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寂静的》若水飘

41、来如清风

　　所有的一切都是毫无声息到来的，它的突然降临，没有让我体会到咬牙切齿以后舒展的笑颜，没有体味到人间黑白分明的释然，更没有见证受难以后，拥有自我的快感。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我和小北在述说中分明还有沾沾自喜，可事情过去很多年后，我才发觉我入夜以后的失眠，是对人人不可避免的离别的伤痛的隐忧。

　　人生的历程中，那一条人人都会面对的路，有时候对自己致命，却为着对方好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的路。有时候，看着对别人艰难，何尝不是为别人开启了另一种新生。

　　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想着自我取悦，从来没有站着对方的立场上去思考换位，去感同深受，因为我们不是对方，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而已，我们看不到的永远都是对方正在感受的遭遇。

　　可如果有些人咎由自取，我们义正言辞代替正义审判，是不是也会显得多余？

　　从某年某月的某一夜，我的名字改变了，我生命的历程依然进入了另一个界面。
　　我的爱情陷落了，我的爱情观再度沉溺，我的友情上岸了，我的友谊观再度刷新。

　　人的一生可不就是一场烟火，一颗流星，永远是个未知数。
　　关于生命的真相在生命中彻底消弭，也流逝着陨落，像是种下的种，开败的花，更像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戏剧，开幕落幕，一会在台上嬉笑怒骂，一会在台下哭哭啼啼，一来二去分不清台前幕后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归属？

　　那些与我们注定相遇的人，有人擦肩而过，有人纠缠反复，有人藕断丝连；
　　还有那些注定是生命中重要的人，彼此在参与友情、分享爱情的过程里，都是什么人？
　　他和她，都是给生活带来启发人么，谁知道泪水连连，是为了谁的谁，又值得不值得呢？

　　孙书鱼的存在于我的童年时期是一道鲜红的血印，也是一道明亮的伤痕，因为他的风流多情，直接伤害了许多女人，也伤害了一群孩子的无辜和天真。

　　孙书鱼和几个婆娘的纠缠，闹翻了天，闹败了家，最终惊动了所有人。

　　好在，他遭到了报应，得到了应有的结局。

　　就连妈妈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前是来生报，现在看来是现世报。”
　　而李大奎呢？
　　年少无知犯了错，长大后依旧无知，这样的错误是自不量力的示弱，还是自以为强大的藐视呢？！

　　生命里的善念恶果就这样明晰了。原来成长是一生的事情，从小到大，从懵懂到认知，成熟着，完善着，不断进步，更新认知。

　　转眼，新年就来临了。新年，又是一个新年。我们穿着新衣裳跳舞。而我总在别人的喜悦里看见悲情，新衣新衣，我很快就变成了旧衣。

　　每次看见大家热烈期盼新年和团聚之类的，我就会想起《红楼梦》林黛玉说的“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 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过一年长一岁，崭新的红灯笼被挂起，人们在喜新厌旧里轮回，也在激动和失落里反复，周遭一如既往。仔细想想，小时候热闹闹，欢腾腾的过年是什么呢？

　　过年，就是母亲和邻居家的大妈们忙碌着煎煮蒸炸，父亲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忙着杀猪宰羊。
　　过年，就是腊月准备宴席的食材，备着正月大开吃界。贴对联，蒸花馍，剪窗花，扫房子。

　　相似的经历一再上演，或许每年都会换不同场景和幕布，而你的脑海中怀念的还是那相同的布置。只有变幻捉摸不透的情绪，随时上场，又很快被撤离。

　　腊月二十九，我在家里帮忙打扫卫生，胖丫姐姐金芳来了，说胖丫给我捎了东西。
　　金芳在兰州上大学，马上该毕业了。胖丫弟弟即将面临高考。
　　“疼大的，亲小的，夹到中间受气包。”
　　“金芳毕业后可能还是回这里教书，或者当个乡镇干部。每家农户都有一个大学生分配名额，到时候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路子。”

　　“好歹自己顾着自己了，胖丫也不赖。嫁了铁路工人，日子比村里的姑娘们都好些。”
　　金芳走后，我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

　　胖丫金萍是家里的老二，我们上学那会，胖丫隔三岔五的哭，围绕的故事永远是姐弟仨打闹争宠，大姐金芳长得漂亮，金爹特别疼爱，小弟金祥是儿子，从小是娘手心里的宝。胖丫爹不亲，娘不爱，成天受姐姐和弟弟的夹板气。经常是姐姐和弟弟吵架，最后胖丫挨打。

