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佳华》白猫我

15、借住

　　若是蔺家齐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该有多好！
　　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幸福的童年，她牵着父母的手，遇见了哥哥满意，他正和嫂子相互对视，笑得很甜。谢岩在操场上狂奔，野蛮生长，他入选了田径队，做了职业运动员，他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实现了为国争光的梦想。蔡想想嫁给了一个县城的公务员，每日甜蜜晒娃，炫耀着老公对她的宠溺。她自己呢，正牵着易天圆的手，步入婚姻殿堂。他们也会有孩子，一个就好，她会把所有爱都倾注给他，让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她在梦里，笑得很甜。
　　若是没有弟弟，父母的爱就不会被偏心分散，他们不会那么早就逼她嫁人，李彪不必去死，谢岩和那些曾经的朋友们，大家，都不必去坐牢。她也就不必离乡背井，来到这一座冰冷的城市，承受回忆带来的痛苦。
　　耳畔传来异动，刘曼妮轻哼一声。
　　“你那批货，什么时候能交？”谢岩打着电话，走入办公室，“好，今天夜里两点，我在这儿等你。”
　　曼妮按住额头，朦胧中清醒。
　　“什么？钱还要加？”压抑不住愤怒，不觉地提高了嗓音，“这已经是辉哥给你价格的一倍了！”
　　“现在查得严……”对面传来沙哑的漏音，“辉哥他们已经栽了。不多出点儿血，哪还有人敢替你卖命？”
　　谢岩深吸口气，翻开杯子，倒一碗茶水，送到嘴边，润了润喉咙：“好，两成就两成，不能再多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挂断电话，转过身靠在柜子上，望向那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她像是半梦半醒，翻了个身，手臂压在脸上，均匀喘息。
　　他坐到她身边，择开她压在脸上的手臂，看她恢复到平静的初始造型，像是在对她吐露心声，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去做。蔺佳忆——不，刘曼妮。过了今夜，你永远都是刘曼妮。忘记过去吧。我不会再爱你，你也不必有所亏欠。就当是给我们的过去，一个了结。”
　　他退出办公室，走入那熟悉的的领域，繁华而躁动，现代科技渲染出的灯光盛宴，吵闹的鼓点，魔幻的舞步……
　　他一脚踏入深渊，只为将她从谷底拉起。
　　他未曾察觉，她的眼角正泛出闪闪泪光。
　　刘曼妮在谢岩的办公室里躺了一夜，直到清晨，梁晨方才拖着箱子来办公室里寻她。
　　一见到谢岩，梁晨那仿佛被疲乏抽干的身子，立刻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原地复活。顾不上关心刘曼妮的死活，她粘上他，尬聊得起劲。
　　止不住的夸奖、赞美，搞得谢岩怪不好意思的，终究是借着下班的借口，送梁晨和曼妮出门。
　　“曼妮，你是不是和石老板挺熟的呀？”
　　听梁晨这样问，曼妮一瞬间狐疑，想了半天，才回答说：“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梁晨不满地瞥了下嘴巴，“实话跟你说吧。我喜欢石老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和他相熟，可得多帮衬着我点儿！”
　　“他坐过牢。”曼妮冷漠地说，“聚众械斗，蹲了八年。”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梁晨跳跃着眼神，微微笑道，“为了心爱的人，不惜与全世界为敌，多浪漫啊！”
　　报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满脸的不可置信，刘曼妮怀疑梁晨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过，冷笑着嘲讽，“你呀，见到帅哥就走不动道，早晚死在这上面！”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梁晨正陷入妄想的幸福，刘曼妮脑子里却是在回想昨夜的清醒梦境：他对她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假？那一副舍生取义的悲壮，像极了他为她去聚众械斗那一夜。电话里的交易，是危险的信号。他要做什么，会不会，又是犯法的事？
　　踏入别墅的大门，似刘姥姥入大观园一般，刘曼妮不禁惊叹于梁晨家庭的富有。宽敞的两层小楼，配套的西洋家具，波斯地毯，三角钢琴，衣帽间里各式各样的名牌、时尚，琳琅满目。
