直了身体站在那默不作声。
这会儿不说,怕是要单独与林戚说了。
琉璃心沉了沉,随林戚回府。
每日最难捱的便是这一早一晚的轿子,林戚总是雄霸一侧,琉璃总是蜷缩在角落。他的脚不知收敛,常常伸到琉璃脚旁而不自知。
今日林戚有些反常,上了轿后一直盯着琉璃看。他目光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令琉璃无处遁逃。林戚看出她的怯懦,不论她平日伪装多好,总在他面前流露惧意。
“想过嫁人吗”林戚的身子向前探了探,脸凑到琉璃面前。琉璃肌肤胜雪,在灯影幽暗的轿中看着蛋清一样。看到她的头不自在的向后移,轻声命令她:“不许移。”琉璃的无所适从落入林戚眼中,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想过嫁人吗?”
琉璃生生顿在那,二人的呼吸绞在一起,令她的大脑混沌几分。咬着唇思忖许久才开口:“嫁给表哥吗?静婉怕配不上。”
林戚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拂过,失笑出声:“别怕。你我命都不至此。”
而后身子向后,靠在轿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云淡风轻说这几句话扰乱琉璃的心神,那日王珏对她说:“豁的出去。”今日他又问她是否想过嫁人,这前前后后连在一起,似是都要打算将自己嫁给李显。李显卧房内的暗格竟有如此吸引力?那暗格里究竟藏着什么?
轿子在府门落下,林戚仍旧先跳下去,伸出手拉她。
琉璃没站稳,整个人摔进林戚的怀中。手搭在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胸前,林戚君子的摊开双手,脖颈微微扬起,是他的真实反应。
琉璃在他怀中缓了缓神,才发觉林戚的异样。于是踮起脚,林戚真高,她这样踮脚,才勉强到他耳垂:“表妹失礼了。但表哥的手,不对。”
说罢轻轻向后退一步,进了府。
温玉的面色更难看,将食盘狠狠放在桌上,食盘碰到桌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琉璃抬起头唤住要离去的她:“温玉。”
温玉的身子僵在那里:“小姐请吩咐。”
“不管你信与不信,适才我不是故意的。”
温玉似是被触到哪根弦,听到琉璃这样说,突然哭出了声。她回身看着琉璃,泪水已滑向衣襟,透着楚楚可怜,哽咽着说:“若是他日小姐做了丞相夫人,给温玉留条活路。”
哎。琉璃在心中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份儿上,还是不肯说真话,你对林戚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懂。想了想开口道:“好。”
饭后坐在桌前等着,今儿她在外头,私自与旁的公子接触,这是大忌。惴惴不安的想着王珏会如何罚她,然而直到入睡,他都未出现。这倒是稀奇。
这样想着推开窗,轻唤了声:“司达。”
司达转身朝她走来:“小姐何事?”
“多谢。”
司达并未答她,转身回到门口。
琉璃落泪之时,司达看到了。不知为何,多少能体会她的心境。她像一只斩断翅膀的鸟被关在牢笼中,命大兴许能活着,若是命薄,不定哪日就死了。今日那飞天舞,何等自由奔放,她心生向往乃人之常情。对这样一个人,何必锱铢必较,值当的事说,不值当的事理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