　　记得初二的那个暑假，胖丫哭着来找小北和我，裤管被血迹粘住了。挨打的理由竟然是姐姐金芳的成绩没考好，胖丫的绘画比赛得了年纪第一。金芳在家里哭哭啼啼，弟弟金祥在一旁看热闹，最后姐姐和弟弟打起来了，姐姐抓破了弟弟的脸，弟弟打肿了姐姐的脸。金爹金妈回家后，不问青红皂白把胖丫用牛鞭抽了一顿。

　　我和小北为胖丫鸣不平，但又无计可施。后来，冯丰，猴子，小北，我们几个聚在一起，还商量着如何帮助胖丫。怎么帮胖丫呢，金芳是家里的老大自然受宠些，弟弟金祥是超生的，为生孩子，家里交了一大笔罚款，花了钱自然要格外心疼些。胖丫看热闹不对，劝架不管用，只能充当出气筒。

　　金芳走后，我打开胖丫带来的东西。红色的绸布打开里面是一个十字绣。我打开十字绣，映入眼帘的是“宁静致远”四个大字，里面还夹着一张卡片。

　　“佳加，很久不见，一直惦念。”
　　下午，我去找小北，小北也拿出胖丫带来的礼物——一幅国画牡丹。
　　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小北，我会永远记得你，谢谢你。”

　　不知怎地，我鼻子一酸就掉了泪。说起童年，别人都说无忧无虑，充满了欢乐，为什么我们几个提及童年都是伤感，伤痛，承受着超越年龄的负压呢？

　　和小北去胖丫家，问金芳姐要胖丫的电话。金芳姐支支吾吾半天，说胖丫近期不想跟大家联系，最好过几个月联络会比较合适。我和小北担心胖丫出事，于是又给猴子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我和小北越发沉不住气了。连着打了三次，都无人接听。我和小北不死心，边走边打。最后那边直接关机了。我们猜不着胖丫结婚以后的经历，但猜着了胖丫为什么初中毕业就要结婚的事实。家庭和独立是胖丫迫切需要的，也是必须要做出的抉择。夹缝中生存不易，尤其是在胖丫这样的孤立无援，早点摆脱未尝不是好事。

　　晚上我拉着小北回家，跟我一起睡。
　　回家后依旧打电话，十点半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我和小北坐在我房间里跟胖丫聊。胖丫说带孩子太辛苦，公公婆婆都不在身边，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原先开了小卖铺，后来遇到点烟酒许可证方面的麻烦事，最后也盘出去了。

　　我们问猴子对她好不好，胖丫很开心，说挺好，猴子虽说是独生子，还比较疼人，让我们不要担心她。

　　挂完电话，我和小北抱着哭了，好像是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了好人有好报的那种欣喜，喜极而泣。

　　子丑寅卯交替上台，龙牛狗马轮流下台，江山固定，时间变幻的故事里，山河依旧，在新旧交替的时段，我对着天空念叨：破碎依旧，欣喜如常，希望真心永远不要辜负所托。

　　又是一年岁末，惆怅容颜易老；又是一年春至，期待繁花盛开……

　　年三十母亲烧香拜佛，我又想起王瞎子的话来：
　　“丫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一个人心心念念所求的未必能如愿，来如风雨，去如微尘，做人万不可牛角尖。你今天什么都莫要问，记住我的这几句话，以后人生之路就无忧了。”

　　李笑天打电话过来，寒暄了几句，提醒我别忘了大年初二参加冯丰的婚礼。

　　挂了电话，我纳闷：回到家，他好像就变回了正常人，也没前段时间那么讨厌了。但转念一想，或许人家一直是那样，只是我的看法转变了而已。

　　大年初二那天，我和小北去参加冯丰的婚礼。我第一次觉得我跟冯丰的距离那么近，近的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仔细观察了他，像换了一个人。

　　小眼睛割了双眼皮，大肚子没了，圆嘟嘟的脸也消失了，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有波浪的纹理自然的垂下来几缕，还挑染了棕黄色。面庞上洋溢着春风得意和喜上眉梢，他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红色的领带，我看见他向我招手，我从人群中抽身，看见他又被别人拽了过去，小北与老同学站在一起说着话时，热热闹闹的人群好像将我推向了孤岛，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

　　我想起小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围在一起玩耍的永远只有那几个人，一旦她们离开，我就退回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原来这些年过去，我依旧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