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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立秋过后,天渐转凉。

      宝簪提着食盒穿过垂花门,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见山栀还在外间候着便问:“姑娘还未起身?”

      山栀摇了摇头:“姑娘向来懒觉,如今天儿一凉起床就愈发艰难了。”

      宝簪轻呼一口凉气,放下食盒,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隔着牡丹花屏风朝屋里唤道:“姑娘该起身了,莫要忘了今儿是庆安长公主府设宴中秋祭月,若迟了可不好。”

      屋内青花缠枝香炉燃着清冽的甘松香,鎏银八宝宫灯灯影投在纱帐上,光影晃荡。

      慕时漪听得外头的声音,纤长睫毛轻颤,懒洋洋从锦被中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玉臂,闷着声音娇娇媚媚道:“让人进来伺候。”

      下一刻,山栀领着外头恭候已久的丫鬟婆子,鱼贯而入。

      慕时漪闭着眼,趁着梳妆打扮的功夫,又小小的眯了小半时辰。

      自那日国公府客院失火,至今已过数十日有余,她与方晏儒因和离之事依旧僵着,慕时漪虽然不急,但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

      恰好庆安长公主府设宴中秋祭月,她收下请帖后,欣然应下。

      长公主作为大燕宋太后唯一亲生孩子,她的公主府自然是恢弘大气,碧瓦朱甍。

      慕时漪被山栀扶着下了马车后,立马就有门前等候的婆子笑着上前引路,等到了办宴的地方,里头早已高朋满座,阵仗丝毫不输宫宴。

      宴席上,也有许多小郎君跟随家中长辈前来,不过是男女分席而坐,男客由专人另辟出一处招待。

      女眷席上,庆安长公主坐在上首,见慕时漪进来,笑吟吟着朝她招了招手:“慕丫头,你过来,给本宫瞧瞧。”

      场间皆是一静,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她。

      堰都城谁不知道,慕时漪因和离一事,莫名入了庆安长公主的法眼,如今颇得她宠爱。

      慕时漪面上神色无丝毫变化,赶忙上前行礼。

      庆安长公主笑着朝左手边坐着的安乐侯夫人李氏道:“这丫头,真是越发出众,比起含珍当年,真是分毫不输。”

      提起慕时漪的生母徐含珍,安乐侯夫人眸光闪了闪,压下眼底的涩意,笑着点头。

      慕时漪环视一圈,今日却不见上官云锦。

      “云锦腹痛,半路我又让人给送回府了。”安乐侯夫人拍着她的手,“不必担忧,过些日子就好。”

      说得隐晦,慕时漪倒也听出来了,上官云锦来了癸水,不便出府。

      就在慕时漪准备起身退回席位的时候,安庆长突然拉着她的手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府上失火,可有伤着?”

      谁不知道辅国公府失火闹得人心惶惶,最后查出来个替死鬼,据说是丫鬟伺候不尽心,烛台翻到点了客房的纱帐才燃起来的,到底是没烧死人,那丫鬟也就逐出府去了。

      这其中弯弯绕绕,在场的谁家不是人精,心里头雪亮着呢。

      慕时漪闻言笑盈盈道:“劳殿下挂念,烧了两间屋舍,并无伤亡。”

      不想庆安长公主别有深意往堂下一扫,高了声音道:“那些不长眼睛的下贱胚子,就该烧死去才好,省得家宅不宁。”

      坐在下方的太夫人丁氏,只觉周身一寒,四周窃窃私语,庆安长公主这话分明就是针对她的,偏偏她只得忍气吞声不能发作,还要装着听不懂的样子。

      园子里各色秋菊开得灿烂,长公主府宴会比不得宫中规矩繁多,到有一种随意的散漫。

      水榭中搭了戏台子,喜欢听戏的夫人们就三三两两聚在戏台下,府中圈养的歌姬舞姬,以及堰都有名的戏班子都叫来了。

      也有聚在一起玩牌九的贵妇们,以及三五成群在园中赏花,或是讨论着堰都近来流行的衣裳首饰的贵女。

      不远处花丛中,庆安长公主嫡女长乐郡主,看着坐在她母亲身旁的慕时漪,拉着厉幼柔问:“听说她要和离,所以求了我母亲撑腰是吗?”

      一旁的宋映冬冷笑一声:“瞧她那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就令人生恼。”

      厉幼柔眸色闪了闪:“映冬姐姐也讨厌她?”