　　同她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刘曼妮深吸口气，轻声问她：“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不会觉得寂寞吗？”
　　“有时候会。”梁晨回答，“不过，我有小玲姨和黛西。”
　　小玲姨是她的保姆，从小看着她长大；黛西是小玲姨帮她养的宠物狗，一只聪明的博美。
　　“不过现在呢，有你陪我，我以后都不会寂寞啦！”
　　听梁晨这样说，刘曼妮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温馨。
　　经历了太多是非起伏，刘曼妮自以为是百毒不侵，哪怕是被同学们联手复仇，被易天圆分手，被嫂子黎华怀疑，她只要哭一会儿就好，转过身又是灿烂的一天。
　　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是孤独。
　　那种漂泊无依的恐惧，那种即便死去也无人在意的伤悲，那种明明有亲人却还不如都死绝的互相伤害……她害怕孤身一人，害怕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形单影只，害怕环境变沉默，害怕没有人陪她同欢喜，共患难。
　　幸好，还有你。
　　十指相扣，曼妮握住梁晨的手。
　　哪怕全世界都崩塌了，梁晨也不会离她而去。
　　她一定会站在她身后，为她摇旗呐喊，告诫她不要放弃，要坚持到底！
　　记忆闪现，运动场上，梁晨探出身子，在看台边为刘曼妮摇旗呐喊，她为她加油，为她打气。即便她已经筋疲力竭，瘫倒在终点线前，她也会向她伸出援手，拉她爬起来，继续前进。
　　她们能成为朋友，绝不仅是因为客观上的同屋友谊，她们同样乐观，同样积极，她们互相勉励，走过一道道沟壑，跨越一重重艰难险阻。
　　正和梁晨一起享用早餐，言北一通催命电话，吓得刘曼妮魂飞魄散。
　　“亲爱的刘大小姐！”对面传来言北愤怒的呼唤，“您打算几点钟来上班啊？”
　　刘曼妮倒吸一口凉气，丢下手里的面包，拎了包就往外跑，言北仍在唠叨个不停：“你哥正满世界找你呢，给你打电话你不接，问我要人。我怎么知道你去哪儿了！您要是还活着，就赶紧露个面，省得他老烦我！”
　　出了那么多麻烦事，她几乎忘了，还有上班这码事！
　　赶到公司的时候，部门例会都开完了。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无足轻重的小助理，补个假也就过去了。麻烦的是言北，非要问她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这和工作有关系吗？”刘曼妮疑惑地微蹙眉头。
　　“当然有关系！”言北掰着手指推算，“大家都在一起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不说清楚，你哥他会记恨我。等哪天他得势了，肯定会想办法报复我的。”
　　“好吧，我昨晚去梁晨家了。满意了吗？您那颗八卦的心，终于能安分了吧！”刘曼妮实在懒得和他掰扯，只好冷着脸嘲讽，随后又小声嘀咕，“说不说清楚有个鬼用，反正他就是讨厌你……”
　　言北咳了一声，并不在此纠缠，终于言归正传，问起组里队员的事儿。他想知道，为什么组里的办事效率那么低，不过是改个设计图纸，居然拖了快一个礼拜！
　　“因为哥哥——我是说刘经理，他分给你的组员全都是他不想要的老弱病残。”刘曼妮实话实说，“要么是不干活的关系户，要么是有心无力的残障人士。”
　　“那你属于哪种？”言北笑着逗她，“我知道，你一定是关系户！毕竟，你和董事长女儿的关系很亲密。”
　　“对，我就关系户！”刘曼妮忍不住翻起白眼，“我劝您最好不要和哥哥作对，否则一定会输的很惨。”
　　“是吗？我不信。”言北微笑着，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如果你哥哥能力足够的话，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既然我来了，就意味着，无论我的成绩如何，我都会赢。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
　　他自作聪明的样子，让刘曼妮不寒而栗。
　　午休的时候，下楼吃饭，刘满意追上来，说是想和她谈一谈。
　　“昨天夜里，我们都太激动了，那么多事情凑在一起，没有控制好情绪。”咖啡勺搅动，刘满意轻叹一声，“别着急，一旦冷静下来，她会想通的。”
　　“我知道，纸包不住火，该捅破的窗户纸，早晚都要捅破。”曼妮垂下双眼，“我是不想你和她翻脸，怎么着也得等户口拿到了再离！”
　　“你现在住哪儿呢？安全吗？”
　　“我先去梁晨家住几天。”刘曼妮咳了一声，“如果姓言的上钩，我就找机会搬去他那儿住。”
　　家常的对话中，透着几分尴尬。
　　“你这两天最好多哄哄嫂子。”刘曼妮委婉规劝，“有时间，等她气儿消了，我会去求易警官帮我作证。易警官说的话，她一定会相信的。”
　　二人相视一笑，饭菜却是没动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