      宋映冬想着她心里曾经惦记许多年的那个人,最后成了慕时漪的夫君,就不甘道:“你又不是不知,宋家和慕家向来是死敌。”
      “当初慕时漪及笄时,我们宋家长孙竟闹着要娶她为妻,被我大哥捆了,抽了一顿鞭子才算消停。”

      一旁厉幼柔也添油加醋道:“可不是么,当初我家中那位庶兄,也是被她的模样迷花了眼,在家中闹了许久,这般人若是和离成功,日后堰郎君之间还不知要如何头破血流呢。”

      长乐郡主天真惊呼一声:“那这要如何是好,我瞧着我母亲的架势,定是要助她和离的。”

      厉幼柔站在一旁,忽然道:“若是她是被休出府,而不是和离呢?我家中有一庶姐,因无子被休归家后不久就投缳自尽了”

      宋映冬听闻这话,忽而目光闪了闪,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我们也不是要她死,想她那种粗俗武将世家出身的,也不会轻易寻死,若只是毁了她的名声被休归家,堰都城中也没人愿意娶她了吧?”

      闻言,厉幼柔嘴角翘了翘:“映冬姐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被发现我们就完了。”

      宋映冬冷笑,心想有什么不好的,最多让慕时漪打湿衣裳,让外男看了去罢了。

      而且她突然灵光一闪,今日庆安长公主府设宴中秋祭月,似乎三皇子那个蠢货就来了,不如一石二鸟,把三皇子拉下水,这样日后她兴许可以不用嫁给他。

      不多时。

      庆安长公主嫡女苏长乐娇娇悄悄跑至更前撒娇:“母亲,你让时漪姐姐和我一同玩耍吧。”

      “我们小姐妹打叶子牌,正好缺了一人。”

      “你这丫头。”庆安长公主亲昵的点了点她眉心的花钿,转而朝慕时漪道,“你同她们玩去吧,也不必陪着我说话,让长乐好好带你去园里逛一逛,多亲近亲近。”

      慕时漪虽不知这位长乐郡主突然而来的亲昵是为何故,但她心无端一跳,面上却瞧不出丝毫端倪。

      苏长乐牵着慕时漪的手亲亲蜜蜜,竟然真的只是带她在园子里瞎逛。

      约莫一炷香时间,就在慕时漪渐渐松了防心的时候,不知哪里闯出一个冒冒失失的丫鬟,端着一盏子黏腻蜜水,往她身上撞去。

      “咦。”苏长乐惊呼,“时漪姐姐,这如何是好?”

      慕时漪盯着被打湿的衣裳,秋裳虽比夏裳厚实,但天气还不到滴水成冰的时候,蜜水湿透了她胸前一大滩衣料,里头的小衣若隐若现。

      懒散的秋光,泛着悚然的寒,慕时漪凤眸带着深意,一瞬不瞬盯着苏长乐。

      苏长乐被这么一看,心跳霎时漏了半拍,她想起厉幼柔的叮嘱,咬牙道:“姐姐,我的闺阁就在不远处,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带姐姐换一身衣裳。”

      庆安长公主府她不熟,七拐八拐已经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如今别无他法,只得跟着苏长乐一路,毕竟若这般出去,也必定成为笑话。

      慕时漪看了一眼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的山栀,稍稍放心:“那就麻烦郡主了。”

      苏长了把慕时漪带到一处偏僻院子,丫鬟上前开门,等慕时漪同山栀进去后,苏长乐火速命人从外头关了门。

      “姑娘小心。”山栀第一时间护在慕时漪身前,掏出袖中藏着的锋利匕首,眼神冷得如同战场上捕猎的鹰犬。

      屏风那侧有鼾声传来,慕时漪远远的扫了眼,不由轻叹了声:“我越发好奇是谁要害我,真是好大的手笔,郡王府世子花清安都算计上了。”

      对于花清安这人,慕时漪想不知道都难,毕竟这厮和三皇子花正礼,两人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堰都一霸,平日里没少鸡飞狗跳惹是生非。

      窗户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直白皙手臂从外头撞开上锁的槛窗,有人翻身跳了进来。

      开窗的那一瞬间,穿堂凉风拂过她发梢,男人纤尘不染的衣袍撞入她眼帘中,五彩斑斓的光最终化成那抹玉白,万里风月都成了匆匆过客。

      慕时漪嗓音干涩,呼吸发颤:“殿下,你怎么来了?”

      花鹤玉沉黑的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确定安然无恙后,悄悄松了口气:“恰巧在公主府中,可要我带你出去?”

      慕时漪有略微纠结,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想把最后的黄雀一起掐死,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欠花鹤玉人情。

      屋外,脚步声此起披伏。

      这回是真的来不及了。

      “姑娘怎么办?”山栀嗓音发紧,若是被发现,再加上太子,这回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花鹤玉不急不缓指了指房梁的位置:“去上面。”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慕时漪只觉得纤腰一紧,她被搂进一个满是旃檀药香的怀中,下意识屏住呼吸紧攥着他宽大的袖摆。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从外头大力推开,无数人涌进来。

      宋映冬声音清亮,指着床上酣睡的人大声道:“看,就在那里。”

      众人惊呼,那些夫人姐儿们,忙用帕子掩了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不雅画面。

      有婆子上前查看,不想却只看到了倒在床榻上,衣裳完整呼呼大睡的郡王府世子花清安,哪里有慕时漪的身影。

      庆安长公主沉了脸,眸光像刀一般从宋映冬身上刮过。

      宋映冬也茫然了,这榻上躺着的人,不应该是花正礼才对么,怎么成了郡王府世子花清安。

      “宋家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庆安长公主沉了脸。

      “我……?”宋映冬都快哭了。

      后方一个贱兮兮的声音插到:“哟,这又是什么热闹呢,本殿下把喝醉了的郡王府世子待到此处休息,你们怎么一副抓\奸的模样?”

      “抓谁呢?说来让本殿下掌掌眼呀!”

      苏长乐不敢说话,悄悄躲到庆安长公主身后,偏偏这位三皇子花正礼不依不饶:“怎么都不说话了,没长嘴?”

      个别胆小的被花正礼这么一下,七嘴八舌把事情倒了出来:“那宋姑娘也不知怎么了,非要闹着说看见慕家姑娘同外男悄悄来此处幽会。”

      “这样啊。”花正礼似笑非笑斜向宋映冬。

      众目睽睽,她百口莫辩,只得干巴巴道:“三皇子表哥,你听我解释,许是我看错了。”

      花正礼闻言阴恻恻笑了笑:“你下回若是再敢看错,本殿下就让父皇把你许配给郡王府世子花清安当正妻,你觉得如何?”

      瞬间,宋映冬面色煞白,吓得魂飞魄散。

      堰都谁不知郡王府世子最好美娇娘,他虽没有正妻,但房中光妾室就有二三十人之多。

      巧在这时,慕时漪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后方传来:“你们怎么都在这?真是让我好找,若不是丫鬟引着,我都不知要走到何处去了。”

      苏长乐惊呼:“慕时漪,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她不敢再往下说去,因为此刻庆安长公主正眼神冰冷看着她。

      慕时漪微微一笑:“郡主忘了,前儿丫鬟莽撞弄湿了我衣裳,不是郡主带着我去换衣裳么。”

      “没、没忘。”苏长乐低这头,小脸煞白。

      庆安长公主又恢复了开始时笑盈盈的模样;“既然是一场误会,那还是去前头听戏吧,小姑娘家家的,难免咋咋呼呼,本宫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慕时漪站在人群最后方,冷冷的瞧着宋映冬和苏长乐的背影,她妩媚的眉梢挑了挑,分明记得,这两人中似乎还遗漏一人,那就是永昌侯府嫡女厉幼柔。

      慕时漪蹙眉思考,宋映冬要害她她能理解,但是这厉幼柔,为何要害她?

      深夜,庆安长公主府宾主尽欢。

      丫鬟仆妇还在收拾残羹剩饭,而苏长乐却是垂手站在长公主跟前,不知如何是好。

      “跪下!”庆安长公主冷喝一声。

      苏长乐哭得双眼通红:“母亲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做的。”

      “谁指使你的?”昏暗的灯下,长公主阴沉着脸,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苏长乐抿嘴,一口咬定:“没人指使,我和映冬不过是想同她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庆安长公主冷笑,在苏长乐如何都预料不到瞬间,抬手一巴掌重重掴在她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深夜里,听得格外令人胆寒。

      苏长乐彻底呆住:“母亲,你竟然打我?”

      庆安长公主唇角的阴影勾出冰冷的笑:“你若是手段高明,坏了她的清白那也就坏了。”
      “偏偏手段拙劣,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本宫这一巴掌就是叫你好好清醒。”

      苏长乐双颊高肿,嚎啕大哭:“她有何好的,需要你这般捧着,忌惮她?”

      庆安长公主瞥像苏长乐,眸光森冷得就像在看一个傻子:“她有何好我不知,但她身后的四十万大军却是令天子不敢动慕家分毫,只要宣威将军一日不死,她就是堰都金枝玉叶的贵女。”

      “陛下要忌惮她,皇子们忌惮她,只有你们这些不知深浅的东西,真以为慕家大厦将倾,就能为所欲为。”

      “除非你真有本事将她摁倒泥潭,否则你这般只会自食恶果,还会连累我的所有计划!”

      “苏长乐你不要愚蠢不自知,逼我放弃你。”

      苏长乐愣愣看着自己母亲,晦暗的灯火,在她脸上投下层层阴寒。

      这一刻她只觉得遍体生寒,往日所有的认知在顷刻间覆灭,堰都的一切就像一头饕餮巨兽,时刻都能吞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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